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叶斯锈蚀

　　回了家，祝念干净利落地换好了鞋子，整齐排在鞋柜上。去卫生间洗完手，便迫不及待地回了房间。

　　拿起手机，看着□□上经常互动着的联系人，她流利地在屏幕上打下一句话。

　　念：“我爸爸要给我做心脏手术了。”

　　对面几乎只隔了几秒便回复。

　　L：“真的？”

　　L：“恭喜我们家祝同学。”

　　她有些天真地笑着，看着屏幕上的一行行对话，手指不自觉地往上滑。

　　两人之间的话题有些零碎，和别人所描述的恋爱不同，他们更像是融入生活中的恋爱。

　　翻着翻着，又弹出了一条消息弹窗。

　　L：“手术大致怎么样？有风险吗？”

　　看着这句话，祝念思绪忽然有些回笼，坐直了身子，在搜索软件上慢吞地搜索手术。

　　看着一行行的专业术语，她努力解读了好几分钟。在市立医院待过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她自然还是懂些医学常识。

　　许久，她才回过神，看着手机上的消息，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念：“说来话长，我明天找时间讲给你听？”

　　与之前不同，梁绍直接发了一条语音，三秒左右。

　　“好，我等着你。”

　　少年的声音温柔缱绻，又带着几分低哑，说不上来的勾人心魄。

　　她的脸再次倏地红起来，将那条语音反复听了好几遍，又快速地将手机放进枕头底下，闭上眼睛。

　　然而，祝念罕见地在凌晨三点惊醒。天蒙黑着，白色的纱窗却衬得此刻是在清晨。

　　她提前穿好了衣服，拉开窗帘，却发现迎面而来的只有如墨的夜色。

　　她有些疑惑，自己的生物钟难道出了问题？随后躺回了床上，再次闭上眼睛。可此后，就再也没怎么睡着。

　　一直到了真正的清晨，她才再次起身。洗漱完便吃了早餐，万事俱备后照常走出了家门。

　　云陵市已经度过了台风季节，可天空却一如既往的灰，似乎又是多雨的一段时间。她有些谨慎地避开深深浅浅的水洼，终于抵达学校。

　　推开教室的门，只感觉暖气掠过脸庞。灯没全开，只开了后排的几盏，仿佛回到了高一高二那会儿。

　　“这次我来得比你早！”唐悠悠手中拿着空调板，脸上满是可爱的狡黠。

　　祝念不禁笑了一下：“来得真早，空调是你开的？”

　　她眼睛转了一圈，笑着趴在桌子上：“是啊，快把门关上，别被老师发现了。”

　　祝念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前门关上，转身来到空调下方。

　　“这才秋天，就很让人觉得冷了，”她感慨，“今年的天气真是捉摸不透。”

　　“是啊，”唐悠悠眨了眨眼，一边又将空调往上调了一度，“我写字的时候手都冻僵了，写不好字，现在偷偷开着空调，大家也能舒服一点。”

　　祝念心里有些暖暖的，偏偏这个时候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轻轻应了一声。

　　她也不觉得扫兴，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左顾右盼，确定了没人后，她悄悄靠在祝念肩头。

　　“你和梁绍到底有没有意思啊？”

　　少女的声音直白而不加掩饰，叫她手一抖，耳尖瞬间覆上一层不自然的红。

　　唐悠悠有些笃定自己的想法似的，轻轻抱着她的手臂：“说嘛说嘛，我又不会传出去……”

　　“……我的确喜欢他。”

　　模棱两可的答案，没有说穿两人的关系，也没完全让她蒙在鼓里。

　　“哦——”

　　和其他人一样，唐悠悠拉长了声调，像在起哄似的，不巧，门口的人已经看了她们许久。

　　“聊什么呢？”梁绍意味深长地看着祝念，眸底一片笑意。

　　祝念立马和唐悠悠拉开距离，有些心虚地看了他一眼，最终都有些不敢看他。

　　“没什么啊，聊一点小秘密嘛……”唐悠悠很自然地说，就好像拉着女生聊八卦一样。

　　梁绍的目光却追随着祝念，笑意不减，在座位上低着头翻书，时不时听几句她们的闲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祝念眼看已经快到早读，便浅笑着：“课间再聊，我先去准备早读啦。”

　　正当她路过梁绍的课桌时，他却轻轻握住她的小拇指。

　　祝念一愣，低头看向梁绍，却见他似笑非笑：“祝同学教我做道题呗？”

　　低头一看，梁绍正刷着一套试卷，做的是基础题。以他的实力，不可能不会。

　　她了然梁绍是想和她说话，祝念便俯下身，假意看着题目。

　　“她知道了？”梁绍的声音很轻。

　　祝念轻轻摇头：“她不知道，我和她说的是我喜欢你。”

