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月影

　　“那一年，我们门派中的传功长老突然将门中所有弟子全都召集起来，说是要考核我们的进展。当时我才入门不久，还在打基础，这考核自然没我的份，我便只当了个看客。”关大回忆道，“其他的弟子两两成对开始切磋，让长老和各人的师傅亲眼检验他们的进展。”

　　“我当时还年轻，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只能看热闹。甚至也还看不出个所以然，到了最后虽然人还在外面站着，但是其实昏昏欲睡，可正当我犯困的时候，突然被呵斥声吵醒——睁眼一看，传功长老正对着几个人呵斥着。”

　　“具体说了什么我记不得了，但大意是说那几个人虽然已经晋升一流，算得上天资卓绝，但是近日却惰怠异常，若再不痛改前非，来日踏入江湖必定要吃大苦头。”

　　“可……许是那几位师兄年轻气盛，听不进长老的劝诫。还狡辩说他们已是一流高手，与传功长老相差无几，没必要处处受其管束，还说长老若闲来无事，不如去指点新入门的弟子。”

　　“嘶。”李五听了这话发出了一声怪声，“他们倒是胆大，敢当着你们门派长老的面如此大放厥词——这么一来你们长老不得气死了？不过生气只怕也没用吧，听他话里的意思，大哥您那位师兄和门中长老水平相近，长老应该奈何不了他？”

　　关老大呵呵冷笑了两声：“长老确实是气得够呛，当场脸就涨成了猪肝色。后来我才知道，那位长老早就看出那位师兄心思浮躁，本想好心敲打他一番将其引回正路，谁知他竟然如此不识好歹。不过你后半句说错了，传功长老修为精深，远非那位师兄能比。大抵是因此，长老动了火气，当场就要给他点教训。”

　　“三言两语之下，长老就用话把那位师兄高高架起，带他上了擂台当众切磋。之后更是当着全门派的面，将师兄连续击败十八次，每次都精准抓住其破绽，并指出这与平日习武的疏漏息息相关。”关老大的语气里满是嘲讽，“那师兄丢了大脸，不过也是活该：跟传功长老对着干，他不吃亏谁吃亏？更何况两人虽然都是一流高手，长老已经位居一流近二十余年，论经验差距，那师兄本就毫无胜算，他却胆大包天，竟真的敢和长老交手——我敬他是条汉子。”

　　“那位师兄虽然丢了面子，但长老看在他天资的份上，没有伤他的意思。若是他就此打住，诚心认错，从此小心做人，恐怕后来也不会经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可他偏偏做了蠢事。”

　　“他干什么了？”钱三好奇道。

　　“那师兄被长老‘指点’之后，顿感自己颜面大失，趁着长老转身下台缺乏警惕的时候，趁机偷袭——就是这时候，变故突生。”大哥的声音里透出了一丝敬畏：“一道人影突然出现，一刀劈断了那位师兄的右臂，随后将他一脚踹了出去，救下了那位传功长老。”

　　“我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包括那位师兄自己也不例外：他躺在地上愣住，后来因为感受到了痛楚才嚎叫出声，惊得我们也回过神来。这时候我们才发觉场上多了个人——那位老者似乎也是门中的某位前辈，只是不问世事，素来深入简出，那一日不知道怎么突然心血来潮，出了他的小院，结果正好遇上了这一出好戏。”

　　孙四好奇问道：“大哥，莫非这位前辈就是你先前所说的，真正的高手？”

　　“不错。”关老大点了点头，“见师兄断臂，几名和他关系甚笃的师兄弟冲了出来：那几人整日一同喝酒厮混，不知道是讲义气还是事先有了约定，几个人摆出了一副共进退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和那位前辈对上了。”

　　“虽说那几个师兄各有各的毛病，但是手上功夫着实不差。几人中最弱的都是一流下品，也算是有自傲的底气。”关老大语气露出了一丝畏惧，“可就是这样的几位师兄，各自使出了最拿手的功夫对付那位前辈，却依然不是对手。也没见那位前辈干什么，就只是拿着手上的刀普普通通地出了几招，那几位师兄就全部吐血倒飞了出去，爬都爬不起来——有人去看了看情况，那几人的武功已经全都被废了。”

　　若是别人讲述了这么玄乎的故事，老二等人必然不会相信，恐怕还要奚落讲故事的人瞎说八道。可这话是从关老大嘴里说出来的，他们就不得不信了——按照自家老大的性情，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吓唬他们，他所说的必然是事实。

　　“……那位前辈，到底是什么位阶的高手？”老二敬畏地问道，像是生怕那位前辈会来找自己麻烦似的，“难不成一流上品和一流下品之间，能相差这么大？”

　　“那位前辈……似乎早就超出了一流上品的范畴。”老大道，“所以我说你们坐井观天，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流二流三流不过只是江湖人约定俗成的划分，但哪怕是一流上品，也并非武道的终点。”

　　“大哥，那一流之上的境界是什么？”李五好奇问道。

　　“一流之上是……谁？！”正当关老大要给李五解惑的时候，他却耳朵一动听到了一声动静，随后突然转头看向了李斗等人藏身之地的方向，怒喝出声。

　　李斗等人含怒看向了白初：方才这小子听得激动，竟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树枝。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自己等人离对方足够远，对方不一定听得到这声脆响。可白初脚下的树枝断裂之后，他失去了平衡，脑袋结结实实磕在了面前的树干上。

