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再见
阿剌嬷嬷变回了人身,童徇齐却久久无法言语。她终于能明白当初提起外族人时,阿剌嬷嬷的愤怒。
每一条看似没有道理的规矩,背后都浸透了鲜血与泪水。
黄色的枫叶在手中翻转,轻盈的话语终于从盘根错节的喉咙里钻出。
“婆婆。明天太阳升起时,我会离开,太阳落下时,我会想起你。过去的一切,我都记得,不会遗忘,但我始终要往前走。过去的一切已然成为定局,无论好或坏、悲或喜,但现在一切未知。
就如同我的人生……我的名字一样,我有两个名字,过去的和现在的。你告诉了我过去的故事,我也会告诉你我现在的名字。”
“所以,当下次再见时,请叫我时良朝。”
梅朵似乎注意到阿剌嬷嬷的视线,她拉着苏娜娜走入深林,钻过浓密的花丛,她们来到了较为空旷的草地。
梅朵脱下深色外袍,扑在地上,却发现苏娜娜站在远处的树下,一动不动。
梅朵看不清苏娜娜的神情,树影阻碍了她,关切询问:“怎么了?”
她要靠近,却被苏娜娜阻拦。
紧接着,苏娜娜裸露的脚落在柔软的银色草地上,她踩着月的光辉,粉嫩的唇由衷地上扬,清亮的眼睛却在流泪,那似乎不是痛苦的泪水。
一颗又一颗皎洁的珍珠坠下,滚落到地上,滚动到梅朵的脚下。
梅朵捡起洁净的珍珠,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泣泪成珠?”
“是阿波禄教我的……”也是你教我的。
祂说,痛苦会流泪,而爱是珍珠。
用这双虚假的双腿,每走一步,都带着脚砍掉再生又砍掉的、循环往复的痛苦,泪水是难以抑制的,可一想到是去见你,我总会露出幸福的笑。
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到黄色的树叶上,童徇齐已经背上了行囊。梅朵作为她的向导,和她一起前行,还有白鹿相伴。
还未到晌午,她们已经来到了绿洲的边缘,被神明医治好的双腿似乎更外强健。眼前就是无边无际的沙漠,她们口中的神弃之地。
这里没有任何活物,也人只能依靠双腿穿行其间。
危险、死亡,流动的金沙能吞噬一切,尤其是希望。
明明只是跨过了两地的分界线,太阳却是完全不同的样子。每一道光都在灼烧身心,迎面而来的热风也在夺去呼吸与水分。
她看见了白鹿的消失,梅朵告诉她空青祖无法进入神弃之地。
即便身上没有露出任何肌肤来,阳光也能穿透层层外袍,刺进□□。她的脚步明显变得沉重,热浪使她的眼前发生了扭曲,她看到了葱郁的树木与清澈的泉水。
那是沙漠造出的幻梦,她没有迷失其中。呼吸中全是铁锈与焦土的味道,她们不得不停停走走,以维持虚弱的身体和脆弱的精神。
她的耳边响起了阿剌嬷嬷的忠告,在神弃之地,失去意识,就等同于失去生命。如果撑不住,可以回来,绿洲永远会为她敞开怀抱。
阿剌嬷嬷也告诉了她保持清醒的方法,就是让心装着东西,比如她相见的人。
她不会回头,也不能停下。
这算是能找到了从绿洲前往沙漠最为短、最为安全的路,但长时间置身其中也会出现问题,她们的干粮和水源都是有限的。
她的脑海中始终浮现着那只灰绿色的眼睛,帮助她清醒,帮助她脱离虚假。漫漫黄沙中,两道朦胧的身影挣扎着前进,碾出的痕迹很快被磨平,恢复如初。
沙漠尽头,雪山凌厉的轮廓高耸入云,刺破天际。那明亮纯净的白色,瞬间点燃了两人的激情,她们的步伐猛然加快。
当踏上雪山净土的瞬间,两人双双瘫倒在地,离开死寂的神弃之地,笑容也重新出现在脸上。
梅朵上气不接下气地坦言:“终于到了,感觉比我之前走的还要漫长……”
小的时候,她有幸跟随阿剌嬷嬷穿过神弃之地,去拜望雪山的神明。
童徇齐却开心地笑了起来,她又离见到单还明近了一步。
稍作休息,她们抓起拐杖,接着朝着雪山方向前进。她们无法走快,因为咆哮的狂风卷着雪粒抽打着她们的身体,宛若无数把利刃同时刺入身躯。
她们踩着没膝的深雪,顶着狂风暴雪,在陡峭的冰脊上,努力维持身体平衡,奋力前行。
苍白的天空中忽然飞过几只雪色的鸟,即便是在遮天蔽日的雪之下,它们也能清楚地看清地上的情况。
它们很快发现了她们。
而她们则在片刻后,看到了不远处的黑影。
梅朵表示应该是雪山的族人,于是挥着手,尝试呼唤。
可迎接她们的不是亲切的问候,而是划破天空的冰矛。那一道长长的冰矛毫无征兆般地袭来,不受狂风的影响,直直刺向她们。
梅朵慌忙拽着童徇齐避开,接二连三的冰矛落在她们身旁,童徇齐脚下没踩稳,瞬间往下翻滚,撞到雪地上插着的冰矛后,才堪堪停下。
飞来的月轮为童徇齐挡住了冰矛,梅朵抱起童徇齐就跑。童徇齐泛红的脸上还沾染着雪花,直到确定对方没有追来后,才缓缓慢下脚步。
梅朵撑着腿,喘着气,表示:“我们应该是遇到了雪山的巡逻了,需要等她们离开,我们才能进山。”
童徇齐捂着腰腹处,轻声询问:“没有令牌吗?证明我们是绿洲的来客,没有恶意。”
梅朵摇头,“没有,她们也不看。只要是通过神弃之地的人,都有进入雪山的资格。”
她们找了个挡风的洞穴,准备等明天再出发。梅朵拿出了一根木柴,生出了许多木柴,升起了明亮温暖的火堆。
童徇齐拿开托着脸的手,沉吟半晌,才望向梅朵,“太危险了,不要你先回去吧,你要是受伤了,我怎么向老婆婆交代呢?”
