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顺利

　　“这题你也看看，我没有思路。”宋秋暄拉扯一下程浔的衣袖，轻声地说。

　　程浔握着笔的手突然被扯，笔在草稿纸上划拉出一道长长的黑色墨迹，刺啦一声，笔尖穿透纸。

　　宋秋暄看见程浔正在练字，他练字通常是把字帖放在草稿纸下，模仿字体一笔一画地写，此刻草稿纸上还算工整的字迹被破坏了。

　　“对不起。”宋秋暄神情变得有些歉疚，立马松开手。

　　“没事，这些草稿纸又不收藏，划破了就翻开另一页。”程浔神色平静，眼底似乎还因为她的大惊小怪浮现笑意，说完他就翻到另一页。

　　宋秋暄递过去的试卷又收了回来，目光奇异地看着程浔。

　　沉思片刻，宋秋暄说出心中所想：“程浔，我发现你脾气特别好。”

　　程浔一愣，清隽的脸上一瞬之间变换几种表情，暗喜，不可置信，最后睫毛垂下，似乎有点郁闷。

　　因为宋秋暄完全发现错了，程浔对自我还是有很清晰的认知的，他只是在她面前表现好的一面，那些内心深处的淡漠和阴暗都掩饰起来了。

　　“可以一直这么认为吗？”程浔往后靠在沙发上，姿态和神情变得有些散漫，唇边噙着笑，咖啡店柔和的光落下来，勾勒出他优越的脸部轮廓。

　　“当然可以。”宋秋暄笑说，她觉得这会儿程浔开始自恋了，夸他一句就沾沾自喜。

　　程浔颇为满意地点头，然后拿过她的试卷，看她指的倒数第二的大题。

　　他们身体离得很近一起讨论题目。

　　时间流逝很快，每次到愉快和幸福的时刻，宋秋暄都会深有所感。

　　旁边单桌是个年轻人，进店后就噼里啪啦敲键盘，看起来一副深受折磨的样子。

　　期间宋秋暄听见她接起一个电话，她压低声音朝着对面说，在忙实习公司的一个项目。

　　原来是大学生，宋秋暄悄悄朝旁边一瞥，没被女生发现，倒是被程浔捕捉到了。

　　程浔也听到了那句话，但他明知故问：“偷看什么？”

　　宋秋暄飞速地收回视线，摇了摇头，埋下头继续写题。

　　到了六点钟，宋秋暄和程浔约好去商场里吃烤肉。

　　然而刚走出咖啡店，宋秋暄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拿出来一看，是徐艳贞打来的。

　　在这之前宋秋暄发了消息给她，说了今晚和同学一起吃，这通电话打来说明徐艳贞没注意看消息。

　　宋秋暄不小心按了免提，声音大得很：“暄暄，还没回来吗？今晚妈妈给你做了最爱吃的红烧鱼，茄子肉沫。”

　　程浔站在半暗的天幕下，手边拿着手机正要预定烤肉店的位置，听到电流混着声音响在身侧，落在手机屏幕上的目光蓦地顿了顿。

　　宋秋暄一脸左右为难的表情，程浔察觉到后，用口型说下次再吃烤肉，宋秋暄于是告诉徐艳贞，她正要坐公交车回去。

　　挂断电话，宋秋暄偏头看程浔，他似乎迅速地接受了她不能陪他去吃烤肉这件事，神态闲适自在，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她轻松一点而故意表现出来的。

　　“程浔，刚才咖啡店里坐我们旁边的是个大学生。”

　　“嗯，我知道。”

　　宋秋暄拨开飞到长袖上的落叶，语气莫名怅然：“还是个快要毕业的大学生，好遥远的感觉。”

　　那时的我们还会像现在这样肩并肩走在傍晚的街道吗？

　　周末我们还会一起学习，一起打羽毛球、一起吃一碗热腾腾的拉面吗？

　　宋秋暄有许多想说的，最终也只是不痛不痒地感慨了一句。

　　程浔握着手机的手插兜里，他望着前方空旷的人行道，原本在想她说的话，在组织措辞回答她，但是思绪忽地转到不久前的那通电话上。

　　言语上就可以感觉出她妈妈的关切，她说做了最爱吃的菜，挂断前还要叮嘱天快黑了，注意安全。

　　虽说程浔确实从没接到过类似的电话，但他没有太多的羡慕，他只是深深地体会到他们的不同，毫无疑问，宋秋暄是个幸福的人，这种普通的细水长流的幸福，多少人奢望也求不来。

　　他又想起那个叫楚浅陌的女生说的话。
　　他顿时懊恼当时为什么要听她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导致他回想起来就会心神不宁。

