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后被义弟盯上了怎么办

作者:云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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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射覆


      元宵之夜。

      月满冰轮,灯烧陆海,人踏春阳。(注1)

      洛都城的天街一改平日里的威严广阔,灯火、娱戏、摊贩连绵不绝,热闹鼎盛。

      一辆马车自干道缓缓向天街驶去,车内李宴方与赵凝清欢声笑语,车外驾马的两名男子一见如故。

      贺成洲抱拳:“萧侯越马关山,攻城略地,实乃吾辈之楷模。”

      “贺将军统管帝都内城,为国之栋梁,护百姓安康,”萧偃回礼,笑颜舒展,“今日为佳节游乐,不如你我便以兄弟相称?”

      萧偃此话真心诚意,若不是赵凝清力邀,他的好阿姊未必肯定同意上元出游,更不要说带上他一同出门,光从这一点上,他可是由衷感谢这对佳偶,省得他厚脸皮开口了。

      上元佳节,意义非同凡响,古有“但愿暂成人缱绻,不妨常任月朦胧(注2)”歌咏真情,这节日他若能与阿姊同往,那才真是不负良宵。

      贺成洲不知萧偃所想,只觉萧侯果真爽快人也。

      萧偃年纪比贺成洲小两岁,但他爵位高,他既然这么开口,贺成洲自是却之不恭,一口一个“贤弟”。

      马车内的赵凝清放下帘子,与李宴方道:“真如你所料,两人相谈甚欢,就是不知道他们在嘀嘀咕咕什么。”

      李宴方未作过多猜测:“他们同为行伍之人,想必可谈之事不少。”

      “大好佳节,他们不会要在火树银花下从天街巡防,人力调配说到东南西北,边关局势吧!”

      赵凝清不由得有些无奈。

      李宴方觑她神情,笑笑,赵凝清大约有过不少类似的经历。她当初听赵凝清数落贺成洲,也不认为那算什么大事,可现在发觉这类不解风情的事情发生多了,总归是令人有些失望。

      铁树不开花,媚眼给瞎子。

      李宴方摇摇头,故作正经地问:“那今夜你找第三春?找一个会同你风花雪月的?”

      赵凝清撇嘴,玩闹似地拍她肩背,拍得闷声连连,她忙澄清:“我可没那么说,宴宴,你也忒坏!”

      两人嬉闹一会儿,贺成洲在外轻叩车壁,提醒车内二人。

      赵凝清会意,掏出两面喜庆的面具,元宵有嬉闹的习俗,但对于一些不愿意暴露真实身份的人来说,这一习俗恰好能满足目的。

      李宴方戴上后与她一道下车。

      一下车就看到人群中的两名身姿挺拔的男子,脸上也同戴面具,只是二人浑身气势凛然不可犯,让朱漆描画的节庆面具多了几分威严凶狠。

      面具下遮挡萧偃情意流连的目光,可那情思在灯火下悄然飞渡,流淌至李宴方眼前,她装作不知,拉过赵凝清,三两步小跑入天街,沉浸于笙箫鼓鸣、玉壶轮转的吉庆氛围中。

      一入主街,孩童们举着鱼龙灯往来嬉闹,行人成双成对,顾盼传情。

      赵凝清抱过李宴方的臂,在耳边悄悄问她:“快,开始搜索目标,喜欢什么样的,我多一双眼睛替你找。”

      她又献宝似地掏出一沓色彩纷呈的丝绢,得意洋洋道:“我已提前准备好丝绢,看到能入眼的就‘不慎遗落’一块,剩下全凭缘分。”

      好姐妹,你招真多啊。

      “我们随便逛逛就好,守寡真不错,真心话。”

      李宴方赶忙出言制止,她本意是与赵凝清同游,享良辰美景,顺便促成萧偃贺成洲两人结交,至于在街头寻觅什么第二春纯属戏言。

      却不料赵凝清看热闹不嫌事大,趁她不注意塞了一块到她袖中。

      李宴方不曾察觉,人潮汹涌,她回头,担心人群将她们与他们冲散,却见萧贺二人不远不近地跟着,安了心。

      她看向赵凝清,本欲问她为何不担忧分离,但转念便得出答案,赵凝清必然是知道贺成洲会对她紧追不放,这是二人的默契,也是他给她提供的牢靠的安全感。

      霎时间一道雷电在脑海中霹雳而过——其实萧偃于她也一样。

      赵凝清低声劝解:“守寡这种事说说就好,哪怕不成亲,也要自由自在,背着个苦凄凄的名声作甚,呸呸呸!”

