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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
上课铃打响后,姚乐和薛然仍旧没回来。沈畅表面平静,内心忍不住仍是有一些担忧,整整一节课好几次转头望向门口和窗外。
白溪觉得她比上一节课还要不专心。但这节课是语文课,也是讲评试卷,看看卷子上的分数对比,白溪知趣地懒得管她了……行吧,在强项的课上就是能为所欲为。
下了课,沈畅忍不住第一个向外奔去。
她按捺不住要到班主任办公室看一眼,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刚要出教室门,差点和迎面来的人撞上!好在对方及时一撑门边,停住了。
她一抬眼,看清对方之后,心就猝然一惊。
对方也很意外,瞬间的惊怔后,慌忙开口说:“……对不起!”
沈畅下意识地急忙回答:“没事!”
薛然看向她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流露出一丝惭愧不安,微微垂下眼去。
是因为要受到处分吗?沈畅急忙再次开口:“没关系的!”她望着薛然,强调了这么一句。
她的语气有力,像是安慰又似保证,薛然心底仿佛被什么猛然一触,惊讶地再次抬眼。这回却轮到沈畅垂下目光,匆匆从他身边过去。
薛然身后跟着姚乐,两人是一起回来。姚乐见到沈畅,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教室里同学都往这边看,于是又打消了。
两人沉默地回到座位,都不理睬周围探究的目光和窃窃的议论,默默等着第三节课。
而沈畅出了教室,自然是不必再去办公室了。她想了想,去到隔壁班,果然路春原在教室里。她从窗外轻轻招手,把老妈叫了出来。
“老妈,情况怎么样?”她开门见山地问。她知道,路春原中午急匆匆出门,就是去找校领导了解情况去了。
路春原欲言又止,看了眼手表。“回到家细说。”
沈畅点点头,一下子安心了不少——她从老妈的语气和神情中,感觉到这件事应该不是很糟糕。
*****
傍晚放了学,沈畅照旧不参加晚自习,径直离开教室,直奔家门。
放下书包,打算边写作业边等,可是心神不宁,一张新发的卷子过了十分钟也只多了个名字和学号。
又过十分钟,她忍不住了,正要拨打路春原的手机,这时门外钥匙声响,终于是回来了!
沈畅急切地迎上去,还没开口问,进得门来的路春原就皱着眉头抢先发问了:“怎么回事的,怎么小薛也参与了!……他也打了人?”
中午得知外甥打人她就已经觉得匪夷所思了,结果一去了解,居然连小薛也在其中!
沈畅连忙解释:“是,是这样的,薛然当时也在场……老妈你也知道,那个人讲话实在太难听了,老哥气不过,薛然当然也听不下去,所以……再说他是老哥的舍友,难免同仇敌忾……”
听到“讲话难听”,路春原联想到中午沈畅的描述,脸色不由铁青了两分。她下午了解情况的时候也找到目击同学问了,人家本来就被校领导警告不得把谣言内容传播出去,再一看是沈畅老妈,更不敢原话照搬,只说被打者确实讲话不文明,“很难听”。
于是路春原对沈畅的话信以为真,只以为是送东西惹出来的谣言,并不知道李馨言的存在。
此时她铁青着脸:“你说得对。”乐乐老实厚道,小薛礼貌体贴,这么懂事的两个孩子都动了手,那必然是那家伙欠打!
“那学校要怎么处理?”沈畅赶忙问,急切地望着路春原。
“我已经找校领导问过了。”路春原呼出一口气,坐到沙发上,“鉴于高三了,临近高考,不宜扩大影响;加上被打的学生有错在先,乐乐和小薛又是初犯,学校决定从轻处理,以批评教育为主……也就写检讨,请家长,当面道歉……”
路春原觉得这个结果已经很不错了,打人属于严重的违纪违规行为,她一直担心乐乐和小薛会被开除,那么这两个孩子的学业和前途可就……好在校领导认真调查了事情的原委,没有草草处理,没有一味把责任算在两个孩子身上……
她正庆幸不已,不料沈畅听了,脸色却沉了下来。“找家长?为什么要找家长?”
路春原惊异地看向她:“难道不应该吗?……他们犯了校规、打了人啊!”
“难道不该打吗?这么难听的话,如果哪个父母听见自己小孩讲这种话,肯定也得把他揍一顿!老哥和薛然打了他,就是替他父母打的,有什么不对?”
路春原觉得女儿的话虽然胡搅蛮缠,却似乎有理,连忙争辩:“你、你这是歪理……他俩毕竟也不是人家的父母啊……”
沈畅想了想,问:“这么说,是一定要找父母了?”
“那当然。”
“被打的祝哲,他也找家长吧?”
“这个……”路春原一愣,“这倒没说得很清楚。”
“行,那先不管他。”沈畅问,“老哥的父母谁出面?”
路春原略有心虚,“你小姨早就不在了,那个狗男人也跑得不知下落,连银行催债都找不到他,何况我们?……他爷爷奶奶也都去世了,哪有家长?”
“哦,意思就是说,”沈畅语气发冷,“祝哲不用请,老哥也不用请,就薛然一个人要请家长了?”
“这个……”路春原感到为难,“乐乐的亲生父母确实不在呀,他现在,在法律上是个孤儿……”副校长和教务主任知道姚乐的身世,网开了一面,同意免除姚乐请家长。
“不是还有老妈你吗?”沈畅直视她,“你可是他的亲大姨,是他的实际监护人,连入学手续都是你给办的,你可以出面啊!”
