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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萧然X贺舟(二)
天禾一百五十八年,秋。
乾青宗。
秋季多凉,陆萧然感染风寒,卧病在床。
药房里,贺舟正守着药炉。浓重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他实在受不住这呛人的气味,随手撕了两片纸塞住鼻孔。
来往的弟子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三年来,每到秋季总能在药房见到贺舟的身影。有人问起,他便笑着说是自己体弱染了风寒,需要调理。久而久之,宗门里便传开了“乾青宗有位体弱多病的弟子”的说法,其中自然不乏添油加醋的传闻。
贺舟心知肚明,却从不辩解。整个宗门里,唯一不知情的恐怕只有陆萧然——三年前入门考核的第一名。他素来不爱与人交谈,加之那张生人勿近的冷脸,自然没人敢在他面前多嘴。
说起三年前的入门考核,可是出了件百年未见的奇事:那一届竟有三位并列第一——陆萧然、贺舟,以及十年来首位女弟子宋婉晴。三人资质不相上下,最终都被掌门收为关门弟子,亲自教导。
“咳、咳咳——”
贺舟端着药碗刚踏进静云峰,就听见屋内传来剧烈的咳嗽声。他快步走进,只见陆萧然咳得满脸通红,像是要将肺都咳出来。
“慢些。”贺舟熟练地扶起他,让他靠在自己肩头。明明已经这样喂过无数次药,可每当陆萧然灼热的呼吸拂过颈侧,贺舟还是会不自觉地轻颤。
苦涩的药汁缓缓流入喉间,陆萧然不适地蹙眉。病中的人总是格外脆弱,流露出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模样。
喂完药,贺舟往他嘴里塞了颗蜜饯。指腹不经意擦过那双湿润的唇,贺舟动作一顿,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轻轻描摹起那柔软的轮廓。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猛地缩回手,慌乱地将陆萧然安置回榻上。他甚至不敢多看熟睡的人一眼,端起托盘转身就走。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榻上之人微微抬手,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却只触到一片匆匆掠过的衣角。
……
天禾一百六十一年,夏。
夏季酷热,蝉在枝桠上吱哇乱叫,吵得人心烦意乱。
宋婉晴提着食盒穿过竹林,远远便见两道熟悉的身影。陆萧然正从身后握着贺舟的手教习剑招,远远望去,这个姿势就像陆萧然把贺舟整个人拥在怀里。
她驻足在十步开外,静静望着这一幕。
竹叶随剑锋流转,汇聚成一道碧色波浪。陆萧然手腕轻转,绿浪便向身后袭去。宋婉晴眼疾手快施法格挡,竹叶在护盾前纷纷飘落。
“大师兄这剑招可真是敌友不分,上来就直冲我面门。”她轻拍心口,故作惊魂未定,“可真是吓死师妹我了。”
“宋婉晴?你怎么来了?”贺舟收剑转身,面露诧异。
宋婉晴晃了晃食盒,“给你送些消暑的。”
“师姐真是仙女下凡!”贺舟眼睛一亮。
“呵,这会儿倒叫起师姐了。”宋婉晴手轻轻向空中一拂,幻出石桌,将食盒中的绿豆沙与凉糕一一摆出。
贺舟看到眼睛都直了,但吃前他警惕的看了眼宋婉晴,“你不会在里面下毒了吧?”
“……”好心送点吃的,却被误解宋婉晴怒从心起,作势要收起食盒,“你吃不吃,不吃我拿走了。”
见她生气,贺舟忙赔笑:“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但他还是觉得宋婉晴是有事才来找他,他直接道:“你找我,真的没什么事?”
见他开口,宋婉晴也不藏着掖着了,“明年宗门大会,各大宗门会在忘情宗比试。这次的比试跟以往不一样,是小组对抗,需要两人一组,我觉得小师弟你这么可爱善良,善解人意一定会答应跟我一对的是吗?”
不是。就冲她这句可爱善良,贺舟就不会跟她组队,再者如果要选人组队他的第一人选一定会是陆萧然。
贺舟装作思考样,然后委婉拒绝:“师姐,不是我不想跟你一队,实在是我已经跟人组完了。”
宋婉晴并不相信,追问道:“谁啊?”