　　他忽然嘴角上扬，似乎察觉到有些不妥，努力压下嘴角，语气中却透露着无尽温柔：“不该是我先喜欢你？”

　　她一愣，没反应过来。

　　在祝念看来，这段关系都是她先开始暗恋，这份悸动的心是从初见后没多久便浮现的。

　　“你难不成还能比我更早？”她有些意外。

　　梁绍闷声笑了笑：“晚自习结束，去顶楼空教室，我告诉你答案。”

　　她又是不解：“怎么还要找个特定地点？”

　　“嘘——”梁绍声音更轻，“不只是告诉你答案，我还给你准备了个东西。”

　　祝念自知，依梁绍的性子绝对不会提前公布答案，便只得无奈回了自己的座位。

　　前段时间的课程速度偏快，因此最近以自习课居多。孟老师下发了好几张练习，几乎都是对症下药。

　　一套套练习下来，时间就这么匆匆地过去。不知不觉间，太阳西斜，温暖的阳光时间缄默而冷淡。

　　夜自修的窗外隐约有雨水落下，淅淅沥沥的雨声丝毫没扰乱大家的心绪。教室内弥漫着紧张的氛围，笔尖在纸张划动的声音一刻也不停歇。

　　下课铃响，门外传来阵阵响动，隔壁班的教室瞬间走空。

　　祝念则是留下来写完了最后一道题的答案，转头看向梁绍，却发现座位空着。

　　她想起了早上的约定，便动作麻利地起身，将为数不多的复习资料装进书包，趁着人潮涌动，走上通往顶楼的楼梯。

　　四楼和下边的楼层截然不同，一点声响也没有。她摸着黑，碰到了冰凉的门把手，打开。

　　教室里没开灯，她却感受到了迎门而来的一丝光亮。继续往前走，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叫她顿住脚步，睁大了眼睛。

　　一片漆黑下，教室中央的桌子上摆放着满是棱角的玻璃罐，罐中是近十只发着荧黄光亮的萤火虫。

　　微弱的光透过玻璃罐折射，映在教室干净的墙壁上，角角落落都是金色的波浪。

　　毫不夸张地说，就是“人工极光”。

　　“Surprise.（惊喜）”

　　讲台旁传来少年慵懒的声音，目光却落在她脸上，将她满是惊讶的神情尽收眼底，嘴角含笑。

　　祝念好一会儿才缓过神，转头看向梁绍。

　　教室无灯，但侧面有光，他的脸半明半暗，似乎带着些许暧昧。

　　“……你准备的？”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然呢？”他挑了一下眉。

　　她隐约想起，前几天的电话中，两人聊了好久极光。

　　祝念鼻子忽然发酸，清晰地感觉到——接下来说的话或许会带着哽咽，便迟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见对面的人没说话，梁绍似乎也知道她的情绪波动，像往常一样笑着：“被我感动坏了？来抱一个。”

　　话音刚落，祝念便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扑进了梁绍的怀抱。他稳稳地接住她，轻轻顺着她后脑勺的头发。

　　祝念和上次一样，一直抽噎着，一直没什么哭泣的声音。他能感受到的，只有微微颤动的肩膀。

　　梁绍一边整理着她额前散落的头发，一边低声：“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可能都不认识我。”

　　祝念轻轻抹了一下眼泪，仰起头看他。

　　他缓慢地拭去她的眼泪，语气温柔：“高中刚报道，我就注意到你了。我以为我会一直暗自喜欢，结果不小心把你演讲毁了……”

　　说到这里，梁绍不自觉地笑了一下：“想起来挺尴尬……”

　　她的手轻轻贴在梁绍的脸颊，声音闷闷的，还带着些刚哭完的哑：“这么早……我都没发现……”

　　他也轻轻回握住贴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半晌还是没忍住，侧过头吻了一下她手心。

　　祝念的脸上瞬间烫起来，一直蔓延到脖子根。急匆匆想收回手，却被梁绍握住。

　　他那一副轻佻，不正经的模样，却问：“你还没和我说手术的事情。”

　　祝念一愣，轻咳了一下，回忆起昨晚在电脑里看见的消息，道：“有风险的，早期可能会有中风，溶血性贫血的情况。长期可能发生完全性房室传导阻滞，三尖瓣反流……”

　　梁绍听得一头雾水，但依旧能隐约感觉到，副作用的后果一般不会小。

　　似乎是拥抱在一起，祝念很快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仰头看着他：“担心什么？这都是很罕见的情况。”

　　他低头看着祝念，她刚哭过，眼角还泛着红。他便动作轻柔地按摩她的双眼。

　　“嗯，我知道。”

　　“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一定舍不得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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