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雨渐慢

　　向清欢抬头看向阿阳，他的话语和眼神里都有试探。
　　那眸光里藏着其他，她只有在街上被人要联系方式的时候看见过一模一样的意味。
　　仿佛是在询问是否可以跟她产生更进一步的联系。

　　向清欢于是默默关了手机屏幕，唇边有了点似笑非笑的弧度：“是啊，他今晚部门聚餐。”

　　阿阳眼神变了几变：“这样啊，我说他今天怎么没来呢。”

　　“说什么呢，哪有不来接女朋友的。”
　　身侧一道磁性的声音由远及近，她的手冷不防被人用力牵住。

　　手掌被略带粗糙的纹路磨蹭，传来不属于她的体温。
　　向清欢心一颤，扭头往身旁看去。
　　只见季骁漫不经心的眼神在阿阳身上轻扫。

　　不知道是男人手上温度太高还是怎么，她察觉到自己掌心缓慢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越想控制神经压制这种生理上的反应，就越是紧张，手也愈发僵硬。

　　阿阳不自然地笑了笑，搭在锅沿的不锈钢盖松垮地晃动起来，发出叮咣声响。
　　季骁向下一瞥他用力压在台面上的手，利落地抽出手机扫了二维码，发去好友申请：“以后我女朋友想吃的话，我会提前跟你说的。”

　　唇畔挑起寡淡疏离的笑意，季骁紧扣住她的手离开。

　　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就让他听到那段了，向清欢懊恼地咬唇。
　　走远几步，她诧异地望向季骁：“你不是在聚餐吗，怎么来这儿了？”
　　虽说他们聚餐就在商场的三楼，但他怎么知道自己在哪儿？

　　“结束了。”季骁瞧她一眼，“你部门员工刚说你加班带客户吃小摊，我看了一眼。”
　　想到自己发在部门没有领导在的群里的照片，向清欢悟了，低头笑笑。

　　这一低头，才瞟到两人仍紧合在一起的手。
　　心脏的跳动充满异常，她甚至怕脉搏太过强烈，让牵着她的那只手发觉异常。
　　她转了下手腕，动作轻柔但不容置疑地收回自己的手。

　　像是怕尴尬，也像怕扰动男人未名的心思，她立刻开口，企图掩盖手上的动作：“刚才是拿你当挡箭牌了，不好意思。”

　　一阵风从掌心穿过，空落落的，季骁收了收拳：“挺好，拿我挡其他男人，说明你能看出他的心思，而且拒绝他了。”

　　“干这行好几年了，怎么可能看不出男人的心思。”向清欢昂起下巴。
　　沉默来得突然，等到耳畔风声逃脱也没有男人的声音，她望去。
　　季骁投来深沉的一眼。

　　“真的看得出吗？”

　　向清欢同他对视的刹那，便移开了目光。
　　“要看我想不想看出来了。”

　　季骁眉眼轻动，没吱声。她连忙换个话题：“带万子瑜来吃了碗馄饨，她好像有点想通了。”
　　季骁见她没有在上个话题打转的意思，心情烦闷，却还是顺从她的心意聊起别的。

　　第二天上午，向清欢刚到公司，许南洋就带着做好的姐姐的案情过来，向清欢趁客户来之前的空档看了一遍下来。
　　“不错，挺规范了。”她拿笔在案情上标注了几个地方，“以后这几个地方注意一下。”

　　把案情递回去的时候，她看见了许南洋眼中期待的光。
　　“一会儿万子瑜过来做规划，你跟着，听完出一份你姐姐的规划方案。”向清欢将案情又往前送了送。
　　许南洋本能地接过，不敢置信：“让我帮我姐姐规划？”

　　“有我在你怕什么？”向清欢又给他几份资料，“万子瑜资料，送01咨询室去。”
　　许南洋还想多问几嘴，在看到她开始忙碌的动作时，还是乖乖送资料去了。

　　今天万子瑜是在丈夫的陪同下来的。
　　向清欢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以前从来没有过客户丈夫陪着一起来规划的，像顾芳丈夫那样来砸场子的倒是不少。

　　消息很快传了整个部门，空闲的规划师全都挤在门外悄摸往里看。
　　向清欢看到万子瑜丈夫时，眼里的讶异一闪而过，紧跟着扬起职业的笑容。
　　正好可以探探这位所谓好丈夫的虚实。

　　让她出乎意料的是，哪怕她提前带着有色眼镜寻找万子瑜丈夫隐藏的问题，却依然没有找到。
　　不管她从心理学的哪方面分析，万子瑜丈夫的言行都没有不对劲的地方，的确是个……正常的男人。

　　这个认知不由让向清欢觉得自己心胸狭隘了。
　　她见惯了不同女性身边的不同渣男，已经近乎本能地觉得来咨询的客户都身处婚姻困境，她们的丈夫都不是好东西。

　　但其实，也有好的，比如万子瑜丈夫这样的。
　　他看着比万子瑜本人还担心她的前途，不停问了向清欢许多问题。

　　临走前，他还单独和向清欢交代了几句话。
　　“我爱人为这个家已经付出了很多，她重回职场不容易，这段时间一直被打击，已经对自己不自信了。您是专业的，拜托您多鼓励鼓励她，给她多一点信心。”
　　向清欢点点头：“您放心，她本身就很优秀。”

　　将他们送到电梯口，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她突然对许南洋道：“你运气还可以，让你全程一起学习的第一个案子，也是我入职以来第一个家庭幸福美满的案子。”