梅朵放下了手上正在熬汤的勺子,努力抽动着嘴角,似乎要保持平静,可不满还是从眼睛里跑出来,“你为什么要对嬷嬷有交代呢?”
童徇齐的表情异常认真,像是在分析天大的事情,“我是长辈,你是孩子啊,而且我还是阿剌嬷嬷徒弟的孩子,也算是有亲缘的。”
梅朵瞬间打断了童徇齐的话,皱起了眉头,述说着内心的无语,“停停停,不要和我攀关系,我没你这么弱的长辈。等把你送到那个人面前后,我一定头也不回的瞬间离开。放心,到时候你想见我都见不到。”
风雪渐渐止息,她们融入雪色之中。
这一次没有雪山的巡逻在,她们的路程很顺利,很快银装素裹的房子出现在了不远处。
她们也就此分离,许是刚才的对话,让梅朵心烦,她说再见的时候,头也没回。
不过,童徇齐并不在意梅朵耍小性子,她对小孩子向来很有耐心,再加上就快要见到单还明了,她根本不会生气。
她的脚步异常轻盈,即便现在的身体是疲惫的,连原本的寒风都变得清爽了起来。
长长的冰阶上,童徇齐终于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于是开始奔跑,开始呼唤。
“单还明!”
童徇齐踩着坚实的冰块台阶向上,可无论如何往上走,漫长的台阶似乎都没有尽头。
由于没有听到回应,怀疑是幻觉的童徇齐再次出声,“单还明。”
“你是在叫我吗?”空洞的眼睛望向童徇齐,“你是谁?”
单还明立于冰阶之上,雪色的华服遮蔽着她的身躯,晶莹的王冠上还飘着雪花,周身散发着不容靠近的威严。
“单还……”
童徇齐难以置信地再次呼唤,可话语才吐出一半,就被从天而降的冰矛打断。
它是如此地迅速,如此地威猛,以至于根本没时间躲闪。
当冰矛逼近童徇齐心口的瞬间,一股尖锐的刺痛感在单还明心上炸开。
“住手!”
清冷的呵斥脱口而出,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惊慌,像是冰雕一般的人瞬间活力过来,可根本来不及,尖锐的冰刺入童徇齐单薄的身体。
“不要!”
单还明几乎要扑到下去,去到童徇齐的面前。
然而,鲜血并未喷涌而出,一道柔和的绿光从童徇齐的胸膛飞出,如春风化雨般,瞬间包裹着整个身体,冰矛在绿光中化为齑粉,飘荡在空中。
那枚护身符中的一片花瓣悄然破碎,融入童徇齐的身体里。温柔的光芒散去,童徇齐宛若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地倒下,倒在了单还明的怀里。
单还明的面色苍白如雪,死寂之中,她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以及怀中人微弱的呼吸。
一头皎洁的雪狼出现在了她眼前,可她一片空白的脑海中,除了铺天盖地的恐慌,什么都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快速跳动的心脏莫名发紧,像是要在下一秒崩坏。
她不知道怀里的陌生人是谁,可却不忍看她受伤,连冰冷的地面都不愿让她接触。
于是,她询问身边的雪狼,这似乎是她解开疑问的唯一方法。
“她是谁?”
“绿洲的子民,一个闯入雪山的、无关紧要的人。”
“那你为什么攻击她?”
雪狼绿色的眼睛盯着单还明看了很久,凝重地回答:“她并非我族人,且她在靠近您,不择手段。”
“为了您的安全,拓白,不得不这么做,乌希鲁。”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