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魂魄

　　周昭的话语步步紧逼，殷何归却始终没有说什么，只是垂下眼皮，抿住唇，又快速松开，最后低下头，没有出声。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在此之前，自己的认知里一直是恨亲近的人，现在却发现这个认知好像是错的。

　　在周昭眼里，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

　　就在这时，两人中情绪更加高涨的周昭再次发话，说出了殷何归此时也在思考的问题：“我在你眼里，算什么？一个笑话吧！”

　　殷何归听后，垂着的眼神瞬间向上抬起，不不可置信地盯着周昭的眼睛，随后缓慢地抬起头，“那在你眼里的我呢？”

　　殷何归语气沉重。

　　一声不合时宜的笑回答了这个问题，周昭笑得轻快，眼尾挤出一道缝，脸颊鼓起，笑声清脆，“当然是好朋友啊！不然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你——”殷何归眉头紧皱。

　　“我怎么了？我最好的兄弟，你废这么大力气找到我，太不容易了，你来找我是为了让我离开这里……啊不，应该是，救我出去。”周昭神色夸张。

　　“是的，我想，……”殷何归虽然对周昭的态度感到奇怪，但还是肯定了这句话，正要再补充说些什么，却被周昭打断了。

　　“你要怎么做？我想想怎么配合你。”

　　殷何归正要想着如何回答，只见周昭身后河岸边的沙土飞扬，像是被卷入了大风。

　　周昭感觉到身后有动静，也回头去看，殷何归站在原地，突然感到身后有人走来，轻声问：“你想说什么？”

　　“你怎么知道是我？”菅程缓慢低下头，再殷何归耳边小声。

　　“不知道，现在不管是谁过来，我都是这个反应。”殷何归回头，对上菅程的眼睛。

　　“这样啊……有人和我说，你的朋友现在的状态不稳定，可能是自己的意识在打架，也可能是被域灵或者什么阵营控制了，在对抗这种控制……”菅程说到这里，往旁边走了两步，从殷何归身后转到他的右前侧，又回过头：“总之，你要小心……”

　　菅程说话时，前半句语气上扬，殷何归听来有几分挑衅意味，最后结尾时又换成平常的样子，端着一副斯文雅致关心人。

　　“你说的有人是什么人？这就是你的计划？”殷何归追问。

　　“不可说。”

　　二人对话功夫，周昭已经不再回过头关注身后的沙土，这些沙土只是在空中飘着打转，看起来没有什么目的性，在精神领地里看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要对自己没有攻击性，那就任它去吧。

　　“喂！你们两个！唔……还有后面那两个！四个人……我还真有面子，都是来恭迎我离开这里的？”周昭看了一眼殷何归和菅程，宁文和钟陶也在这个功夫往这边走来。

　　殷何归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过来的宁文和钟陶，又看向菅程的背影，“我看他状态挺好的，就让他在这儿待着吧。”

　　“你早说啊！事情都到这儿了，没有返回的道理，这域灵野心不小，要不是你，也发现不了这个领地。”菅程语气平静，“既然你不打算救他了，那就……”

　　说话间，菅程大跨步向前走去，经过周昭时，周昭警惕地向一旁后撤了一步，摆出随时迎战的动作。

　　菅程对此不做理会，径直走向那片飞扬的尘土，“怎么样？要不要化个人形？”

　　菅程话音刚落，那片沙土果然有了变化，先是卷起了更多的土，然后一旁的水也被卷入很多，一大团浑浊的泥水完全遮住了视线。

　　不过这个状态没有持续很久，泥水很快有了形状——

　　一个身形高大的女性出现在众人面前，比在场所有人都高出一大截，目测起码有两米高，她的皮肤是黄土的颜色，衬得目光炯炯有神。

　　“说吧，你要带人来还是带人走？”女人环视四周，把在场的五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最后略过离自己最近的菅程，对着周昭说道。

　　周昭闻言，很刻意地昂头，甩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刘海，“当然是带人来；，毕竟……这里又这么多金子，这就是你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吧！”

　　“没有人会拒绝金子的。”周昭和女人说完，又回头对着还在不断离开领地的其他魂魄说话。

　　“好好好，又被开除人籍了。”宁文边说边从人群中走出来。

　　“金子是什么好东西吗？不就是个重金属，你这么喜欢，要不要吃两口？”宁文继续说。

　　女人的目光在宁文开口时就放在了她身上，直到宁文呆呆站定，没有还要继续说话的迹象，终于回应道：“嘘——小声点，这是秘密——”