      李宴方握紧她袖中的手,轻声道:“好好好,就知道你最关心我,前方有射覆,我们瞧瞧去。”

      射覆本为占卜游戏,以易经卦象为提示,让人猜测藏在瓯盂之下的东西为何物,射者为猜测的一方,覆者为出题的一方。

      在射覆成为休闲游戏之后降低了难度,不再需要通晓奇门八卦,而是覆者给出提示与线索,再由射者去猜测,这一出,考验射者是否机智,所学是否深广。

      眼前便是射覆之地,此地本是摊点,售卖木雕,店主为揽生意,开设射覆之局,赠送射者猜中之物,也算是将自家木雕广而告之。

      四人便挤进热闹的人群中,贺成洲在摊上一扫,一眼相中摆在后头的一方小童骑马木雕,那小童开怀畅意,小马憨态可掬,足以见店家手之巧。

      他乐滋滋地对着赵凝清说:“麟儿肯定喜欢这个,咱们买一个吧。”

      赵凝清一眼识破:“到底是她喜欢还是你喜欢,怎么什么都要打着她的名义买?你若是能猜中这局,便买。”

      “你别为难我。”贺成洲无奈辩解,射箭他游刃有余,射覆他是一窍不通。

      “你不行,你若去求我的好姐姐让她帮你猜,也成。”赵凝清玩笑道。

      萧偃在一旁,暗暗羡慕其二人的亲密无间,出言替贺成洲说话:“射覆于阿姊易如反掌,不如帮帮那位可怜的新晋父亲。”

      李宴方想起赵凝清的“朽木难雕”的评价,不由得失笑,应下来。

      此时,恰是店主覆毕。

      店主敲起锣,大喊:“射覆射覆,中着好礼相送!一字为‘缀’,请客官们射之!”

      一副小画卷展开垂下,写着个端正的“缀”字。

      缀字生僻,诗文中较为少见,这便对射者涉猎范围要求极高,店家话音刚落,摊点周边的围观人群陷入沉思。

      李宴方目光流转,从周围的景物和店家的各色木雕中寻找线索,字是提示,景亦是提示。

      不多时她心中便有了猜测,胸有成竹道:“梅。”

      而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温朗低沉的男声:“是梅否?”

      两人同时说出答案,人群中爆发一阵小骚动,有人在私语。

      “这也能猜出来!”

      “左边一位娘子,右边一位公子,真是心有灵犀。”

      “上元佳节,良辰美景,也算是良缘。”

      闲言碎语涌入萧偃耳畔,薄怒微生,他冷声道:“店家,不知中否?”

      这一刻他倒是希望阿姊失手。

      被点名的店家窘道:“两位贵客都猜中答案,鄙人先告个罪,这覆下只有一件小礼,且独一无二,纵然鄙人再雕琢也做不出一模一样的。”

      “不如再稍加一步比试,两位贵客博学多才、大人大量,还请提笔,若能写出这一字的诗文缘由,则赢得此物。”

      “可。”李宴方点头,胜负之欲突然被店家激出,这可不仅关乎木雕归属,还在于要给自己正名,她并非瞎猜蒙对。

      那男子脾气温和,不愿为难店家,在不远处颔首。

      长桌上,两幅长卷各自展开,笔墨伺候。

      这时,萧偃眼风凌厉扫去,看向那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那“程咬金”脸戴面具,头顶玉冠,身披雪白大氅,临桌提笔,自有一番君子温润如玉的闲雅大方。

      他顿时戒备起来,早年,阿姊在不知情的状况下选择陆韫之,会不会她就是喜欢那一类儒雅俊美的才子?

      呵,男狐狸精变作人样,约莫也就是这样子吧。

      俄顷,长卷上浓墨流淌,众人看去,二人所写诗文亦是一模一样!

      两人写的均是: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注3)

      这首姜夔的词作描写的便是梅花。

      一时之间喝彩惊叹连连,连赵凝清都真心实意地为此抚掌赞赏。

      萧偃气极,自己当年怎么就没好好钻研,在这一刻与她心意相通?

      偏偏叫那半路杀出的野狐狸在这儿丢人现眼!若是这不要脸的野狐狸打蛇随棍上可如何是好!

      他瞬时想起麟德殿上的经历,射礼再刁钻,他也得心应手,可这……原来他也有被人狠狠比下去的时刻。

      场上,赵凝清诚心赞叹,贺成洲似懂非懂,萧偃强忍怒火,而李宴方淡淡一瞥那人,那人也朝她看来,对她微微一礼,似是赞赏,似是敬佩。

      李宴方颔首致意,面具下的脸浮上浅浅的笑。

      可没人注意到汗流浃背的店家,这下该如何收场?

