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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区
安第斯山脉的稀薄空气,是淬了冰的钝刀。
运输机在狂暴的湍流中呻吟,舷窗外是连绵不绝、犬牙交错的灰褐色峰峦,顶端覆盖着万年不化的冰雪,在近乎垂直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令人眩晕的寒芒。
机舱内,气压骤降带来的耳鸣如同持续的蜂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被无形砂纸摩擦的灼痛。
联合侦察纵队的战士们裹着厚重的保暖服,面罩下的脸色因缺氧而泛着不健康的青紫。
机舱里弥漫着金属的冰冷、汗液的酸涩,以及一种深沉的、被巨大伤亡数字——“341”压得喘不过气的死寂。
天敬贞靠坐在舷窗旁,战术平板幽蓝的光映着他下颌绷紧的线条。他指尖划过屏幕,E区复杂的地形图和侦测到的异常能量信号快速切换,每一次滑动都带着一种凝重的审慎。
柳开江坐在他对面,闭着眼,胸膛起伏比平时剧烈,指节因用力握着膝盖而泛白。沙锦在他旁边,百无聊赖地用野战刀的刀尖在舱壁上刻着歪扭的图案,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试图戳破那层凝固的沉闷。
“嫂子,”沙锦忽然停下刻划,用刀尖戳了戳柳开江紧绷的手臂,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惯有的促狭,“喘不上气儿?心疼咱家天队脑子转太快缺氧啊?你看他那小脸白的,啧,跟山顶雪一个色儿”。
柳开江猛地睁开眼,眼底带着血丝,没好气地甩开他的刀,“滚!再废话把你从这扔下去喂秃鹫!”
沙锦嘿嘿一笑,毫不在意地收回刀,“你看你,又急。不过嫂子,你这心疼的都快喘粗气了。”他朝闭目养神的天敬贞努努嘴,“天队那犟脾气,脑力活儿一上来,恨不得把自己榨干。你看他那嘴唇,紫得发黑,这鬼地方,氧稀得跟金子似的,再这么耗下去,脑子没烧坏肺先憋炸了”。
他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银色金属扁壶,晃了晃,里面传来轻微的液体晃动声,“喏,特供浓缩氧液,就这点存货了,给咱家指挥续个命?”
柳开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天敬贞紧抿的唇。那缺乏血色的唇线边缘,确实透着一层令人心惊的深紫绀色。
一股混杂着焦灼和心疼的洪流瞬间冲上心头。他烦躁地抓了抓被汗水浸湿的额发,低吼道:“他自己不知道吸氧吗?活该憋死!”
“你也就嘴上这么说说了,”沙锦凑得更近,声音带着蛊惑,“你能真看着他憋晕过去?你那备用应急氧管呢?上次在高原补给站,我看你多领了一根...”他故意拉长了尾音,眼神促狭得像只狐狸。
柳开江的脸腾地红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那是...那是给新队员的!万一有高反呢!”
“哦~那我们的新队员天敬贞同志现在嘴唇紫得发亮,算不算‘万一’?而且嫂子,你这理由我都听烦了,你能不能换个说辞啊?”沙锦晃着氧液壶。
柳开江被噎住,狠狠瞪着沙锦,胸腔里像塞了一团荆棘。他下意识又瞥向天敬贞那深紫色的唇,心脏被那刺目的缺氧征兆狠狠揪紧。
就在这时,机身猛地一个剧烈的、毫无征兆的下坠!失重感如同巨手攫住所有人! “抓稳!强对流!”飞行员嘶哑的警告在广播中炸开!
柳开江身体被狠狠抛向舱壁!混乱中,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天敬贞因失重猛地向前栽倒,额头正对着前方座椅坚硬的金属棱角!
完全是本能!柳开江忘记了自己也失控,身体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猛地向侧前方扑出!他伸出自己的手臂,在那额头即将撞上金属棱角的瞬间,用自己的小臂狠狠垫了上去!
砰!
沉闷的撞击声!柳开江的小臂骨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痛得他眼前发黑,闷哼出声。天敬贞的额头重重砸在他肌肉紧绷的手臂上,避免了直接撞击。
机身的疯狂颠簸持续了十几秒才平息。机舱里一片狼藉,惊魂未定。
柳开江疼得龇牙咧嘴,猛地收回手臂,小臂上迅速浮现一片深紫色的淤痕。
天敬贞抬起头,额头撞在对方手臂上的触感清晰无比,他看着柳开江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和那片刺目的淤紫,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惊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柳开江的脸红得滴血,不敢看天敬贞的眼睛。他手忙脚乱地从背囊侧袋里拽出那根崭新的、密封的应急氧管,看也不看,几乎是砸一般地塞进天敬贞怀里!