　　宁文没有再说什么，女人便接着说话：“你也觉得她们都很蠢，对吧，给一个东西赋予价值，然后去追捧这个幻想出来的价值，没有再现实生活中获得这个价值的人，就来到我这里，要一个幻境中的幻想的价值，真是令人发笑。”

　　“你的价值是什么？”宁文追问。

　　“这么多人，这么多魂魄，都在我的控制之下，我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我可以满足他们的需求。”

　　“这么说来，你还是个难得一遇的善良？”殷何归插话。

　　“那当然，不过是用了些小手段，但是那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的价值和那些人的价值都实现了，双赢。”女人说话间露出些许自豪。

　　“贩卖梦想吗？好熟悉的行当，我好像在哪儿看过来着……”这回轮到菅程说话。

　　“就算是这样，你不能否认，那些人从中获得了价值，获得了快乐。”女人面带微笑，“蜉蝣——蜉蝣——好看的衣服，美味的餐食，生命的终极，去追求黄金一定是最简单，最直接的。”

　　“你说他们幻想黄金的价值，照这个道理，无论什么价值，都是要靠幻想的，你的价值，不也是一种幻想吗？”殷何归。

　　“不不不，那可不一样，你们的价值是被别人定义的，我的价值是自己定义的。”女人说到这里，抬手将披散在箭头的长发拢了拢，挽起来盘在脑后，露出的肩颈金光闪闪，在阳光下令人睁不开眼。

　　“狂妄，自大，不就是个域灵，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高高在上的非人类，把贩卖梦想当作施舍。”宁文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女人注意到了，带着笑意问。

　　宁文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你们还有谁有什么要说的吗？”女人环视一圈，大声发问。

　　“……”没人说话。

　　随着这句发文，强制性地打断了方才的话题，一时间便冷了场。

　　“一开始我和……他，”殷何归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菅程的方向，“遇到的那两个带我们拿到淘金工具的，也是你吧。”

　　“你就问这个？”女人皱眉：“就算是吧啊，你很关心这个？”

　　“就算是……那看来我猜对了，不是就说不是，说什么算是，怕被发现吧！”殷何归轻笑。

　　“菅程！我猜的对不对？”殷何归又向菅程问。

　　“这就是我找到的破局的方法！”菅程回答，同时拾起脚边的一个淘金盘，敲了敲：“域灵……这是你们的东西，你们要怎样，就可以夺回对领地的主导权？”

　　淘金盘被敲击的声音在广阔的空间内扩散开来，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无色的墨水滴入大海。

　　女人的身体开始颤动，变得有些模糊，黄土色的皮肤好像真的变成了黄土，有着干裂的细纹，看起来好像有风轻轻一吹，就会扬起黄尘，而这个域灵，也会随风消失。

　　“是在找我们吗？好新奇的事情！”一高一矮两个女性挽着手从远处走来，说说笑笑：“你说找我们有什么事情啊，这次来的那两个使者第一眼看就不一般。”

　　“啧啧啧——是啊，还要感谢他们压制住了那个……”

　　“你看谁来了？不想见到她们吗？你怎么不高兴，你们不是同一个领地里的域灵吗？”殷何归明知故问。

　　“原来是我想多了，你只知道这个领地存在矛盾，你以为让我们见面就会无暇顾及你们，可你不知道，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女人听到殷何归菅程的话，立即舒展了眉头，认真道。

　　“谁和你是一体的？！简直是笑话！”矮个子的域灵此时已经加入了对峙，立即反驳。

　　“妹妹，没什么不承认的，我们的利益是共同的，生命也是共同的，这个领地的魂魄再减少一些，我们就会不再有各自的身体，我们就是一体的啊。”女人语气平静，与刚才和使者说话时的状态完全不同。

　　“你说的对，我们与你，无论是谁在，都是一样的，也就是说，你也可以不存在。”另一个域灵说着，张开手臂用力挥舞了三圈，火光从农村人的脚底出现，霎时间烧了起来，火苗从小腿燃到发丝，只在几秒的功夫。

　　“别忘了，你再怎么厉害，你的能力都没有实际的攻击性，应对些魂魄，我们可能不如你，但是对付你，还是我的能力更好用！”

　　矮个子的域灵也顺势说道：“都说真金不怕火炼，那你呢？你怕不怕？”

　　大火中，女人声音虚弱：“人生如蜉蝣，终归……于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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