      那如玉琢成的人瞧出店家的无措,缓缓开口:“先前,那位娘子答案笃定,而在下心存疑虑,店家当判娘子胜。”

      店家如蒙大赦,两人都不欲得罪,现在其中一方开口给台阶,店家自是连连点头,将藏在覆下的精雕山石斜梅一座双手奉予李宴方。

      李宴方尚未出手,一旁的萧偃先替她接过,像店家道了谢,小声在她耳边道:“阿姊,你好像不喜欢木雕吧?不如做个人情,一同送给你姐妹家的小千金?”

      野狐狸让出来的东西,怎么能带回家?就算带回家,能有万象芳华好?

      他几乎是忍受不了一刻,把这木雕当烫手山芋,火急火燎地送出去。

      长案下,千重灯火照不到的黑暗里,他轻摇她的衣袖,像祈求,像讨好,得寸进尺地去钩她因提笔而微凉的五指,好像只是单纯地给她渡上暖意。

      干燥、粗粝、无害,像小时候摸过的狗尾巴草,挠得人痒痒。

      可这突如其来的痒,不光痒在皮肤,更痒在心头。

      太暧昧了,她脑袋里突然蹦出这个词,词语妥帖得叫她羞愤赧然。

      这时她该庆幸脸上覆着一张夸张的面具,可以藏下不愿意吐露的秘密,隐去一瞬间荡漾的情思。

      “你……”李宴方欲言又止,终是道,“都由你决定吧。”

      她让他全权处置,本就是存着安抚之意,没想到此人得了颜色便要开染坊。

      萧偃贴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我看那人心思不正,他若真大度,何必在店家决定加试后再说?一开始店家为难时,他便该替店家解围,只怕存了别的思量。”

      “你对这些事情倒是敏锐。”她阴阳怪气,不知可否。

      她想,如果没有面具的阻隔,他温热的气息会再度包裹她的耳垂,就像重逢那日。

      “阿姊生气了?”

      什么方面?抓潜在情敌方面吗?他笑笑,不直言。

      “没有。”

      李宴方肘推了他一下,示意他别再闹,萧偃在打闹中嘻嘻哈哈地退后,李宴方生气地拂袖,抬步要走,却不曾注意到袖中被赵凝清塞进去的丝绢在此时悄然飘落。

      这边两人打打闹闹,那边两人情状完全不同。

      最高兴的当属贺成洲,他记得先前的约定,顶着赵凝清的嫌弃,掏钱买下小童骑马木雕。又从萧偃手上接过“真心相赠”的山石斜梅木雕,放入店家赠送的礼盒中。

      赵凝清瞧他那得意样,不由得泼了些冷水:“下次你要是自己赢回来,大可以高兴些,现在还不谢谢我的好姐姐?”

      贺成洲说着便对李宴方行了个正儿八经的礼,李宴方忙笑着摆手,小声对赵凝清说:“给他留点面子吧,晚上回去再说这些。”

      “晚上回去谁还会说这些呀?”

      赵凝清似有弦外之音,李宴方会意,两人不约而同发出窃笑,手拉着手离开摊点,被留下的两个武夫愣怔一息,立即跟上。

      离去之时,他们一先一后瞥过那位博学多才、风流倜傥的射覆之人。

      行至人影再也瞧不见,贺成洲终是小声发起牢骚。

      “书生,酸腐。”赵凝清那跑路竹马便是书生模样。

      “文人,迂陈。”李宴方那亡故前夫便是文人做派。

      二人对视,捕捉彼此面具下锐利的眸光,莫非他也?

      贺成洲:“顽固。”

      萧偃:“懦弱。”

      贺成洲:“斯文败类。”

      萧偃:“附庸风雅。”

      贺成洲:“文人相轻。”

      萧偃:“文人无行。”

      贺成洲:“书生误国。”

      萧偃:“百无一用。”

      “贤弟,想不到你我竟是知音,相见恨晚!”

      “仁兄,此时此刻,当酒逢千杯!”

      贺成洲:“可叹我等不过粗鄙莽夫,但胜在稳妥可靠。”

      萧偃:“但胜在能乱中谋定。”

      贺成洲:“不可妄自菲薄。”

      萧偃:“不可自暴自弃。”

      处境相同的两人恨不得相拥而泣,当即结拜,而不远处的李宴方与赵凝清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盯着絮絮叨叨的两人。

      赵凝清心中怪异,但仍是好声好气:“走吧,临近玉带河,我们去放河灯祈福。”

      注1出自元代佚名《折桂令·元宵》。

      注2出自宋代朱淑真《元夜三首·其三》。

      注3出自宋代姜夔《疏影·苔枝缀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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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射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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