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落砚野

　　四月的雨连续下了两周。乔野的耳钉开始间歇性失灵，接收到的信号总夹杂着刺耳的电流杂音。沈砚礼的座位空了三天，课桌上积了薄灰，罗望北的解释是"物理竞赛封闭集训"。

　　午休时间，乔野撬开天文台的备用接收器，将频率调到145.8MHz。杂音中突然传出急促的呼吸声，接着是沈砚礼压得极低的嗓音："...芯片被发现了..."

　　背景音里有玻璃碎裂的声响，和沈父暴怒的呵斥："——你以为篡改监测数据能瞒多久？"

　　信号戛然而止。

　　深夜的宿舍走廊，乔野盯着手机里刚解密的照片：某间实验室的监控画面，沈砚礼被按在操作台上，左腕的疤痕正被激光重新刻印。照片边缘的电子时钟显示拍摄时间是4月15日——正是他失踪的第二天。

　　秦照夺过手机："你疯了？这明显是陷阱！"

　　"坐标被加密了。"乔野转动戒指，内侧新刻的电路图在台灯下泛着冷光，"但发射源在临江。"

　　她翻开《射电天文年鉴》，沈砚礼最后留下的笔记停在4月14日：【双星系统轨道衰减主因：1.引力波辐射 2.星际物质阻力 3.第三体干扰】。第三点被反复圈出，旁边画了个问号。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贴在玻璃上的便签——是今早出现在她课桌里的，字迹被雨水晕开大半：【当近星点距离小于洛希极限...】

　　后半句被水渍吞没，只剩一个模糊的坐标。

　　废弃的临江气象站铁门紧锁。乔野踩着锈蚀的消防梯爬上三楼，破碎的窗户里透出微弱的蓝光。

　　沈砚礼蜷缩在仪器堆里，左腕缠着渗血的绷带。监测仪被暴力拆除的伤口裸露在外，锁骨下的植入体闪着不稳定的红光。他抬头时，镜片裂了一道缝，右眼布满血丝。

　　"我爸...在我牙齿里装了发信器。"他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血腥气，"只有这里...铅板能屏蔽信号..."

　　乔野扳开他的左手——无名指上的烙印变成了条形码：MIT-ShenYL-0417。

　　"航班是明天。"沈砚礼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暗红的血沫，"这次...有押送人员..."

　　屋外传来引擎声。沈砚礼猛地推开乔野，从口袋里掏出个金属盒："最后的数据...用射电望远镜解码..."

　　车灯穿透雨幕的瞬间，乔野翻出后窗。金属盒在她掌心发烫，盒底刻着两行小字：

　　当轨道无法维持
　　就让我成为你的星环

　　天文台的暴雨夜，乔野将金属盒接入射电望远镜。解码后的全息投影浮现在黑暗里：数百个监控片段组成庞大的数据流——

　　高一开学她打翻的墨水染蓝了沈砚礼的袖口；
　　天文社活动日他偷偷调整她忘对焦的望远镜；
　　北京雪夜他在实验室玻璃上反复描摹的猎户座；
　　还有此刻实时传输的画面：沈砚礼在疾驰的轿车后座，用指甲在车窗雾气里写下的【AY】。

　　最后跳出的是一段手术室监控。沈父的声音冰冷刺骨："记忆编辑技术已经很成熟...到了波士顿，你会忘记所有关于临江的干扰项。"

　　画面里的沈砚礼突然直视摄像头，染血的左手比出V字型。他蠕动的嘴唇在说：【猎户座β星】——是他们第一次共同观测的恒星。

　　清晨的教室空无一人。乔野摊开《理论力学》，书页间飘落一张登机牌：CA983 北京-波士顿 4月17日07:30。

　　秦照冲进来时，她的耳钉正发出濒临报废的嗡鸣。

　　"刚收到的消息..."秦照喘着气，"沈砚礼的航班提前了，现在正在..."

　　广播突然响起刺耳的杂音，接着是所有人都能听见的无线电通讯：

　　"——实验体心率过速！注射镇静剂！"
　　"按住他的左手！别让伤口裂开——"
　　金属碰撞声中，沈砚礼的声音突然穿透噪音："乔野..."

　　全校师生都望向广播喇叭。电流杂音吞没了后半句话，但乔野读懂了那个波长——是他们在射电望远镜里捕捉过的，两颗中子星并合前最后的引力波信号。

　　午休时的天台阳光刺眼。乔野拆开沈砚礼留在储物柜的最后一个盒子——是那枚被压平的银戒指，如今被做成吊坠。内侧新增的刻痕组成一段代码，校图书馆的《天体物理年鉴》第317页给出了答案：

　　【当双星系统因外力分离，较暗的那颗会先坍缩成黑洞。但在事件视界之外，引力透镜效应仍能让光逃逸——就像我永远看得见你。】

　　戒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乔野将它戴回无名指，金属触及皮肤的瞬间，远在平流层的航班正穿越晨昏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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