　　听到这话，许南洋没高兴，反而很担心，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接触的案子会是怎样的千奇百怪。
　　“主管，你为什么推荐她往心理咨询或者情感咨询方向发展？”

　　向清欢让他把万子瑜刚做的几份测试拿到办公室看一遍。
　　“看出什么了？”

　　许南洋目光灼灼，几乎要把纸张烧出洞来，也没看出什么。
　　自顾自嘟嘟囔囔：“我怎么看下来，感觉她最擅长的技能是带孩子呢……”

　　“确实是。”向清欢没有否认他的想法，“但是明明还有更优选项。”
　　她手指往下几行一指：“你没看到她爱好是塔罗牌吗？而且帮人占卜的大部分都是感情问题。这个爱好已经持续十多年了，所以她情感细腻，经历丰富，在心理情感解读上很有一套。还有，她为了家庭，还考过婚姻情感咨询师证书。”

　　“相比于带孩子的家政一类，这个应该更适合她吧。”向清欢反问。
　　许南洋快速点头，在笔记本上记录。

　　“可是刚才她还是很犹豫，说要考虑，还说让你结案。”写完几笔，许南洋抬头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客户主动要求结案，那直接结案就行了。”向清欢打开系统，翻到万子瑜的案子，“我们只提供选择，不干涉决定。”

　　说罢，她在结案详情敲下几个字，点击申请结案。
　　“撵在客户后面强行要求客户按你的规划做，简直是无良销售。”

　　万子瑜的案子就这么结案了，季骁问起向清欢的时候，也不免有些好奇，万子瑜是会不撞南墙不回头，继续死磕金融，还是尝试退回岔路口，另择一条路。

　　如今的天气彻底回暖，在公司已经很久没有闻到暖气出风口送出的灰尘发酵味儿，一个个工位的椅背上也再没有各式各样的厚重外套。

　　季万川和白珍从县城搬回了城里，他们住进新房的第一个周末，就邀向清欢来玩了。
　　向清欢礼数全，送了盆蝴蝶兰和一套茶具算作乔迁礼物，哄得他们合不拢嘴。

　　不过礼物是季骁来接她时一起拉来的，那蝴蝶兰还留了两撮土在他车后座下面。
　　季骁清理的时候说了句：“怪慷慨的，还顺带送我点边角料。”
　　向清欢噗呲笑了出来。

　　时隔多年同季骁一家吃饭，那熟悉的感觉却没怎么变。
　　一样让她觉得这里比家更像家。

　　送她回去的路上，季骁看她心情很好，也不由自主轻弯嘴角。
　　“我爸妈说让你常过去玩，不是客套。”他说。
　　“我知道。”向清欢看着手机里方才存下的照片，语气带笑看他。

　　瞧着她像天气一般暖融融的笑，季骁丝毫不怀疑自己开车会分心，便缓缓转开脑袋直视前方。

　　结束了年后这段“死亡忙碌”的时间，向清欢只觉头晕眼花，身体亮红灯。
　　她工作拼但不代表不惜命，于是当即给咨询部传了消息，这段时间除了非她解决不可的案子，其他排单都减少。

　　原本排队等她手上一批案子了结，就再递一批过去的咨询师们傻眼。
　　向清欢也终于体会到了被人三催四请、软磨硬泡的感受。
　　不过她还是决定让自己喘口气，免得公司染上“命案”。

　　这天上午向清欢正抿着咖啡，悠闲翻阅手上唯二的案子，许南洋终于挪过来，把憋了多日的给姐姐的规划方案捧到向清欢面前。
　　看他那样子，活像要被审判似的，向清欢觉得好笑。

　　打开他仿照自己模板写的方案，向清欢时而皱眉，时而点头。
　　最终她问了个问题：“为什么你第一反应是直接让你姐姐换一个行业呢？”
　　“因为饭店生意不好，已经开不下去了。”许南洋解释。

　　“但你姐姐一出社会就开始开饭店，这是她最擅长的，如果可以，要优先按照这个方向规划。我记得你说过，你姐姐最擅长的其实是你们的家乡菜，那为什么一定要做本地菜呢？”
　　向清欢提醒完，便不再往下说。

　　许南洋摸摸后脑勺，似懂非懂地回工位了。
　　他刚离开，向清欢感受到身后又有一个人影覆盖，一抬眼，只觉得部门氛围陡然变了，大家个个正襟危坐，聚精会神盯着电脑工作。

　　身后的人拍拍她的肩。
　　向清欢回头，林舒那张温和的笑脸就在头顶。
　　领导笑得越温和越有鬼。

　　向清欢放下杯子：“林总监。”
　　“公司今天二面新人，人手不够，来帮下忙吧。”林舒笑着说，“难得你手上没什么案子，平时想逮你还逮不到。”

　　“我不是行政部的人事，怎么面试？”向清欢耸耸肩。
　　“这次招的主要是业务部门的，你们有空的话当然是你们自己来看看好。”
　　向清欢只好起身跟她过去。

　　进了某间暂做面试用的会议室，她看到季骁和另一个部门的主管也在里面。
　　向清欢一愣，随即在空位坐下。
　　面了几个人，向清欢都觉得中规中矩，没什么特别的，按照自己的想法打了分。

　　坐了许久，她累得慌。
　　直到下一个面试者进来。
　　向清欢抬眼望去，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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