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料浸过的夏天

作者:榆栀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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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伦敦的第一缕雾


      伦敦的第一缕雾

      从希思罗机场出来时,雾正浓得像化不开的白墨。沈驰野把林砚的画筒往肩上又挪了挪,另一只手攥着打印好的地址,字里行间都洇着潮意。“主办方说公寓在肯辛顿花园附近,走路到大英博物馆只要十五分钟。”

      林砚跟着他穿过雾里的人群,听见各种口音的英语在耳边撞碎,混着双层巴士的鸣笛,像首嘈杂的晨曲。他忽然被什么绊了一下,低头看见是只叼着面包屑的小松鼠,圆滚滚的尾巴在雾里扫了扫,窜进了路边的橡树林。

      “慢点。”沈驰野回头扶他,指尖碰到他冰凉的耳尖,“早知道带副耳罩了。”他从背包里翻出条灰色围巾,是张秀莲织的,针脚有点歪,却暖得扎实,“围上。”

      围巾绕了两圈,把半张脸都埋进去,林砚闻到熟悉的皂角香——是沈驰野昨晚洗围巾时用的,和家里的味道一模一样。雾里的红砖公寓渐渐清晰,门廊上爬满常春藤,叶片上的露珠在雾里闪着光,像撒了把碎钻。

      房东太太是个戴珍珠项链的老太太,看见他们肩上的画筒,眼睛亮了亮:“艺术家?我丈夫以前也爱画油画,就在阁楼的画室。”她推开阁楼的门,晨光忽然从雾里挤进来,落在积了薄尘的画架上,“你们用吧,颜料和画布都还在。”

      林砚走到窗边,推开木框窗时,雾刚好散了些。远处的阿尔伯特纪念碑露出鎏金的尖顶,像浮在云里的塔;楼下的草坪上,穿风衣的人牵着腊肠犬走过,狗尾巴摇得像小旗子。

      “喜欢这里?”沈驰野从身后圈住他,下巴搁在围巾上,声音闷闷的,“我查了,从这里去大英博物馆,要路过三家咖啡馆,你可以每天换着喝。”

      林砚点头,忽然指着窗外的枫树:“等叶子红了,肯定好看。”

      沈驰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青绿色的枫叶在雾里轻轻晃:“到时候我搬把椅子陪你画,你画累了就靠我肩上睡会儿。”

      收拾行李时,林砚在沈驰野的背包里翻出个小铁盒,打开是张秀莲给的腊肠,用油纸包得严实,还有张字条:“雾天煮腊肠粥,暖肠胃。”他忽然想起出发前,张秀莲拉着他的手叮嘱:“小沈那孩子看着粗心,其实细心得很,你们在外面互相照应着……”

      “发什么呆?”沈驰野把叠好的衬衫放进衣柜,看见他手里的铁盒,笑了,“晚上就煮腊肠粥,我记得你最爱吃带焦皮的那块。”

      阁楼的画室里,林砚摸着蒙尘的颜料管,忽然有了动笔的兴致。他调了点钛白和灰蓝,在画布上抹出大片的雾,又用赭石勾勒出红砖公寓的尖顶——画到窗边时,他下意识添了个背影,穿着深灰色卫衣,正低头给手机充电,像极了此刻在客厅里忙前忙后的沈驰野。

      大英博物馆的晨光

      第一天去大英博物馆时,晨雾还没散尽。林砚站在罗塞塔石碑前,忽然觉得和那些民国书画的距离近了——都是跨越山海的珍宝,在玻璃柜里静静等着懂它们的人。

      “这边。”沈驰野拿着工作证在前面带路,深蓝色的证件挂在脖子上,和银海螺吊坠撞在一起,“东方绘画展区在三楼,负责人说那些档案都存在恒温柜里。”

      档案室的门打开时,一股樟木的香气漫出来。负责人是个戴金边眼镜的老先生,指着一排排金属柜说:“吴湖帆的草稿在C区37号柜,还有溥心畲的信札,你们要的话我现在打开。”

      林砚戴上白手套,看着沈驰野小心翼翼地抽出档案盒。牛皮纸封面已经泛黄,上面用毛笔写着“松风涧水图草稿”,字迹和他去年见过的残卷如出一辙。打开时,宣纸上的铅笔线稿还很清晰,松针的走向、山石的皴法,比印刷品生动百倍。

      “你看这里。”林砚指着草稿边缘的小字,“他改了三次松枝的角度,最后才定了现在的样子。”

      沈驰野凑近看,忽然笑了:“跟你画那幅海边日出时一样,钴蓝颜料调了七次才满意。”

      老先生在旁边记录,忽然说:“这些草稿一直没人系统整理过,你们是第一个申请比对残卷的。”他看着林砚手里的放大镜,“年轻人里,很少有人这么在意这些细节了。”

      中午在博物馆的餐厅吃饭,沈驰野把自己盘子里的薯条拨给林砚:“下午去看信札?”