“憋...憋死了还怎么指挥!赶紧吸!”声音又冲又急,带着掩饰不住的羞恼和慌乱。说完立刻扭开头,把脸埋进臂弯,只留下一个红透的耳朵尖。
天敬贞低头看着怀中带着对方体温的氧管,又看看自己因缺氧而麻木的指尖,沉默了几秒。在沙锦无声咧开的大笑中,他极其平静地撕开包装,将氧管接口利落地按进自己面罩的应急口。
清凉的、富含氧气的气流瞬间涌入灼痛的肺叶。
他没有道谢,目光重新投向舷窗外险峻的峰峦,只是那紧抿的、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亚马逊雨林的腹地,是造物主遗忘的蒸笼。空气不再是流动的气体,而是粘稠、滚烫、饱含腐殖质腥气的厚重油彩,沉甸甸地涂抹在每一寸裸露的皮肤上。
参天巨木的树冠在高空编织成密不透风的墨绿色穹顶,吝啬地筛下几缕被染成病态惨绿的光斑,如同垂死巨兽的瞳孔。
脚下是深达数米、由千年落叶和腐烂生物构筑的“活体沼泽”,每一步踏下,都伴随着令人心悸的噗嗤声和脚踝被无形吸力拖拽的恐怖触感。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甜腥腐烂气息混合着泥土的土腥、无处不在的剧毒孢子粉尘,以及黑暗中亿万细小生物爬行的窸窣声,共同构成这片生命过度繁盛而扭曲成的终极坟场。
这里的病化物是植物与腐败血肉最亵渎的结合。粗壮如巨蟒、覆盖着滑腻苔藓和荧光真菌的“绞杀藤”,能在猎物靠近的瞬间爆发出恐怖的速度缠绕、绞勒,并分泌溶解血肉的强酸汁液。
伪装成朽木或岩石的“孢子爆弹花”,一旦感知震动,便会喷射出大团蕴含神经毒素和腐蚀孢子的云雾。
还有最阴险的“腐水潜行者”,如同半融化的巨大水蛭,潜伏在浑浊的积水泥沼深处,悄无声息地缠绕拖拽,将猎物溶解为滋养沼泽的养分。
湿热是它们的主场,也是金属装备和人类意志的腐蚀剂。
临时休整点设在一小片由巨大板状根围拢的、相对坚实的“孤岛”上。战士们如同从泥潭里捞出的困兽,靠着湿滑的树干喘息,汗水小溪般淌下,作战服紧贴着皮肤,闷热得令人发狂。
驱虫剂和消毒水的刺鼻气味被浓重的腐烂甜腥彻底压制。
压抑、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如同沼泽的瘴气,在粘稠的空气中无声弥漫。
柳开江靠在一块巨大的板状根上,用野战刀烦躁地刮着作战靴上厚厚一层散发着恶臭的黑泥。动作粗暴,眉头拧成死结。
沙锦则盘腿坐在一根倒下的朽木上,用一块沾满油污的布仔细擦拭着他那把宝贝羽毛球拍的合金边框,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仿佛在擦拭传世珍宝。
天敬贞站在稍高处的另一条板根上,背对着众人,正通过加密通讯低声与后方确认着下一处高危区域的坐标。
他的背影挺拔,但湿透的作战服紧贴着腰背,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和疲惫,尤其后腰处,一道旧伤的轮廓在湿布下若隐若现。
“操!这鬼地方!虫子钻□□了!”一个年轻战士崩溃地拍打着裤腿。
“闭嘴!总比在安第斯憋死强!”另一个声音有气无力地反驳,带着窒息后的虚脱。
柳开江刮掉最后一块泥,将刀插回刀鞘,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锁在天敬贞的后腰。
汗水浸透了布料,紧紧贴在那道旧伤的轮廓上,随着对方调整通讯姿势的动作,肌肉线条微微绷紧。一股混杂着心疼和烦躁的火焰在柳开江胸腔里灼烧。
他知道那旧伤的来历,也知道这鬼地方的湿气对它的折磨有多重。
沙锦停下擦拭,敏锐的目光在柳开江脸上停顿两秒,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天敬贞紧绷的腰线,他嘴角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嘿,嫂子,”沙锦压低声音,用气声对着柳开江的方向,“眼珠子快粘天队腰上了?心疼他老腰啊?”
