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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眦恨目
客栈里,我微服而来,跪在陆乘风的面前请罪:“弟子不孝,将师父卷入纷争,还参与了人命之事。求师父责罚!”
陆乘风枯坐半晌,道:“为师并不后悔。此番千里迢迢而来,不就是挂念你么?你若有难,为师怎能袖手旁观?再说,那崔氏也死得不冤。——我问她那些尸体从何处来,她没有隐瞒,说都是掖庭里的苦役。与其让他们继续活着受苦,不如给他们个痛快。那几个人有被她施以剧毒的,有勒死的,还有身首异处的。只为有朝一日能够陷害你。那些尸体日后虽然风干腐朽了,但被毒过,受损的骨骸却能证明他们是死于非命。到那时,你有口难辩。崔氏为虎作伥多年,到死也没有半点悔意。一切是她咎由自取。为师不后悔帮你,只是纳闷,愚忠,就是这么可怕吗?”
莫小雅默默将我扶起来,坐在一旁,且笑道:“这世上本就有许多愚人,有愚善的,愚恶的,还有愚忠的。乘风你何尝不是一愚人?只是你这样的愚人,我却是喜欢的,愿意和你愚守一生。”
我听了自掩袖忍俊,陆乘风不禁微红了面庞,向我认真道:“你小雅姑姑从来不愚,是天下独一无二的聪明的女子。”
……
一连数日,我遣人几次催问有司衙门——案件究竟查的如何了。从人最后一次回来道:“大理寺的人说了,请王妃娘娘进宫问问皇上吧。”
如是,我只得进宫去问玄凌。仪元殿内,我跪在他的案前,道:“王陵失火,侧妃遗体被烧。此案疑点重重,臣妹不能不追查到底。可是大理寺的官员却不肯将实情相告,只叫臣妹来问皇兄。若皇兄还念当年与臣妹一点兄妹之意,请将实情告诉臣妹!”言罢,叩头抵地。
玄凌铁青的脸色,闭目沉思良久,好半天吩咐内侍:“去将淑妃叫来,顺便抱来予鸿!”
内侍遵了声“尊口旨!”,去了。
我留意,发现一旁伺候的竟然不是李长。槿汐之死,想必牵连他了。
他又叫侍从看座,命我坐着相候。忽问起那几个侧妃的事来,“当年朕赐你夫君十名侧妃,怎么没过一两年,便折损了差点近半?”
我早已想好应对之词,“皇上亲选了她们,当然也知道她们都是些下等的宫女,她们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身子骨也是一般。有两个是真的得了疾患而死。而另外两个,却是臣妹善妒的缘故……”我又跪下来请罪,“臣妹善妒,不舍得将夫君分与她们。导致她们闲来无事,与府中家将生了私情。臣妹也自知理亏,于是私下赠了金银彩礼,叫她们远走高飞了。可这终究是不光彩的事。臣妹不敢张扬,只得对外宣称是病逝了。”
“原来如此。”玄凌摇摇头,“六弟竟也肯容你这般行事。”
“清哥和臣妹都是摆夷之后,只想过两情相守的日子,多一个人也,也不愿意的。”我直陈道。
“起来吧!”他长叹一声,“既然你夫妇之间的事,朕也不好多管。只是,朕不明白,妾室私奔的事,六弟他不觉得脸上无光吗?”
“清哥只在意他真心相爱的人。”顿了顿,又奉承他道,“皇兄不也是情意中人?否则当年又怎会公然准许李长和槿汐的事?”四下看看,有些诧异,“哟,今日不是李长当值,是小夏子。”
小夏子听言,不禁低下头去。玄凌好不怅然,“朕何尝不想此生只对一个人好?可是朕,却没有这样的福气。六弟有福,玉隐,你也是有福之人。”
他忽然发起这样的感慨,叫我心中忐忑默默,未知他是否又想起了先后纯元,只道:“皇兄的福气,岂是寻常人能比的?玉隐的福气,都是皇兄赐予的。”
“客气话罢了。”他淡笑,“朕知道你心里从来只有你远在边关的夫君。”言罢,闭目倚额,不再理我。
我心中惴惴,不知他又怎么了,只好低头静坐,等待甄嬛。
又过了片刻,莞淑妃终于来了,身后侍者如云,乳母抱着予鸿。今日之云鬓花容,又格外楚楚,令人生怜。
殿前拜倒,婉声道:“臣妾给皇上请安。臣妾昨晚看了一夜后宫的账目,一早又给鸿儿喂了牛乳,才要歇一会儿,便得皇上传见。不知皇上唤臣妾前来所为何事?”
