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

　　酒意上头，江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隔天清早，他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伴随着他妈江晚晴的大嗓门：“江野！你死没死啊？都下午两点了还不起！”

　　他挣扎着睁开眼，脑袋像被塞进滚筒洗衣机搅了三小时，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里黑得像半夜，他摸了摸床头柜，手机屏幕亮起来——14:07。

　　“操。”江野低骂一声，撑着胳膊想坐起来，浑身却软得像没长骨头，一动就天旋地转。昨晚的记忆像被打碎的玻璃，只剩些模糊的碎片：五颜六色的灯光、震耳的音乐、沈漠川凑在他耳边说话的气息……还有……他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敲门声还在继续，江晚晴的声音带着哭腔：“漠川，你说他是不是喝死了？早知道不让他跟你去那个什么联谊了！”

　　“阿姨，他应该没事，就是喝多了。”沈漠川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平静得不像话，“我早上看他睡得挺沉，没敢叫他。”

　　“睡得沉也不能睡到现在啊！”江晚晴的声音更急了，“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江野这才想起自己没锁门，吓得赶紧往被子里钻。门“咔哒”一声被推开，江晚晴冲进来就往他床上扑：“我的儿啊！你可算醒了！”

　　“妈……”江野被她压得喘不过气，“你想谋杀啊？”

　　“你还知道醒？”江晚晴松开他，伸手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睡这么久？是不是喝坏肚子了？”

　　“没有，就是头疼。”江野揉着太阳穴，看见沈漠川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个碗，目光落在他身上，没什么情绪。

　　“头疼就对了！让你喝那么多！”江晚晴瞪他，“漠川说你昨晚跟人拼酒，拦都拦不住，你是不是疯了？”

　　江野一愣：“我跟人拼酒了？”他对这段完全没印象。

　　“可不是嘛。”江晚晴开始数落，“人家学弟敬漠川酒，你非说漠川胃不好，抢着替他喝，结果自己喝得像滩烂泥，还是漠川把你扛回来的。”

　　江野的脸瞬间红了，看向沈漠川：“我……我是这么回来的？”

　　沈漠川点点头，走进来把碗放在床头柜上：“醒酒汤，我早上熬的，热了两次了。”

　　碗里是淡黄色的汤，飘着葱花和姜片，闻着有点辛辣。江野看着那碗汤，又看看沈漠川，脑子里的碎片突然清晰了点——好像昨晚有人扶着他，身上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还跟他说过什么……

　　“还愣着干嘛？喝啊。”江晚晴把勺子塞进他手里，“漠川为了给你熬这个，早上六点就起来了，还特意查了食谱。”

　　“谢谢。”江野的声音有点干，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有点烫，姜味很浓，喝下去却像有股暖流顺着喉咙往下滑，头疼好像都缓解了点。

　　“慢点喝。”沈漠川站在床边，看着他喝，“下周就要月考了，你这周末最好复习一下，别又垫底。”

　　江野差点把汤喷出来：“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我只是提醒你。”沈漠川的嘴角弯了弯，“物理最后一章的大题，你上次还不会做。”

　　江晚晴在旁边拍手：“对对对，漠川说得对！你俩正好趁周末一起复习，让漠川好好教教你。”

　　江野没说话，低头喝汤。他总觉得沈漠川今天有点奇怪，太平静了，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他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总觉得自己忘了件很重要的事。

　　喝完汤，江晚晴又絮叨了半天，才被沈清舟叫去做饭。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沈漠川。

　　“头还疼吗？”沈漠川问。

　　“好多了。”江野放下碗，“昨晚……我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沈漠川看着他，眼神很平静：“没有，就是喝多了有点闹，非要给大家表演投篮，结果差点摔进吧台。”

　　江野的脸更红了：“我……我还做了这个？”

　　“嗯。”沈漠川点点头，憋不住笑了，“幸好我拉住你了，不然你现在可能就在医院了。”

　　江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拍了拍脑袋，试图想起更多细节，可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那……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打车回来的。”沈漠川说得轻描淡写，“你靠在我肩膀上睡了一路，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江野的耳根红透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叫不醒。”沈漠川摊摊手，“你睡得跟猪似的。”

　　江野瞪了他一眼，却没反驳。他掀开被子下床，腿一软差点摔倒，被沈漠川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慢点。”

　　“知道了。”江野甩开他的手，扶着墙往浴室走，“我洗澡。”

　　热水哗哗地浇在身上，江野靠在瓷砖上，试图拼凑昨晚的记忆。沈漠川说的那些事，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可心底那股强烈的不安却越来越清晰，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遗忘了，就藏在记忆的裂缝里。

　　到底是什么？

　　江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热水把他的皮肤烫得发红，也没能烫出更多记忆。

　　洗完澡出来，他穿着睡衣往房间走，路过客厅时看见沈漠川坐在沙发上看书。

　　“洗完了？”沈漠川抬头看他，“桌上有水果，吃点。”

　　“不了，我回房了。”江野快步走回房间，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他走到书桌前坐下，打开手机想玩会儿游戏转移注意力，却看见微信图标上有个小红点——是他网上“妹妹”发来的消息，昨天晚上的。