柳开江身体一僵,猛地收回目光,恶狠狠地剜了沙锦一眼,耳根发烫,“你他妈找死!”
沙锦嘿嘿一笑,凑得更近,“心疼就直说呗。你看你家天哥,那腰绷得,跟拉满的弓似的。这鬼地方,湿气重得能拧出毒水,他那身上,怕是快扛不住了”。
他朝柳开江挤挤眼,“你那急救包里,不是还收着几贴特制的强力镇痛透皮贴?上次在医疗站,我可是看见你‘顺手’多拿了三份儿”。
柳开江被戳穿,脸上红白交错,羞恼交加,“那是...备用!以防万一!”
“哦~备用啊~”沙锦拖长了调子,一脸“我懂”,“那现在‘万一’来了,咱的天敬贞同志的腰快断了,是不是该‘用’了?而且嫂子啊,你这话我的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你直说是给你家那位准备的不就得了?现在谁还不知道你们俩之间的关系啊”。
柳开江被噎得说不出话,狠狠瞪着沙锦,又忍不住瞥向天敬贞那紧绷的后腰,心脏像被湿热的藤蔓缠紧。
那几贴镇痛贴,确实是他“顺手”多拿的...
就在这时,天敬贞结束了通讯,转过身。他脸上的疲惫在转身瞬间被惯常的冷峻覆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
当视线掠过柳开江时,似乎在他脸上那来不及掩饰的复杂表情上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柳开江心一横,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得带起一片泥点。他几步走到天敬贞面前,看也不看对方,动作僵硬地从战术背心最内侧的防水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铝箔密封袋,里面是几片深黑色的药贴。
他直接塞进天敬贞手里,声音又低又冲,像在下达作战命令,“强力镇痛的...湿气重,贴...贴腰上!别伤了!”说完立刻转身,大步走回原位,一屁股坐下,抱起手臂,死死盯着泥泞的地面,仿佛要盯出一朵花来。
天敬贞低头看着手中还带着对方体温和汗湿气息的铝箔袋,又抬眼看了看那个浑身散发着“别理我”气息的背影。
深邃的眼眸中,冰封的湖面下,似乎有暖流悄然涌动。
他沉默几秒,没有道谢,极其自然地将袋子收进自己腰侧的装备包。然后抬起头,声音平稳如常,“休整结束。目标:东南方向,坐标点E-9。注意脚下沼泽和藤蔓陷阱”。
队伍再次没入绿色的地狱。
沙锦经过柳开江身边时,无声地对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笑得像只偷到蜜的熊。柳开江则狠狠瞪了他一眼,但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弥漫在湿热空气中的无形压抑,似乎被这小小的插曲悄然撕开了一道缝隙。
亚马逊雨林的腐殖层之下,是比地狱更令人窒息的深渊。
巨大的、由盘根错节的树根和蠕动菌丝构筑的洞穴系统,如同巨兽的肠道。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原油,头盔照明光束刺入其中,如同投入深海的萤火,仅能照亮前方几米湿滑、覆盖着粘稠苔藓的岩壁和脚下深不见底的、散发着恶臭的泥沼。
空气中充斥着百倍浓烈的腐烂甜腥和一种类似发酵粪便的、令人作呕的恶臭。
每一步都踩在松软、下陷的腐殖烂泥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
这里是“腐心母巢”的边缘。病化物在这里呈现出最原始、最粘稠的形态。
巨大如磨盘、由无数蠕动蛆虫聚合而成的“腐虫聚合体”在泥沼中翻滚;湿滑岩壁上,覆盖着厚厚一层不断分泌强酸粘液的“蚀壁苔藓兽”;最致命的是“陷阱藤”,它们伪装成无害的根须,一旦被触碰,便会瞬间爆发出恐怖的缠绕力量和溶解血肉的消化液。
柳开江作为尖兵,手持长刀走在最前。刀身流转的净化素蓝芒在绝对黑暗中如同引路的鬼火,也如同吸引飞蛾的烈焰。
天敬贞紧随其后,步枪枪口警惕地扫视着光束之外的黑暗深渊。
沙锦殿后,□□沉重的枪口指向后方蠕动的黑暗。
“前方...能量读数...飙升!有...大型聚合反应!”技术兵的声音在加密频道里带着紧张的电流杂音。
柳开江脚步放缓,刀尖前指,蓝芒照亮前方。
通道在此处收缩成一个狭窄的瓶颈口,两侧是不断渗出粘液的湿滑岩壁,地面是微微起伏的、如同活物呼吸般的腐殖烂泥。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恶臭扑面而来。
“小心!”天敬贞的警告声骤然撕裂死寂! 柳开江脚下的“地面”猛地向下塌陷!那根本是覆盖在深坑上的伪装薄膜!薄膜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以及黑暗中无数闪烁着惨绿幽光、如同饥饿蛆虫口器般开合的复眼!