      林砚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你不用一直陪着我的,主办方不是说你可以去看别的展区?”

      “我看不懂那些雕塑。”沈驰野说得直白,“还是看你工作有意思,你讲起画来眼睛发亮,比展品好看。”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在地板上投下光斑。林砚坐在桌前拓印印章,沈驰野就在旁边整理扫描件,偶尔抬头看他——白手套沾了点墨,额角的碎发垂下来,侧脸在光影里像幅素描。等拓到第三枚印章时,林砚忽然“呀”了一声:“这枚‘梅影书屋’印,和残卷上的完全吻合!”

      沈驰野凑过来,看着宣纸上的朱砂印,忽然说:“像你画夕阳时用的那支朱红。”

      林砚愣了愣,果然觉得像。原来那些他反复调试的颜色,早被前人用在了印章里,跨越百年,在伦敦的午后撞了个满怀。

      雾里的红叶

      十月的伦敦忽然降温,第一场雨后,枫叶红得像团火。林砚抱着画筒站在肯辛顿花园的湖边,看红叶落在水面上,被天鹅搅出圈圈涟漪。

      “冷不冷?”沈驰野把热可可递过来,杯子上印着大本钟的图案,“我刚从工地上回来——主办方说要在联展里加个互动区,让我帮忙搭展架。”

      他今天穿了件工装夹克,袖口沾了点木屑,是早上锯木头时蹭的。林砚伸手帮他拍掉,忽然指着对岸的红砖墙:“那里的光影好看,我们去那边画。”

      红砖墙爬满常春藤,红叶落在砖缝里,像撒了把碎金。林砚支起画架,调了点赭石和深红,沈驰野就在旁边捡红叶,一片一片夹进笔记本——他说要做成书签,回去送给张秀莲。

      “你看那棵树。”林砚忽然指着不远处的枫树,“像不像吴湖帆画里的松树?”

      沈驰野抬头看,树干歪歪扭扭地伸向天空,枝桠上的红叶确实像松针:“等画完这个,我们去吃你说的那家鲜奶蛋糕?”

      林砚笑着点头,笔尖在画布上划过,红叶的影子渐渐清晰。路过的小孩指着画架笑,用英语说“好看”,沈驰野就弯腰跟他们比划,说“这是我男朋友画的”,语气里的骄傲藏都藏不住。

      傍晚的雾又浓了些,林砚把画收进画筒时,发现沈驰野的笔记本里夹满了红叶,每片背面都写着日期:“10月5日,肯辛顿花园的枫叶,林砚说像火焰。”

      “回去吧。”沈驰野帮他把画筒扛在肩上,“腊肠粥该煮好了,张秀莲说要多放姜丝。”

      雾气漫过红砖墙时,林砚忽然想起在巴黎的风车下,沈驰野踮脚够叶片的样子。原来最好的风景从来都在身边——巴黎的晨光,伦敦的红叶,还有身边这个人,愿意陪你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值得落笔的画。

      联展前的夜晚

      联展前三天,画室的灯亮到后半夜。林砚对着展签发呆,上面是吴湖帆草稿与残卷的对比图,旁边要配段说明文字,他改了五遍还是觉得不满意。

      “喝点热的。”沈驰野端着腊肠粥走进来,瓷碗在画桌上磕出轻响,“我加了点你爱吃的焦皮。”

      林砚接过碗,忽然指着说明文字:“你看这里,是不是太啰嗦了?”

      沈驰野凑过来看,指尖划过“松针三次修改体现画家对自然的敬畏”这句:“不啰嗦,像你画那片钴蓝浪花时,不也说‘每一笔都是海风的形状’?”