　　脑袋和树干碰在一起，发出了沉闷的一声“砰”，在幽静的林子里有些突兀，也被对方发现了。

　　“还不现身？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李斗还想沉住气等一等，说不定对方会以为自己听错了呢？可对方显然没有没什么耐心，出声警告之后就直接出手了，破空之声远远传来，是朝着白初的方向去的。

　　“后退！”李斗心中警铃大作，抓着白初的领子一齐向后翻滚而去。

　　两人刚向后倒去，一道黑影就破空而至，劈断了两人面前的树。李斗运足目力也没看清楚那黑影究竟是何物。

　　那东西擦着两人的脑袋飞过，带起了一阵嗡鸣。李斗站起身子，看到面前的树桩，不由得流下了几滴冷汗——那树好歹也有碗口粗细，此刻却被黑影硬生生砸断了。

　　到底是什么兵器，势大力沉，速度奇快……最可怕的是对方分明距离甚远，怎么就能用出这么可怕的攻击？

　　那黑影在半空画了个圆弧，像是被什么牵引着飞了回去。等黑影飞回了对方手中，李斗才看清那兵器的真身：等黑影飞回对方手中，李斗才看清那兵器的真身：不过是一把砍刀，但刀柄后连着一条锁链，锁链另一端缠在对方手臂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全放开怕是有几丈长——难怪相隔这么远，也能发起攻击。

　　关老大周围的几个兄弟都趴在地上，看着很狼狈——那砍刀来势凶猛，无差别攻击，虽是冲着李斗和白初来的，但他们也在攻击范围内，趴低些恐怕是怕被误伤。

　　树被砍倒，李斗一行人也暴露了踪迹。关老大也不跟他们废话，拿起砍刀又投掷了过来。可李斗现在有了防备，这砍刀便不再那么可怕，他反手从背后取下了他的阵刀，一刀挑飞了袭来的砍刀，嘴上喊话道：“阁下未免太过霸道，这林子也不是你家的，难道就容不得我们在此休憩片刻？”

　　“休憩自然没什么影响，可阁下鬼鬼祟祟，也不报名号，就躲在那里偷听，未免有些不合规矩了吧？”关老大手臂一振，被劈飞的砍刀就像是找到了方向一样，飞回了他的手中，“且你身手不凡，若说只是碰巧经过，我可不信。说吧，你们是哪座山头派来的？”

　　李斗听他这么一说，知道他是错把自己几人当成了华泰山道某个山头派来对他不利的人了。对方先前提到了他们来自于乱石岭，李斗提前了解过华泰山道的情况，光凭借乱石岭三个字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为首的肯定是乱石岭的峰主关山隘，其他几个便是他那号称石岭四豪的四位结拜兄弟。

　　既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一切都好办了。李斗顺着关山隘的话说了下去：“关峰主倒是机警，同出自华泰山道十八峰，你我可算不上外人。说到底我们也没做什么，关峰主不妨高抬贵手，将我们轻轻放过，我等来日必有回报。”

　　“没做什么？我看你们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吧。”关山隘冷笑道，“说话倒是滴水不漏，也没留下能猜测你们身份的破绽。罢了罢了，你们到底是哪座山头来的，我懒得去猜，反正不是这一座就是那一座。回去告诉你们当家的，这事情没完，让他等我回去亲自登门拜访，否则……我便一家一家找过去，全都收拾一遍，如此就必定不会有遗漏了。”

　　说的虽然霸道，却似不打算再追究了。

　　李斗稍有些奇怪，觉得他太好说话了，但是能赶快脱身更符合自己和兄弟们的利益，是以他就没有再就此多说什么。

　　“知道了，关峰主的话，我一定带到。”李斗一拱手，朝着周围的弟兄使了个眼色就准备离开。而白初却有些不理解李斗的选择，对方分明是自己几人的目标，两方又已经对上了，怎么却打算无功而返呢？

　　殊不知，李斗如此行事自有他的考量。

　　一来虽然己方人多，但不足以对对方形成压制之势。对方在江湖上又有一定名声：为首的关山隘比起自己只强不弱，再算上那石岭四豪，要是真打起来，结果可不好说。

　　自己从大帅那边接到的任务是打探消息，为了日后出兵剿灭做好准备，可不是直接和对方真刀真枪的干上的。若是打草惊蛇，整件事可要麻烦太多了。

　　二来，看对方的反应，那华泰山道十八峰互相之间也存在着龃龉。这么一来，自己不出手，让对方带着质疑憋火回去，或许会更有趣些。

　　李斗作为军中副帅，人虽然粗犷，但这不代表他不聪明——相反，兵法计谋他熟悉至极，几乎可以说是信手拈来，顷刻间就想出了数条可以让华泰十八峰之间刀剑相对，内斗不断的妙计来。

　　但眼下，这些计策还不是实施的时候。他得赶快带着几位兄弟离开，省得对方突然改变主意。

　　走出去没几步，背后又传来了破空之声。李斗满脸无奈——果然，这关山隘能当上峰主，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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