失重感瞬间攫住他!
“开江!”天敬贞的嘶吼带着撕裂灵魂的惊骇!身体本能超越一切!在柳开江下坠的刹那,他猛地前扑,整个人贴着湿滑的岩壁滑出!右手闪电般探出,在柳开江身体即将被黑暗吞噬前,一把死死攥住了他持刀的右手手腕!
巨大的下坠力量几乎将天敬贞一同拖入深渊!他的身体被带得向前猛冲,作战靴在烂泥上犁出深沟,眼看就要滑落!
“天哥!”沙锦的惊呼和□□的怒吼同时炸响!
砰!砰!
两发特制霰弹带着刺目火光,狠狠轰击在天敬贞前方半米处的岩壁上!爆炸冲击波和溅射的碎石暂时逼退了坑边蠢蠢欲动、试图缠绕上来的陷阱藤蔓!
就是这争取到的半秒!天敬贞爆发出全身力量,左手死死抠住岩壁一道凸起的、湿滑的石棱!右手如同铁钳,指关节因过度用力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手背青筋暴起,硬生生止住下坠!
柳开江悬在深渊之上,脚下是翻滚的绿色腐虫光潮,腥风扑面!
柳开江猛地抬头,头盔光束刺破黑暗,映照出天敬贞因极度用力而扭曲、布满汗水和泥污的脸。
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光芒!柳开江的心脏被狠狠攥紧,随即又被滚烫的洪流淹没!他反手用尽全力,死死回握住天敬贞的手腕!
“抓紧!”天敬贞的声音从牙缝挤出,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左臂爆发出全部力量,试图拖拽!
就在这时,一根隐藏在岩壁阴影中的陷阱藤如同毒蛇般无声探出!末端锋利的骨刺狠狠划过天敬贞死死抠住石棱的左小臂!
嗤啦!
作战服撕裂,鲜血瞬间涌出!
“呃!”天敬贞闷哼,手臂剧痛,力量猛地一泄!
柳开江的身体再次下沉!他清晰地感受到天敬贞手臂的颤抖和涌出的温热液体!混合着恐惧和狂暴怒火的情绪瞬间冲垮理智。“放手!你会掉下来!”他嘶吼着试图挣脱。
“闭嘴!”天敬贞的厉吼带着绝对的命令和近乎暴戾的决绝!他无视剧痛,无视鲜血,无视深渊!腰腹核心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受伤的左臂爆发出最后的支撑,右臂猛地向上全力一提!
“沙锦!”
“来了!”
沙锦早已冲到近前,将自己的羽毛球拍伸了下去,柳开江抓住了握把,两人开始一起用力把柳开江向上拽。
柳开江借力,双脚猛蹬湿滑岩壁,身体向上蹿升!天敬贞咬紧牙关,右臂爆发出最后力量,将柳开江沉重的身体拖离深渊边缘!两人重重摔在相对安全的通道地面,滚作一团,剧烈喘息。
柳开江第一时间翻身扑向天敬贞。左小臂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撕裂的作战服和身下的腐殖泥。那刺目的红色瞬间灼痛他的眼睛,恐慌和后怕比坠入深渊更甚!
“你又受伤了!”柳开江声音颤抖,撕开急救包。
天敬贞却猛地用没受伤的右手按住他,眼神锐利如刀,声音因疼痛嘶哑却急切,“别管我!陷阱被激活了!准备战斗!”
黑暗深处,无数惨绿复眼亮起!腐虫聚合体如同蠕动的肉山挤压而来!蚀壁苔藓兽喷吐强酸粘液!致命的陷阱藤从四面八方狂舞缠绕!
柳开江看着天敬贞手臂不断涌出的鲜血,看着他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杀意充斥胸腔!
他猛地站起,一把将天敬贞护在身后!长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蓝芒,刀身嗡鸣,净化素气息狂暴激荡!