      林砚笑了,忽然觉得通了。他拿起笔,在展签上添了句:“所有的修改,都是为了更接近心里的样子。”

      凌晨时,展签终于定稿。沈驰野蹲在地上组装展架,木屑落在深蓝色工装上,像撒了把星子。林砚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刚认识时,他蹲在画室帮自己捡打翻的颜料盘,也是这副认真的样子。

      “明天就要开展了。”林砚忽然说。

      “嗯。”沈驰野把最后一块木板钉好,“我查了天气,明天雾会散,有太阳。”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主办方说会来很多媒体,你别紧张。”

      林砚摇头,忽然指着展架上的空白处:“这里该挂点什么?”

      沈驰野想了想,从背包里翻出那本夹满红叶的笔记本,用麻绳系在展架上:“挂这个,张秀莲说红叶代表‘日子红火’。”

      晨光从雾里钻进来时,画室终于收拾好了。林砚看着墙上的对比图、展架上的笔记本,忽然觉得像场梦——从海边的日出,到巴黎的风车,再到伦敦的红叶,原来他们已经一起走了这么远。

      “去睡会儿吧。”沈驰野把他往怀里带了带,“明天要早起。”

      林砚靠在他肩上,闻着工装夹克上的木屑香,忽然说:“沈驰野,我们去看场音乐剧吧,就看完展那天。”

      “好啊。”沈驰野笑了,“我查了,《歌剧魅影》的票还有,在女王陛下剧院,离博物馆不远。”

      雾散时,阳光落在笔记本的红叶上,把那些日期照得透亮。林砚忽然觉得,所谓的旅程,从来都不是去多远的地方,而是身边有了想一起看风景的人,连雾里的红叶、展架上的木屑、深夜的腊肠粥,都成了心里最暖的印记。

      展后的音乐剧

      开展那天的阳光格外好。林砚站在自己的展区前,看人们对着吴湖帆的草稿惊叹,听老先生跟媒体介绍“这两个年轻人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沈驰野在互动区帮人拓印印章,袖口沾着朱砂,笑得比谁都开心。

      闭展时,主办方递来束红玫瑰,说“恭喜你们”。沈驰野接过来,转手塞给林砚,耳尖有点红:“他们说这是英国最受欢迎的花。”

      去女王陛下剧院的路上,晚霞把雾染成了粉紫色。林砚抱着玫瑰,看沈驰野在路边买了两支冰淇淋,巧克力味的递给他,自己咬着香草味的,忽然说:“刚才有个老太太问我们是不是夫妻,我说‘快了’。”

      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冰淇淋差点掉在地上。沈驰野伸手扶住他的手腕,指尖的温度烫得人发慌:“等回去,我就去跟张秀莲说,让她帮我们看看日子。”

      剧院的灯光暗下来时,《歌剧魅影》的序曲刚好响起。林砚靠在沈驰野肩上,闻着他身上的玫瑰香,忽然觉得像在梦里——巴黎的风车,伦敦的红叶,此刻都成了背景,只有身边人的呼吸声,清晰得像在耳边。

      中场休息时,沈驰野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打开是枚银戒指,上面刻着片枫叶:“在博物馆附近的银铺打的,老板说刻枫叶代表‘永恒’。”

      林砚看着戒指上的纹路,忽然想起张秀莲织的围巾、巴黎的银海螺、伦敦的红叶书签。原来爱意从来都藏在细节里,像幅慢慢晕染的画,一笔一笔,都是心里的样子。

      “戴上?”沈驰野执起他的手,把戒指套在无名指上,大小刚好。

      林砚点头,忽然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像吻过巴黎的晨光,吻过伦敦的红叶,吻过所有一起走过的日子。

      散场时,月光正亮。沈驰野牵着林砚的手走在雾里,红玫瑰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林砚忽然说:“等回去,我要把伦敦的红叶画成油画,挂在画室最显眼的地方。”

      “好啊。”沈驰野笑了,“我帮你磨颜料,就像在巴黎时那样。”

      雾气漫过街角的电话亭,把两人的影子揉在一起。林砚看着无名指上的枫叶戒指,忽然觉得,最好的旅程还没结束——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柴米油盐的日子,是晨光里的画室,是身边这个人,愿意陪你把所有风景,都过成细水长流的温柔。

      就像张秀莲说的:“日子啊,不在走多远,而在身边有个人,愿意陪你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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