　　七年后吗？这个时间听起来好长远。

　　心里冒出隐隐约约的焦虑，某种想法很强烈，强烈到心跳慌乱，程浔第一次有这种感觉，看不清抓不住，仿佛心口被剜了一块，没什么可以往里填满的东西，以至于心里变得非常空虚。

　　“程浔？你没在听吗？”宋秋暄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程浔眼神极其缓慢地清醒过来，他恍惚地摇头，然后看着宋秋暄。

　　“想象起来的确很遥远。”程浔回应她，秋风迎面打在脸上，他被吹得眯了眯眼，语气轻飘飘的，不知真假地说了句：“如果将来考上同一个城市的大学，我们或许可以一起去探索同一片风景。”

　　程浔用词非常谨慎，只是作出一个假设。

　　虽然程浔很想未来可以和宋秋暄保持着如今的相处状态，甚至更近一步的那种，但是约定考同一个城市或者同一所大学什么的，太虚无缥缈了，谁能预料未来呢。

　　“说不定我们会考上同一所大学，时间还长，一切皆有可能。”宋秋暄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她低着头，双手指头交缠在一起，小心翼翼地试探。

　　路灯下，映在地面的树枝影子蜿蜒扭曲，两人的脚步掠过去。

　　风里响起程浔的一声轻笑，那倒是个不错的美梦，他声线低沉地重复：“一切皆有可能。”

　　“江梧大学。”宋秋暄说，“我妈最希望我考上江梧大学。”

　　这是合乎情理的期望，毕竟江梧大学可是人人皆知的顶尖大学。

　　这个大学在暑假时，程浔几乎天天能听到，程汀考上这个大学简直让他爸妈在邻里邻居、亲戚同事间出尽了风头，赚足了面子。

　　所以这时再次听到这个大学的程浔，下意识地挑了下眉。

　　“说起来她这么希望还是在知道高考状元去江梧大学后，才有了一种可以说是执念的东西，就特别希望我也能考上。”宋秋暄说着，“理科状元也就是你哥哥。”

　　程浔表情一顿，“还有这层关系的吗？”

　　“嗯，其实我也很希望自己能考上。”

　　程浔笑了笑：“祝愿你能考上。”他仍然没说要一起考江梧大学之类的话。

　　有股难言的苦闷在心里蔓延开，宋秋暄又用笑掩饰过去。

　　*

　　第二天他们如愿地一起去烤肉店，点的双人套餐，程浔又变得很细心体贴了，基本他拿着铁夹烤肉。

　　宋秋暄刚相识时的客气礼貌不知道在那一瞬间消失不见了，她竟开始对程浔的好习以为常，并且逐渐接受享用。

　　宋秋暄在他身上感受到了纵容，在这之前，她的周围很少出现这种包容又毫无保留的好意，父母对她的爱无疑是深厚的，但爱里必定包含着期望、约束。

　　又是周一上学，下了雨，宋秋暄上公交车时看见了程浔，他坐在后排，双手虚虚地搭在前面的座椅上，目光对上后朝着她扬了扬下巴，眼里含着笑意。

　　然后宋秋暄刷卡后坐他旁边，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下雨也没那么讨厌，宋秋暄目光瞥向玻璃窗蜿蜒淌下的小水流，这么想着。

　　到了站，程浔提出一起撑伞吗，宋秋暄很想点头说好，但在学校，异性之间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八卦就会四处弥漫。

　　开学那天是迫不得已，现在宋秋暄有伞了情况不同。

　　宋秋暄摇头说自己撑伞就好，程浔的神情微微地变了，没有生气没有恼怒，就像太阳被漂浮而过的云遮挡了一瞬。

　　宋秋暄补了句：“撑同一把伞我们很容易被雨水溅到的。”

　　“各自撑伞多好，行走方便，避开水坑方便，不需要担心对方会不会被雨水淋到。”

　　在校门外，程浔若有所思地点头，赞同她的话：“听起来各自撑伞的好处确实优点比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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