玄凌略有动容,片刻恢复了平静,也未叫她起来,冷声道:“玉隐进宫问朕王陵失火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朕不知如何答她,便由你来向她解释吧!”
莞淑妃似乎吃了一惊,道:“皇上这是从何说起,臣妾也不晓得那桩案件的缘由啊。”
“你不知道吗?”玄凌冷笑,“那你告诉朕,崔槿汐哪里去了,为何至今不归?”
“这,臣妾真的不知道。”莞淑妃伤心的掩袖而泣了。
玄凌看得厌恶,伸手从桌案下掏出一包东西,啪的投掷下去:“那你给朕解释!——为什么崔槿汐的东西跑到了清河王陵的墓室里!”伴着他的雷霆之怒,鸡血镯子,金珠的耳饰,翡翠珠的银钗,并一块圆形的宫牌,叮叮当当在莞淑妃的面前滚落出来。
莞淑妃不胜惊愕,抓起那枚宫牌:“这,这的确是槿汐的东西!皇上您说什么?这些东西,出现在王陵里?玉隐,这是怎么回事?”
她装的总是很像。我恨的直咬牙,但沉住气转向玄凌,“皇兄,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玄凌只咬牙看着莞淑妃道:“淑妃啊淑妃,朕一向被你的慈美假面所骗!这一遭,朕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朕想问你,你自己的奴才你都不知道作什么去了,你怎么管这后宫的妃嫔,和所有的奴才!”
莞淑妃倚在了地上,掩袖悲泣:“臣妾一时疏忽,竟酿成大错。望求皇上原谅!……”
“原谅?你倒是有脸求朕!这之前,朕不是没原谅过你!还在玉隐的面前多次贬她而扬你!可你一次次丢朕的脸!为了陷害玉隐,竟还使出如此下作阴狠的手段!”
淑妃不胜惊骇:“皇上心里臣妾如此不堪吗?玉隐是臣妾亲妹,臣妾为什么要害玉隐?”
“还要狡辩吗?”玄凌冷笑,“大理寺办案人员说,早有传闻清河王侧妃病逝之事,令外人揣测不已。如今,你叫槿汐搬了尸体过去,不就是为了坐实玉隐谋害侧妃的罪证吗?可是你没有想到,玉隐突然想要打扫王陵,就有可能戳破你的诡计!你更没想到的是——墓地的机关年久失修,墓门跌落,再不能起来。槿汐进去消灭罪证,结果把自己也消灭了!”
她无辜之至,控诉道:“皇上,这话可是玉隐跟皇上说的?皇上不信自己的枕边人,倒要信个外人吗?”
“淑妃娘娘,臣妹于皇兄,果然算的外人吗?”我冷然道。
“玉隐!”她越发悲愤指控,“若非皇上这样说,本宫当真不知你有这份歹毒心思。槿汐从前只是为了维护本宫,才对你多有不敬!你竟然趁她出宫之际,将她害死,还要嫁祸给本宫,居心何其毒也!”
“你!”我气的站了起来,一颗心怦怦乱跳,极力克制了,转身跪在玄凌的座前,“皇兄明鉴——臣妹那日有心回府,是淑妃一意阻拦,才没有回去。中间曾发现槿汐不在,才问淑妃——槿汐因何不在。淑妃娘娘当时可没有说不知道,而是亲口告诉臣妹——槿汐出宫与李长私会去了!臣妹知道槿汐出宫的时候,槿汐已经烧死在王陵里了!臣妹就算有心算计槿汐,难道还能算计她什么时候出宫吗?臣妹也想问问皇兄,这些日子,李长真的有出宫吗?”
