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渔镇的小朋友

　　如果说初一的暑假与以往有区别的话，那就是一通电话让陈耀彻底告别了缝纫机，她被徐莲花的亲戚推荐进入了车间干暑期工，机器的轰隆声代替了缝纫机的轰隆声。暑期旺季，陈耀在一家不大的瓶装饮料厂做兼职，她被分配到的活杂七杂八，质检，搬运，洗刷，看机器，控制开关，分类，打包……

　　两个月六十天的汗水换来了六百一十九元工钱，这笔钱没有像盛暑的太阳一样在陈耀手中捂热，倒像夏日的棒冰一样迅速融化。为陈耀介绍暑期工的亲戚走过来当面对陈耀说：“陈耀，你要把你赚来的钱给你妈，这样她才会对你好。”这笔钱分配如下：陈耀买了一支四元的青瓜洗面奶，一本十五元的教材，六百元整交给了徐莲花，徐莲花说了一句“你自己留着”，这句话与徐莲花伸手将钱直接拿走的动作同步发生，衔接紧密，没有犹豫，言不由衷地毫无破绽，她像饿汉刚经历了三年的饥荒用秃鹰一般的速度扛走了一袋大米。陈耀看着徐莲花迅速转身的背影，原地呆了几秒。

　　就这样，陈耀开始了初二生活。

　　开学那天，许久不见的四角联盟凑在一起站在三楼的走廊上望着初一的新生满教学楼转悠露出一副副欣慰的表情。张鹏在市区上了两个月的辅导班毫无进步，他说下个暑假他爸妈准备请一对一家教势必把他送上高中。许辉在乡间田野河流晃晃悠悠，一年有一年的黑，爷爷在爸爸和两位叔叔的要求下将鸭子全部处理减掉了养鸭的活计。这对难兄难弟再一次落选校篮球队，留给他们的时间不算多了。陆琦将港台明星的贴纸和歌词写满了一整本笔记本。陈耀用在暑假浸泡了两个月发白起皱膨胀的手指一页一页翻着新买的教材，笑着听着。

　　九月的太阳依旧炙热，陈耀将手掌放在额头上，她抬头眯着眼睛遮挡住斑点光晕，她看蓝天，看白云，不消片刻，她迅速转身。

　　许辉喊道：“陈耀，还没上课呢？”

　　“我回教室看书。”陈耀没回头，带着教材不安地迈着快速的步伐跑向教室，成绩每提高一分，她能出去的地方就更远，她告诉自己，也许她没有运气，但是她要努力一把，说不定她的守护神开了小差将她手中的火柴换成阿拉丁神灯。不过，学习归学习，她敏感地发现有一丝不可控因素在她的身体产生，很陌生。

　　“陈耀暑假在干嘛呢？”许辉收回视线，望着陆琦。

　　“还能干吗，和我一样在家里呗。”陆琦宁愿在走廊上多站一会儿。

　　“你有没发现，她好像黑了些。”许辉见到陈耀的第一眼就产生这样的感觉。

　　“有么？”陆琦怀疑。

　　张鹏用手肘碰碰许辉的手肘，故作膈应地笑道：“得了吧，就你还说人家黑，班上找得出一个比你许辉还黑的人么？”

　　陆琦顿时哈哈大笑。

　　陈耀坐在教室一会两手托着腮，一会半张脸趴在桌子上，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表情先是震惊，再是怀疑，最后是确认，最后的最后是窘迫交织着无奈。

　　这是一节实验课，所有的同学要到最后一栋实验室去上课。陆琦一回到教室拿起科学书召唤陈耀一起过去，两人是固定的实验搭档，陈耀主导，陆琦打下手。

　　陆琦来到陈耀的身旁，说道：“走，等会去晚了只有前排的位置了。”

　　陈耀依旧坐在位置上，她抓抓陆琦的衣袖，欲言又止，表情尽是害羞与无助，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儿难堪。

　　陆琦这个半吊子此刻突然接通了经络，她半趴在陈耀的桌子上望着她的眼睛，确认道：“你那个来了？”

　　陈耀点点头，小声说道：“我不敢起身，我裤子脏了，凳子上也有，怎么办？”

　　陆琦回到位置上悄悄地从书包里拿起一片塞到自己的科学书里，她来到陈耀的旁边像传递机密文件似的将科学书放到抽屉里一点点抖落，一边悄声说道：“我说你不舒服，和科学老师请个假。你一会儿等我们上课的时候去厕所，那会人少，你垫上，尽量靠边走，印记不多的话没有人会注意。”

　　陈耀点点头。

　　陆琦刚将科学书从陈耀的抽屉里抽出来，许辉经过这边，问：“你们怎么还不走，快打铃了。”

　　两位女生均是一整个惊吓，像树枝上的鸟听到一声枪响。

　　许辉也被带动着惊诧，他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将两个女生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半偏着头，带了股抓包的趣味，笑道：“你们是不是抽屉里藏吃的了？是什么？我看看。”

　　陈耀连忙左手去推靠近的许辉，她的左手紧紧抵着许辉的手臂阻止他靠近，她的右手紧紧压着抽屉，急中生智，怒道：“臭死了，别靠近我。”

