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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下之盟
雨后的清晨,薄雾像一层轻纱,把望阙城的残垣断壁也镀上了银边。
城头风旗低垂,血迹沿着砖缝蜿蜒成细小的河。
城下,却出奇地安静——
魔族大军在昨夜最后一次强攻后,竟主动收兵三里,列成黑压压的方阵,像是专程在等待一场谈判。
奚野立在垛口,指尖扣着照夜剑的剑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身后,凌斩霄单手负后,白衣被烽烟熏出斑驳的灰,却掩不住眉眼间的凌厉。
两人之间,只隔半步,却像隔着一整场生死。
“他们真的想谈?”奚野低声问。
凌斩霄侧头,目光越过硝烟,落在敌方阵前那抹绯色身影上——
楼观雪卸了曼陀罗红妆,换上一袭素墨长衫,腰间仍系银铃,一步一摇,像踏在刀尖上的舞。
少年唇角含笑,眼底却冷得像淬了毒的冰。
“谈,当然谈。”凌斩霄声音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谈我们怎么活,谈他们怎么退。”
…
辰时三刻,谈判桌设在城门外十丈处。
一张乌木长案,两侧各摆一盏风灯,灯芯被晨雾打湿,火苗摇曳,像随时会熄灭。
案上无酒,无茶,只摊着一张血色地图——
那是望阙城与魔族边境的交界线,朱砂圈出的,是魔族索要的三百里荒原,也是望阙城最后的粮仓。
楼观雪先开口,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在场每一个人听见:
“我代魔主传话——割地三百里,献粮十万石,开春之前,望阙城自拆护城大阵。
如此,魔族即刻退兵,十年不犯。”
话音落下,风灯猛地一跳,灯影在地图上投下扭曲的阴影。
奚野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青。
三百里荒原,十万石粮食,拆阵——
这是把望阙城的命脉,连同百姓的脊梁,一并折断。
凌斩霄却笑了,笑意未到眼底,剑尖已挑起地图一角,轻轻一划。
朱砂线被割得支离破碎,像一条被斩断的蛇。
“割地可以,”少年声音清冷,“拿魔主首级来换。”
楼观雪挑眉,银铃轻响:“凌首席说笑。我若带回此话,魔主会先取我首级。”
凌斩霄指尖敲桌,声音不疾不徐:“那便换一个——
魔族退至黑水关外,永不再犯;割地三百里,改为割我藏剑峰剑谱三卷;
十万石粮食,以魔族战马千匹相抵。
至于护城大阵——”
少年抬眼,目光如刃,“阵在人在,阵亡人亡。”
话音落下,谈判桌陷入短暂死寂。
风灯火苗被晨风吹得东倒西歪,像随时会熄灭。
楼观雪垂眸,指尖抚过地图边缘,声音低下去:“凌首席,这是逼我叛主。”
凌斩霄答得干脆:“我逼的,又何止你一人?”
…
奚野忽然上前一步,指尖在地图上轻点——
朱砂线旁,多出一道细小的、用糖葫芦竹签削出的白痕。
“再加一条,”他声音轻,却足够让所有人听见,“魔族圣女楼观雪,自此脱离魔籍,入我望阙城为质。
十年之内,若魔族再起刀兵,先斩圣女祭旗。”
楼观雪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讥讽:“奚公子好算盘,用我一条命,换十年太平?”
奚野抬眼,目光澄澈:“用你一条命,换你一条生路。
圣女若死,魔主失臂;圣女若活,望阙城多一柄剑。
怎么算,都是你赚。”
银铃轻响,楼观雪沉默良久,忽然笑了,笑意里带着一丝释然:“好。
我赌了。”
…
谈判桌重新安静。
风灯火苗终于稳住,在地图上投下两道并肩的影子——
一道白,一道绯,一道墨色,像三柄剑,交错成锋。
凌斩霄抬手,指尖在地图上轻轻一划,朱砂线被割得支离破碎,却重新拼成一个新的形状——
望阙城与魔族边境,以黑水关为界,中间三百里荒原,设为无主之地,十年之内,两族不得踏入。
千匹战马,三卷剑谱,圣女为质,护城大阵不动。
城下之盟,就此成约。
楼观雪起身,银铃轻响,声音低而清晰:“我代魔主,应下此约。
十年之内,魔族不犯望阙城。
圣女楼观雪,自此脱离魔籍,入城为质。”
他抬眼,目光掠过奚野与凌斩霄,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两位,可别忘了今日并肩。”
凌斩霄收剑入鞘,声音清冷:“忘不了。”
奚野抬手,掌心贴住他手背,十指相扣:“并肩,直到十年之后。”
…
辰时末,魔族大军缓缓后撤,黑水关外扬起漫天尘土。
城头风旗重新升起,猎猎作响。
奚野与凌斩霄并肩而立,掌心相贴,心跳同步。
十年之约,城下之盟,像一道无形的剑,悬在两族之间,也悬在他们心上。
并肩,直到十年之后。
并肩,直到黎明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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