玄凌还未说什么,莞淑妃抢说道:“玉隐,既说到你府中侧妃暴亡之事,那么,你可敢对皇上说一说是怎么回事吗?怎么那么巧,你府上的侧妃接二连三的病逝?”
我微微展了下唇角,抬头定定看向玄凌。玄凌立刻向莞淑妃道:“方才玉隐已经全部告诉了朕,府里的侧妃有两名是和家将私奔,真正死去,并埋在墓室里的,只有两具尸体!”
“她胡说!”莞淑妃伸手指住了我,“墓室里分明一具尸体也……”话说了半句,她戛然而止了。
我缓缓站起身,转面看向她,讥讽笑道:“淑妃娘娘怎么不接着说啊。娘娘是不是想说——墓室里分明一具尸体也没有?如此看来,槿汐的确是淑妃娘娘派去销毁或者转移罪证的,是也不是?”
“你,你……”她剧烈的哆嗦起来,“你利用皇上,设局套我?”
“若非如此,怎样诱你自己说出实话?”我长出了口气,复又拜在玄凌的面前:“皇兄恕罪,方才臣妹对皇兄撒了谎,墓室里本没有一名侧妃。因为府中从来就没有死过人。清哥一心与臣妹厮守,曾和臣妹一起劝府中侧妃各自觅得因缘,所以,很快几位侧妃自己寻得佳偶,清哥和臣妹赠送了嫁妆,送他们远离了京城!如今,臣妹已将所有事情都坦诚给皇兄。望皇兄饶恕臣妹胆大妄为之罪!”
玄凌诧异看着我,半晌转向莞淑妃:“淑妃,你到现在,还有何话讲?”
莞淑妃伏地悲泣不已:“皇上可以不信臣妾,但也切勿相信玉隐。她是有目的而来,她是为了她的儿子!”
“你!”我悲愤指着她,“你还要装委屈吗?以为后宫为你所掌控,便没有人敢查下去?后宫之内,各宫各苑,冷宫掖庭,一共有多少人,都有记录在案。你所搬弄尸体,来源何处,一查便知!”顿了顿,我复求玄凌,“请皇兄务必彻查此事!还那些死人一个公道!”
“皇上,臣妾没有杀过人,没有!……”莞淑妃痛哭流涕。
“够了!”玄凌蓦地抬起手,缓声道,“玉隐,此事,朕不想再查下去!”
“什么?”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不信的看着玄凌,“这么大的事,皇兄不想再查下去?”
“是!”他冷硬而答,从御座上站起来,缓步下了台阶,走到甄嬛的面前,抬了抬手。
“谢皇上。”甄嬛战战兢兢站了起来,还未站定,脸上便着了一记重重的耳光。她惊呼了一声,跌了出去。
“起来!”玄凌喝道。
她复又爬起来,再度战战兢兢站在玄凌的面前。玄凌的一只手捏住了她的面颊,另一只手负在背后,“嬛嬛,你告诉朕,这样好看的一张脸,怎么配了这么一副蛇蝎的心肠?”
“臣妾,冤枉……”她惨白着脸,犹自呜咽哼辩。
“是吗?”玄凌咬牙,“若非冲了你这张脸,当真以为朕能容你到今日?当真以为朕是傻子吗?”在他手指的控遏下,甄嬛一张姣好的容颜扭曲的变了形。“朕给了你荣华富贵,给了你甄家荣华富贵。如此,还不够吗?
两行泪,从她眼中流出,蜿蜒在脂粉匀腻的脸颊上,“其他的事,皇上可以不信臣妾,但有一件事,皇上务必要依从臣妾。玉隐她,她如此坑害臣妾,一定是为了她的孩子。皇上,为了江山大局,你切不可将予鸿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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