贺舟直接拉过身旁陆萧然的胳膊,抱在怀里道:“当然是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大师兄啦。”
陆萧然:“……”
“行吧,”宋婉晴没再强求,“那我去找别人。
宋婉晴看着他们紧挨的手臂,某种奇怪的笑容在她脸上扬起,不丑,但是看得贺舟莫名其妙。
陆萧然将手从他怀中抽出。贺舟感觉怀中一空,不解的看向陆萧然,陆萧然身上很冷,而他体热,每年夏季他都喜欢粘着陆萧然,几乎是寸步不离。
陆萧然没看他,起身对二人说:“你们聊,我先走了。”
“唉……”贺舟挽留的话还没说出口,陆萧然就已经走没影了。
“走这么快干嘛?”贺舟喃喃道,心里空落落的。
陆萧然走了,宋婉晴心里松了口气,她不像其他人一样怕陆萧然,只是对着一个大冰山讲话,还是有点……心理压力。
宋婉晴一改方才的乖巧坐姿,翘起腿,身体微微向前了些,单手支颐,露出一个八卦的笑容,“我有一个问题,早就想问了,请小师弟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贺舟不明所以,“你问。”
“你和大师兄是什么关系啊?我记得当年的入门试炼时你们就已经在一起了,要跟我说你们是兄弟我是不信的。”
什么关系……贺舟想了想,他和陆萧然不就是好兄弟,好朋友吗?还能有什么关系?他心里这么想,嘴上也是这么说的。
听到这个答案,宋婉晴肉眼可见的失望,贺舟皱眉疑惑看她:“你在失望些什么?”
宋婉晴欲言又止,委婉说道:“你不觉得你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有……有些超出了正常朋友间的距离了吗?”
“有吗?”贺舟更加疑惑。他表情坦荡,直言道:“可能是我们的相处模式更像是家人吧,他就像……就像我的兄长细心照顾我,包容我。我觉得这没什么不正常的。”
宋婉晴真没话说了,只在心里庆幸没在陆萧然面前问贺舟这个问题。
然而事与愿违,他们的对话都被藏在竹林深处的陆萧然听得一清二楚。传音石里的声音十分清晰,陆萧然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他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连眸光都沉静得如同结了冰的湖面。
竹影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痕迹,风过林梢,沙沙作响,却衬得他周身愈发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他唇角忽然牵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笑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绪不甘,心酸,苦涩,更多的是悲凉的释怀。
他轻轻呵出一口气,那气息在夏日暖风中竟显得有几分凉意。
“兄长……”他在心底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眼里露出少见的迷茫。
那就做兄长吧。他对自己说。既然这是你要的距离。
自那日后,陆萧然开始刻意疏远。
晚上睡觉时,贺舟习惯性地要去抱他的胳膊,却被他冷漠避开。
贺舟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方才那一瞬的触感。“你怎么了?”
“没怎么,”陆萧然翻身背对,声音淡漠,“只是觉得有点热。”
贺舟怔怔收回手,低低应了一声。
这是两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睡的这么泾渭分明。
就连练剑时,陆萧然也只以剑鞘指点,不在亲手纠正他的姿势。
真正的爆发发生在一个黄昏。
听闻陆萧然除妖受伤,贺舟匆忙赶去探望。推门便闻见浓重血腥气,令他瞬间想起初遇那日的雪巷。
“你怎么样了?”他急切上前,伸手想看看他的伤。
陆萧然侧身避开,语气疏冷:“为何不敲门?”是指责的语气。
贺舟的手僵在半空。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了,疼得他一时竟说不出一句话。
“出去。”
“什么?”贺舟难以置信。
陆萧然表情冰冷,说出的话更冷,冷的贺舟遍体生寒,“出去。”
积压数日的委屈轰然决堤,一直以来被疏远的愤怒,彻底爆发出来。
“你什么意思?你嫌我烦了?”
“你要嫌我烦,你就直说啊,你他妈要是说一句‘你好烦,离我远点’我保证我他妈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贺舟声音发颤,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你让我像条狗一样!小心翼翼跟在你身边,生怕你要赶我。”
“我听别人说你受伤了,一刻不敢耽搁就来看你。”
他吸了吸鼻子,泛红的眼眶里满是委屈与不甘,声音陡然拔高:“陆萧然,你但凡有点良心,都不能这么对我!”
他闭目深吸,转身欲走。
身后的手被人握住,声音从背后传来,“对不起,我……最近有点情绪化了。”
他确实被情绪控制了,不该这样的,不应该伤害他的。
“对不起。”陆萧然隔着一段距离,让他碰不到自己身上的血污,用干净的双手环住贺舟,一遍遍低声道歉。
夜深人静,陆萧然沐浴归来,见贺舟已抱着他的枕头熟睡。他刚躺下,贺舟便本能地环住他的手臂,抱得那样紧,仿佛生怕再次被推开。
陆萧然终是任由他抱着,在黑暗中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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