他双眼赤红,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凶兽,对着汹涌而来的黑暗深渊,发出震彻洞穴的咆哮。
“给我把它们打回去!”
蓝色刀光化作毁灭风暴,悍然迎向深渊!沙锦的□□在他身侧怒吼,交织成守护与复仇的火网。
天敬贞背靠冰冷岩壁,快速注射止血剂和镇痛剂,目光却死死锁定在挡在他身前、如同暴怒雄狮般疯狂劈砍的那个身影上,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彻底燃烧了起来。
巴塔哥尼亚的冰原尽头,狂风是裹挟着冰刃的白色死神。天空低垂,铅灰色的云层如同沉重的铁砧压在连绵起伏、被万年冰川覆盖的银色峰峦之上。
巨大的冰瀑如同凝固的银河,从陡峭的悬崖垂落,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幽蓝死寂的寒芒。气温低至零下五十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被冰晶割裂的剧痛,呼出的白雾瞬间被狂风撕碎成冰晶粉末。
这里是E区清剿的终焉之地——莫雷诺冰瀑之巅。联合侦察纵队付出了132条生命的代价,终于将盘踞在此的最后一群“冰晶石像鬼”——一种由万年玄冰、冻土岩石与超低温能量结晶强行融合而成的恐怖飞行生物——逼入了绝境。
战斗已至白热。冰瀑下方的巨大冰斗中,散落着破碎的冰晶甲壳和幽蓝色的、如同冷却血液般的凝固粘液。
残余的冰晶石像鬼在狂风暴雪中尖啸盘旋,如同地狱飞出的冰蓝色幽灵,它们能发射足以冻结灵魂的极寒射线,锋利的冰爪能轻易撕裂钢铁。
狂风卷起的雪沫和冰晶如同亿万颗子弹,抽打在战士们厚重的防护服上,发出密集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天敬贞依托着一块被冰层半包裹的巨大黑色玄武岩,冷静地指挥着最后的围剿。“一组,压制左翼!二组,能量网准备!柳开江,右侧冰隙!封死它们的退路!沙锦,注意高空俯冲!”
“明白!”柳开江的声音透过风雪传来,带着被严寒冻结的粗粝和决绝。他如同冰原上最迅捷的雪豹,贴着陡峭的冰壁疾行,手中长刀在昏暗的光线下蒸腾起刺骨的净化蓝芒。
他的目标是冰瀑右侧一道深邃的冰隙,那是石像鬼群最后的逃生通道。
就在柳开江即将抵达冰隙边缘的瞬间,一只体型格外庞大、翼展接近五米的石像鬼首领,胸腔的冰蓝核心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惨白光芒!
它放弃了逃窜,发出凄厉到变形的尖啸,双翼猛地收拢,如同坠落的冰陨石,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朝着下方正在指挥全局的天敬贞俯冲而下!目标明确,速度超越了极限!
“天哥——!”沙锦的嘶吼被狂风的怒吼和石像鬼的尖啸彻底淹没!距离太远,□□的射程鞭长莫及!
柳开江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他看到那抹致命的惨白在视野中急速放大,直指天敬贞毫无防备的头顶!没有任何思考!身体的本能再次驱动!
他放弃了封堵冰隙,双脚在冰面上猛地蹬踏,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以超越极限的速度反向折返!
同时,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将全身的净化素能量不计代价地灌注于长刀,朝着俯冲而下的石像鬼首领,狠狠掷出! 长刀化作一道燃烧着生命能量的蓝色彗星,撕裂风雪,直射目标!
天敬贞在柳开江折返的瞬间就已察觉致命的杀机!他反应快如闪电,身体猛地向岩石后方扑倒!
轰——!
蓝色彗星般的长刀与俯冲的冰陨石狠狠撞在一起!净化素蓝芒与惨白冻气剧烈冲突、湮灭!恐怖的爆炸在半空炸开!冲击波裹挟着碎裂的冰晶和能量乱流,如同白色的海啸般向四周席卷!
柳开江掷出长刀后,身体因巨大的反冲力失控前冲!爆炸的冲击波和漫天溅射的、堪比子弹的锋利冰晶碎片,瞬间将他吞没!
“开江——!”天敬贞目眦欲裂的嘶吼被爆炸的轰鸣彻底掩盖!他看到柳开江的身影被狂暴的白色乱流淹没! 爆炸的余波尚未散尽,天敬贞已如同疯魔般从岩石后冲出!
他无视漫天激射的冰晶碎片在作战服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无视随时可能被狂风卷下冰瀑的危险,朝着柳开江最后消失的位置猛扑过去!