　　许辉听言夸张地闻了闻左膀右臂，带了丝不确信，挣扎了一下，道：“真的假的？早上是打了会篮球，嘿嘿，我中午回家洗个澡。你们呢？再不走真迟到了。”

　　陆琦推拉着许辉将他带走，解释道：“陈耀不舒服，她这节课在教室休息。”

　　许辉一边被陆琦推着一边频频回头，关切道：“是不是中暑了，那得去校医室看看。”

　　“你别管了，别管了。”陆琦暴躁道。

　　声音渐渐消失，陈耀才如释重负地趴在了桌子上，待上课铃响教室彻底没人，她将陆琦给的卫生巾塞进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去了卫生间，幸好裤子上的印记不细看根本辨认不出，待处理完毕，她又将两片纸巾打湿，悄悄地擦干凳子上的印记，干净了才坐上去。至此，她才放下心来。可是没过多久，平静的心如同烧开的水，陈耀又觉得不对劲了，一切没有朝着她想象的方向发展，反而越来越糟糕，她再一次坐立难安，分分秒秒呼唤着陆琦，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铃。

　　陆琦像一股炊烟飘到了陈耀的身边，急匆匆地问：“怎么样？好点了没？”

　　陈耀的脸色像是森林里一颗早已被砍断的百年老树桩，愁云密布，她的屁股死死地钉在凳子上，惶恐十足，道：“我现在了解你之前说的量多量少分人，根本不顶用，到处都是，我的裤子印记更大了，凳子又脏了，染了一大片，我刚才又擦了一遍凳子，怎么办？止不住啊？”说完，陈耀往左右看了一眼，同学没来，她稍微挪了下屁股，凳子确实有一大片印记。

　　陆琦微皱眉头，灵光一闪，问道：“陈耀，你是不是贴反了？”

　　“啊？！”陈耀惊惧中带着无数道无奈的涟漪，一圈圈无限扩大，她彻底败下阵来。

　　许辉揣着数十本科学书来到教室，同学早已急匆匆地如饿鬼从实验室直接奔赴食堂，他这个回家吃饭的负责把同学的书带到教室，他望一眼这两个女生课堂前如大力士课堂后如受惊的兔子，按捺不住好奇，站在门边，也不上前，呼唤道：“怎么还不去吃饭？”

　　两位女生没有回头看他也没有给他回答，许辉的问话如一枚落叶掉到了土壤。

　　许辉依旧手拿数十本教材书，他也不嫌手酸，又问：“你们的抽屉是不是有……有情书？”

　　陈耀天灵盖一黑，陆琦终于回头给了一个白眼的表情。许辉见两位女生如此生机这才走过去。陆琦死死地贴着陈耀，不露出分毫破绽。许辉见两个女生如临大敌，自觉地止住脚步改变方向将一沓书放到自己的书桌上，一边离开教室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头，道：“不告诉我我就走了喽，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

　　许辉一步两步三回头，直到走到门边都不见两个女生叫住他，只好悻悻地继续前行像一只被抢走香蕉的猴子。

　　“等下。”陈耀突然大声叫住。

　　许辉忙几个大踏步走到陈耀书桌前，说：“悉听遵命。”

　　陈耀睁着灵动十足的眼睛，看着许辉的脸，斟酌着说道：“我今天裤子上体育课不方便，一会陆琦去你家，你可以把校服裤子借我一下么？”

　　“就这？”许辉这才笑了笑，轻松道，“我当有啥事，陆琦跟我走吧。”

　　陈耀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这才松了口气，有惊无险，真是一场乱糟糟的青春期少女心事，她毫无经验，频出马脚。那天，陆琦跟随许辉到了他爷爷奶奶家拿了校服裤子，许辉留陆琦吃饭还带走一份不锈钢饭盒盛了虾和菜给陈耀。陆琦完成任务马不停蹄地来到学校放下饭盒，她带着陈耀来到厕所，告诉她正确的贴法，陈耀换上裤子，手一摸发现裤袋里有上次涂脸的青草膏，上面写着一张纸条“可当护手霜用”，她没有心思顾虑这个，一番拾掇总算有惊无险。陈耀在厕所里转了几圈经陆琦确认后才回到教室吃起了这份盒饭。难说，还真饿着了。

　　当天晚上，陈耀将许辉的裤子清洗干净，不过当天下雨，并没有干，过了几天，陈耀才将许辉的校服裤子还给他。陈耀和许辉校服裤同码，许辉接过的时候就发现裤子不对劲，他的裤脚全是裂口，里面的内袋也是破的，这条裤子却很完整，他收下裤子，没说什么。

　　有了初次的兵荒马乱，陈耀记着日子，下个月前一周就做好了准备，结果下个月没来，下下个月也没来，一直到学期结束，四个月后才来了第二次。陈耀趁着电脑课偷偷搜索查到了信息原来并不是每个人都是一个月一次，有的人四个月一次，她暗暗庆幸也许自己就是少数人，陆琦那几天贴在陈耀的身上让她把这一特异功能传给自己，陈耀拍拍陆琦的脑袋说独门法宝不收徒弟。结果第五个月，第六个月每个月都准时来到，陈耀自此认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无一次战败。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