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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君属秋夜
玄清向玄凌讨了一月之期,这期间,予鸿可以留在我身边。望着眼前一对还未睁开眼睛的婴孩,我心如刀绞一般。心情郁结,连奶水也无多,只好叫乳娘抱去喂食。
玄清日日陪着我,然有多少开解,毕竟离别就在旦夕。我又如何能开怀?眼见他也日益憔悴,唯有相拥落泪而已。
好在胎中坐的好,予鸿和秋水都是健康的,出生三日后,他们便相继睁开了眼睛,也并不怎么爱哭闹,除了贪婪的吸允奶水,便是不停的睡。睡梦中还会露出开心的笑容。
生命竟是如此奇怪的事情,也为我和玄清带来些许安慰。玄清亲手刻了福慧,平安两团玉佩,坠以秋水,予鸿的名字,我亲手结了同心的缨络,结在珮上。或许秋水还能修得福慧,而予鸿,我们最大的祈求,就是平安。
一个月的期限终于到了,李长亲自来请玄清入宫。我身子还虚弱着,玄清并不想让我去。可是,我亲生的骨肉,要送进宫,我怎么不陪他一程?于是强打精神,下了榻叫采萱采芷为我更衣梳妆。玄清亲手将一件厚厚的团花锦裘为我围在身上,这才一手抱着予鸿,一手揽着我出了门来。
仆一出门,秋风袭面而至,庭中黄叶纷飞。便是这样的季节,我和玄清要亲手将我们亲生的骨肉送到宫中为质子。
一路默默相依,锦裘虽厚,可我的身上却还是那样的冷。玄清不得不用力搂着我,和予鸿。
高伟的仪元殿前,早有内侍遥遥看见,立刻转到里面通报。与玄清相依着一步步上了重阶,进了殿宇。御座之上,盛妆巍峨的莞淑妃陪伴玄凌高高坐着。玄凌今日亦着皇袍,戴冕旒冠,如往日升朝理事一般郑重。左右内侍宫娥依次排开。
阶下与玄清双双跪倒,玄清道:“臣清河王玄清携妻,子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六弟,你来了,朕不胜欣慰。”御座上的声音冰冷带了空旷回音。
“皇兄不嫌臣弟愚笨,委臣弟以重任。臣弟不敢推诿,自当竭尽全力,不负皇兄重托,报效家国!”
“你如此说,朕当然放心。在家,你是朕最亲的兄弟;在外,你是朕最倚重的股肱之臣。”
“臣弟再谢皇兄看重之恩。”我随着他再度磕了一个头,他颤抖着手指掀开了襁褓,予鸿还在深深的睡着,梦里不知看到了什么,露出个极开心的笑容。他完全不知——他的双亲,此刻要将他推至一个危险的地方去!
心像要撕裂了一样痛,却唯有强行的忍着,再忍着。我不能作出太多的悲伤,来破坏这兄友弟恭,君臣和睦的气氛。只禁不住的伸手,还想再抱一抱他,感受他还在我怀中的滋味。可是,伸出去的手,却被玄清接住,然后轻轻放在予鸿的脸庞。至少,这一刻,我还触摸着我的孩儿!
玄清低下头去,深深一吻落在予鸿柔嫩光洁的额头上,那样深深的眷恋不舍,终究还是抬起头来,声音略显沙哑哽塞:“臣弟在边关报效,无暇看顾幼子。今日特将幼子予鸿,托付皇兄抚养。还望皇兄不嫌辛劳,为臣弟照看鸿儿,将他视若己出!”他说着,高高举起了手中的襁褓。
玄凌站了起来,莞淑妃亦随他站起来,双双缓步下了台阶。
玄凌伸手接过了予鸿,莞淑妃自然的接了过去。“六王请放宽了心,本宫和玉隐是姐妹至亲,一定辅佐皇上,好好养育予鸿。”
玄凌伸手先搀起了玄清,再搀起了我,“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玉隐以后,随时都可进宫看望予鸿。”
“多谢皇兄。”我福了福身躯。
……
在仪元殿,举行了小小的家宴,用罢了午膳,才得回府。
又一个天色微明的早晨,送走了玄清。偌大的清河王府,仿佛突然间冷寂了。今年的秋天,似乎亦格外的秋气深重。长秋独上高楼,风卷长衣,猎猎翻飞一如我无边的思绪……
如此时局,我一切别无选择,唯有振作。清临走时,唯有一句——‘玉隐,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从何时起,他不再叫自己碧儿,而是玉隐?这似乎昭示了他内心对我的一种期望,或者,没有他的期待,我也早该成熟沉稳起来了的。我已为人妇多年,又孕子嗣,怎能再如当年任性骄狂?
无论如何,碧儿,那个曾经负气任性,贪恋他无边宠爱的小女儿时代,永远永远的一去不返了。人生长恨水长东,我又有一段美好的光阴,一去,再也不回头。如今的玉隐,要抚养幼子,要提防外敌,要单挑王府,只有作好这一切,才能作他坚实的后盾,他才能安心的一步步实现自己此生的抱负,理想。
可是,这一切,真的好难,好难!