狂风卷开弥漫的雪雾。柳开江倒在离冰瀑边缘不到三米的冰面上,身体被一层厚厚的冰晶碎屑覆盖。长刀斜插在不远处的冰层里,光芒黯淡。
他的作战服多处撕裂,头盔面罩碎裂,脸上被锋利的冰晶划开数道血口,鲜血在极寒中迅速冻结。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肩,一块尖锐的冰晶碎片深深嵌入,鲜血正从伤口周围洇出,染红了身下的冰面。
“开江!开江!”天敬贞扑到柳开江身边,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他颤抖着手,拂开柳开江脸上冰冷的血痂和冰屑,拍打着对方冰冷的脸颊。
柳开江毫无反应,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一种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天敬贞的心脏!比任何一次濒临死亡更甚!他疯了一样撕开自己的急救包,拿出战场强心针,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针管!他粗暴地撕开柳开江肩部的作战服,露出那狰狞的伤口和嵌入的冰晶碎片。
就在他准备注射的瞬间,柳开江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缓缓睁开了眼睛。
视线模糊了几秒,才聚焦在天敬贞那张布满血污、汗水、冰晶和从未有过的、近乎崩溃的恐慌的脸上。
“天...敬贞...”柳开江的声音微弱嘶哑,几乎被风声撕碎。
“别说话!”天敬贞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但尾音却在颤抖。他小心翼翼地将强心针注入柳开江颈侧,然后,目光落在肩头那块致命的冰晶碎片上。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那只手因为寒冷和刚才的爆炸冲击,掌心被锋利的冰岩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正不断渗出,在低温下迅速变得粘稠、发暗。
他没有任何犹豫。在柳开江困惑的目光中,他用那只受伤的、流着血的右手,死死握住了嵌入柳开江肩头的那块尖锐冰晶!
“呃!”柳开江痛得身体一颤。
天敬贞咬紧牙关,无视自己掌心被冰晶边缘再次割裂的剧痛,指关节因用力而爆出青筋!他猛地向外一拔!
嗤!
冰晶碎片带着一股温热的血泉,被硬生生拔了出来!
柳开江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身体剧烈颤抖。天敬贞立刻将大把的战场急救凝胶狠狠地按压在喷涌的伤口上!温热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同样受伤、同样流血的手掌!
两人的血液,在巴塔哥尼亚零下五十度的冰瀑之巅,在极寒的风雪中,顺着天敬贞紧压伤口的手指,缓缓地、粘稠地交融在了一起。
那是一种奇异的、滚烫的触感,穿透了极致的严寒,穿透了伤口的剧痛,如同烙印般灼烧着彼此的神经。
柳开江看着天敬贞那只紧压着自己伤口、同样鲜血淋漓的手,看着对方眼中那几乎要将他焚毁的恐惧、痛楚和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毁灭的狂喜...一股无法言喻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艰难地抬起没受伤的左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缓慢地覆上天敬贞那只紧压着他伤口的手背。
冰冷的指尖触碰着对方同样冰冷、却因用力而滚烫的手背皮肤。
然后,他抬起头,迎着呼啸的风雪,迎着天敬贞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眸,扯出一个虚弱却无比清晰、带着血气的笑容。他的声音嘶哑微弱,却如同最沉重的誓言,穿透了狂风的怒号,狠狠砸进天敬贞的灵魂深处。
“我的命...”
“...早就是你的刀鞘了...”
“天敬贞”。
话音落下的瞬间,头顶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仿佛被无形的巨剑劈开一道缝隙!浩瀚的、奔腾流淌的绿色极光,如同挣脱束缚的怒龙,从裂缝中汹涌倾泻而下!
紫红色的光焰缠绕撕扯着浓郁的绿,将整个冰瀑之巅映照得一片妖异而瑰丽的幽亮!
在这片由极光、冰雪和鲜血构成的末日画布上,天敬贞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看着柳开江虚弱却无比坚定的笑容,看着两人在伤口处交融的、如同契约般的鲜血,看着对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将自己生命完全托付的决绝...
不远处,沙锦一边用□□轰退最后几只扑上来的石像鬼,一边眯着眼,看着冰瀑边缘那两个在极光下以血为契、以命封缄的身影,脸上露出了一个混杂着疲惫、欣慰和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抹了一把脸上冰冷的雪沫,低声笑骂了一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操...这嫁妆...真他妈是血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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