　　【哥哥，你去联谊了吗？好玩吗？】

　　【哥哥，你怎么不理我？】

　　【哼，我不理你了！】

　　江野的嘴角抽了抽，他手指动了动，回了条消息：【刚醒，宿醉头疼。】

　　没过几秒，“妹妹”就回了：【哇！哥哥你居然会宿醉？是不是喝了很多？】

　　【肯定是！哥哥怎么可以喝那么多！这样对身体不好知道吗！】

　　【下次不准了！】

　　江野无奈笑笑：【知道了知道了，小管家婆。】

　　【给你转了点钱，自己买糖吃。】他点了转账，发了个200块的红包。

　　【谢谢哥哥！】“妹妹”秒收，【哥哥最好了！】

　　江野没再理她，把手机扔到一边。他看着桌上的物理练习册，沈漠川的字迹清晰工整，旁边还画着小小的受力分析图。他想起沈漠川说下周要月考，心里有点发虚——这阵子光顾着跟沈漠川斗嘴了，好像没怎么好好学习。

　　可他实在没心思看书，脑袋里乱糟糟的。他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试图再睡一会儿，说不定睡着了就能想起昨晚的事。这一觉睡得很沉，再次醒来时，窗外已经黑透了。房间里没开灯，只有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晚上七点半。

　　肚子饿得咕咕叫，江野摸黑爬起来，走出房间。客厅里亮着盏小灯，沈漠川坐在沙发上看书。

　　“醒了？”沈漠川抬头看他，“我猜你也该饿了。”

　　江野点点头，没说话。

　　“厨房有热好的菜，我去给你盛饭。”沈漠川放下书站起来，往厨房走。

　　江野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的背影。厨房传来碗筷碰撞的声音，很轻微，却让他心里莫名觉得安稳。沈漠川端着饭菜出来，两菜一汤，都是中午剩下的，被热得冒热气。“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江野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昨晚喝了那么多酒，胃早就空了，此刻觉得这家常菜格外香。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沈漠川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头疼好点了吗？”

　　“嗯。”江野含糊地应着，嘴里塞满了饭。

　　“明天开始复习吧。”沈漠川说，“我把重点都标出来了，应该能帮你提几分。”

　　“知道了。”江野点点头，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沈漠川好像一直在照顾他，而他却连句像样的谢谢都没说过。

　　吃完晚饭，江野主动收拾碗筷：“我去洗碗。”

　　“不用，我来。”沈漠川拦住他，“你去看会儿书，或者再睡会儿。”

　　“我没事了。”江野坚持，“总不能什么都让你做。”

　　沈漠川笑了笑，没再拦他。江野站在厨房水槽前，热水哗哗地流着。他看着泡沫在碗碟上散开，脑子里又开始想昨晚的事。沈漠川越是不提，他就越觉得不对劲。

　　他洗完碗出来，看见沈漠川还在看书。他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沈漠川，昨晚……我真的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吗？”

　　沈漠川翻过一页书，头也没抬：“没有啊，怎么了？”

　　“没什么。”江野的语气有点失落，“就是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

　　沈漠川放下书，看着他：“是不是头疼得厉害？要不我再给你煮点醒酒汤？”

　　“不用了。”江野摇摇头，“我就是有点……不安。”

　　沈漠川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是不是怕自己说了什么蠢话？”

　　江野的脸一红：“我才不会说蠢话。”

　　“是吗？”沈漠川挑眉，“那你还记得你昨晚抱着吧台柱子，喊它‘好兄弟’吗？”

　　江野：“……”

　　他的脸瞬间红透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我真的这么说了？”

　　“嗯。”沈漠川点头，憋不住笑，“还说要跟它拜把子，幸好被我拉住了。”

　　江野简直没脸见人了，他捂住脸：“别说了！”

　　沈漠川笑得更厉害了：“看来你是真不记得了，还有更蠢的呢。”

　　“你敢说！”江野瞪他，耳根却红得厉害。

　　“好了好了，不说了。”沈漠川收起笑，“其实也没什么，喝多了闹点笑话很正常。”

　　江野看着他，心里的不安好像减轻了点，可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对了，”沈漠川忽然想起什么，“抽奖的电影票，你还去看吗？下周六晚上的。”

　　江野愣了愣：“什么电影票？”

　　“联谊的时候抽的，一等奖，爱情片。”沈漠川说，“你当时说不要，我就收起来了。”

　　江野对这个也没印象。“爱情片啊……”他有点犹豫，“没意思。”

　　“确实不怎么样。”沈漠川附和，“不过票都抽了，不去有点可惜。”

　　江野看着他，沈漠川的眼里带着点笑意，好像在期待什么。他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说：“那……去就去吧。”

　　沈漠川的眼睛亮了亮：“真的？”

　　“嗯。”江野别过脸，“就当……就当放松一下，考后减压。”

　　“好。”沈漠川笑得开心，“那我把票拿过来。”

　　江野点点头，没说话。他看着沈漠川起身回房拿电影票，心里那点莫名的情绪又涌了上来。也许……忘了也没关系？

　　沈漠川把电影票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两张票并排放在一起，上面印着电影的名字——《夏夜的风》。

　　江野拿起票，指尖碰到粗糙的纸张，他抬头看向沈漠川，对方正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差点溢出来，江野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假装看票。

　　“我回房复习了。”他站起身，拿着票往房间走。

　　“嗯，晚安。”沈漠川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晚安。”江野的声音有点小，他走进房间，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摸了摸发烫的耳尖。他走到书桌前，把电影票夹进物理笔记本里，正好夹在沈漠川画小人的那一页。两个小人挨在一起，好像在偷偷笑着什么。

　　江野看着那两个小人，忽然笑了。也许……忘了昨晚的事也没关系。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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