路春原急了:“那怎么行啊!这件事都瞒了这么久了,突然暴露出来,我得怎么解释……还有,你小姨的事也会流传出去,乐乐会被人议论嘲笑的……”
沈畅不为所动,“反正你看吧,要找一起找,要不找一起不找。人家也是为了帮我、帮老哥,要算责任也是老哥主犯他从犯,怎么能老哥不找家长,他反而找家长,这说不过去!”
路春原一时哑口无言。
“再说了,你这边不容易,薛然那边就很容易吗?老妈你也知道,他父母平时不在家,家里只有奶奶,难道要人家奶奶一大把年纪到学校来听训吗?”
路春原更不能作声了。她皱眉叹气,一会起身踱步,一会坐下,反复了几趟,最终以商量的语气开口:“那……要不这样,我再去说说,争取不找家长了,让他们两个给人家道个歉,就算了。”
“什么?”沈畅眼一瞪,“道歉?凭什么?”
“那打了人,那肯定要……”
“那别人还侮辱在先呢!士可杀不可辱,知道吗?”沈畅一脸忿忿,“那个祝哲把我说得这么难听,他是不是也应该向我道歉啊!我受了这么大的精神伤害,难道就这么算了?……哪个女孩子能受得了往身上泼这种脏水?换个承受力低的,早就跳了学校教学楼好吗……”
路春原被她噼里啪啦一番话轰得头脑嗡鸣,身上出汗,不自觉地软了:“好好……畅畅,知道你委屈了……”
“知道就好。论受害人,我也是受害人,老哥也是受害人。这件事,要找家长一起找家长,要道歉一起道歉,少一个都不行!”
路春原脑袋嗡嗡直响,她努力要厘清其中关系,有些迟疑地又说:“我当然不希望为难乐乐和小薛……可是,毕竟打了人,从品德上考量,学校会认为他们有暴力倾向……”
“什么暴力倾向,”沈畅冷冷道,“那叫见义勇为!……他们打得轻了,换成我,不让他满地找牙才怪!”
路春原忽然心底一凛,看着女儿冰冷的神色,一些往事袭上了心头。
——沈畅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扎着小辫子。坐后排的一个小男孩调皮,不知从哪弄来根火柴,悄悄划燃了去烧她的辫子,把发梢烧得焦黄卷曲。
沈畅被惊动后,大怒,顾不得还在上课,一把抄起美术小剪刀就去剪那男孩头发,男孩挣扎,被她猛然按住,冰凉凉贴着头皮一直剪,吓得男孩杀猪般哇哇大哭。一时间,周围所有人都呆住了,连台上的老师都呆若木鸡。
——六年级的时候,又一个小男生,不知从哪学来的做派,一边模仿着社会大佬的姿态,一边对沈畅开了句黄腔。
沈畅二话不说,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拽上讲台,要求他在老师面前把原话说一遍。不说?不说就不放手,不依不饶。老师解决不了,请来了年级主任,年级主任没说动她,后面又请来了校长。这阵仗把路春原都吓到了,沈畅依旧油盐不进,谁来都没用。
最后小男生的家长来了,沈畅又要求他把原话在他父母面前讲一遍。最后究竟是怎么解决的路春原忘了,唯有一群大人束手无策的样子深深留在了她的脑海。
——上初中以后,沈畅不扎小辫子了,换成了马尾。她喜欢各种可爱的小玩意,所以绑头发的发圈也不是单调的,都带有装饰,不是卡通小动物,就是渐变小水晶,或者什么星星、花朵。
一次,又是一个后排的男生用笔帽去戳她发圈,她皱皱眉,回头看了一眼,又转了回去。谁知男生又戳第二次,还勾住了两根头发,沈畅回头劈手夺过他的笔,猛地把笔帽拔下来,照他脸就砸回去。
两人都被批评训话,训到最后男生哭了,沈畅则全程不认错,并对男生放话说“下次再来,照样收拾你”。那副倔强的脾气,连老师都望洋兴叹。
想到这些往事,路春原一激灵,心里打起了鼓。这些事虽然只有寥寥几件,但充分反映出了畅畅是什么样的人。现在畅畅高中了,已经很多年没发生过那样的事了,而畅畅平时也都是温柔礼貌的做派……现在看来,其实她一直武德充沛。
唉,自己虽然风风火火,但也从来动口不动手;老沈呢,虽然人高马大,但也是个公认的好脾气,根本不会动手的……怎么生了个女儿,天然偏好使用武力呢?路春原抬手拭去突然冒出的冷汗。
“这样吧,”沈畅一锤定音地给了方案,“找家长可以,道歉也可以,但祝哲作为造谣污蔑的始作俑者,他也必须找家长,必须向所有被污蔑的对象道歉。能做到就一起做到,不能做到就一起取消,就这么回事。”
路春原仍在担心。“那要是校领导那边……”
“不同意的话,我作为受害人,就到校长那里去讨个公道,不处理到我满意,我绝不答应。”沈畅说完,径直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她也不忙着继续写卷子,而是拿出了手机。上线一看,李馨言给她发来了留言消息,关于怎么解决姚乐和薛然的事情。里面的主意和她刚才跟老妈说的大致相同,沈畅一看就乐了,回复了一个“OK”手势。
她又点开与薛然的对话框,发送了一句话:“放心吧。”
薛然看到,心头不禁一热。今天下午班主任对他们训话的时候,提到自己已经为他们向校领导求情,隔壁班主任路老师也帮着求了情,学校的态度是会从轻处理……希望他们两人珍惜这次机会,不要再犯,把精力全部放在学习上。
他看着“放心吧”这三个字,怀着惭愧心情,回复:“对不起,我冲动犯了错误,还麻烦了路老师。”
即刻地,他收到了沈畅的回复,又是三个字——“打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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