想想便要落泪,此一别,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那一年同游辉山,也是这样的季节,秀丽山峦上,他对我说——“清哥一切豪情壮志皆因你而生,此生若无你,功名不过一纸浮云;归隐亦是长路清霜。……”
从那时起,便已决心,无论多难,无论生死,都支持他的一切。原来这份支持真正付诸现实,竟是如此的不易。燕然未勒归无计,他究竟何时才能回到我的身边?而我们的孩儿,我该如何保护他?
……
玄清赴边关,阿晋需随行。流朱亦来抱着孩儿哭过几回,人也憔悴了一整圈儿。上个月,一整个月,她都没有入宫看望甄嬛。我问她这个月可曾去了,她说不想再去。我摇了摇头,劝她越是这般时节,才不能冷了主仆情意。否则,便是给王府添罪了。不仅要去,而且要勤去。她呆了片刻,如梦方醒,立刻回去收拾进宫的东西了。
我似乎无法叫自己闲暇,闲暇之余唯有胡思乱想。出了月中,便开始了从前每日晨练武功。身体很快恢复如前,结实的有如一个坚不可摧的空壳子。
清离京两月有余,任上交接了帅印,甄珩终于从边关卸任归来。同时归来的,竟还有郑子友。赫赫时有骚乱之举,郑子友一次带兵歼敌,意外折了一臂。甄珩代他奏请朝廷,离开边关,入京为官。玄凌也准了。
我心下实有些不安——郑子友竟然随甄珩一同回京,莫不是……
玄清托他带回书信一封,他过府拜望。松兰堂内,侍女上了茶,他客气道:“王妃不必客气,卑职坐坐便去。”
语气竟是有些疏远,我接了书信,当着他面展开,果然玄清亲笔字迹。云自己在边关一切都好,唯有惦念家中一切。最后问妻安。我几乎洒泪当场。
忽听郑子友道:“王妃也拿到了信,卑职告辞了。”
他竟这般冷淡,也不向我说说边关状况。我自忖莫不是忙着看信,疏忽了他。忙道:“将军用过饭再走不迟。顺便也将王爷近况,告诉我一些。”
郑子友淡淡道:“王妃不是看过信了吗?还有什么好说?”
我越发诧异:“将军此次来,怎么像换个人似的。莫非我从前有何慢待将军之处?”
郑子友一笑:“人总是要变,譬如昔日王妃身边的侍女,如今不也作了堂堂的皇妃了?”
“将军这是何意?莫不是怪本妃当日不曾将采蘋许配将军。”
“王妃严重了!”他冷笑,“卑职出身行伍,哪里配得上王妃身边的美貌侍女?”
看他样子,竟是真的疏远,难道只为采蘋之事,便如此心胸狭隘?我心里亦冷了些,“将军这是什么话?难道王爷和我,不希望将军有美满良缘吗?”
“这属下怎么知道呢?”郑子友讥讽道,“昔日采蘋姑娘只是王妃身边的侍女,若王爷王妃真有心将她许配属下,她还敢反抗吗?只不过赐给属下的用途,当然没有讨好当今皇上的用途大了。”
他竟这样说,我唯有抿口不言,知道对于心胸狭隘之人,一切解释都是徒劳。
“怎么,王妃没话了吗?那卑职就告辞了!”他说罢,竟是扬长而去。
竟是连点面上的情分也不惜的留。人心易变,竟至如此。只不过,好歹如今,玄清还是王爷,我还是王妃。他如此轻慢,莫不是另投了靠山?
一时竟是心乱如麻。晚间挑了银灯,欲给玄清写信,千思万想,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想甄珩归来,必不会赋闲太久。甄家复起,已是必然。若只是甄门复兴,倒也没什么,怕只怕以甄门内嫡庶之仇,他兄妹断不肯放过我与清河王府。宫中又有娅妃作乱控制,此家仇国难,我究竟当如何应对担当?
愁字写了满纸,却又揉了。如此寄去一封信,只叫他无法安心守在边关。一切需我自想策略才是。
正在愁肠百结,忽觉窗口一阵风过。多年习武,我能分辨那声音究竟是普通的风声还是人为。当时吃了一惊,摘下墙上宝剑,便越出了窗外。
四下哪里找的见人,又纵身约上檐瓦,居高展望,不禁大吃了一惊。远处十来丈外,一个黑衣人月下冷冷站着,他手中剑锋低垂,似在等人。
他难道在等我?时已夜至中宵。府中人早已歇下。且以方才对方越过窗口的动作,叫再多的人来,也擒不住他。
又想起一年前,曾有杀手在路中截杀于我。只是因我有孕在身,他便走开了,云说待我产下子嗣,再来取我性命。如今,我已然生子,他果然来了。当下深吸了口气,莫非我命就在今夜?
黑衣人突然向我招了招手,转身向府外方向跃去。
这人倒是可恨——他要杀我,还要我随着他去杀人的地点。有心不去,转念又想,即便我今日不赴他之约,但已被他盯上,他早晚还来捣乱,不取了我性命不会罢休。不过,会不会不是同一人呢?
心里好奇,自仗着武功不错,于是纵身追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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