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林余音

　　圣诞节过后的一个月，期末考试的压抑将整个校园陷入一片紧张。

　　每次考试前的一个星期是最紧张的，此次期末还是全市统考，到时候的成绩排名很可能反映了现阶段的大家处于高考时的什么层次。

　　是专科还是本科，是一本还是985211，大家心里都可以有一把秤，掂量后再看看未来的学习该如何规划。

　　天气愈发寒冷，考场上有的同学甚至连鼻涕都不敢用纸擤出，一分一秒都不敢浪费。在最后一场生物考试时，窗外已经有些家长在游荡看望，大家对寒假的激动之情也愈发浓烈。

　　铃声响起，校园又重归喜悦热闹。

　　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班级，等着班主任通知最后的放假事项。

　　“放假啦放假啦～”方余婉拿着纸笔，回到桌位，嘴里不禁唱起高兴的小调。

　　“郁晶，考得怎么样？”方余婉看着郁晶，问出这个毋庸置疑的问题。

　　“可以的，你呢。”郁晶停下收拾东西的手。

　　“我也是，嘿嘿。”

　　“终于可以睡到自然醒了！”林玫进门的时候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

　　晓幂幂却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的。

　　方余婉也长舒一口气，收拾着文具，郁晶安静地整理着试卷，此刻是久违的放松。支芝更是开心地计划着寒假要看的电视剧。

　　还没等大家深入期待的寒假幻境。

　　刘老师就走进教室，打开室内广播。响起了年级主任熟悉又可憎的声音，这绝对不是通知什么放假的喜报。

　　“高二年级全体同学请注意！为了确保学习进度，巩固本学期知识，并为下学期冲刺打好基础，经学校研究决定，高二年级此次寒假时间调整为：从腊月二十九开始，至正月初二结束。正月初三上午九点，全体高二学生准时返校报到，请各位同学和家长务必安排好行程，准时返校！通知完毕。”

　　广播声音哔的一声。刚刚还在雀跃的同学们，现在死寂般的沉默。紧接着，是排山倒海般的哀嚎和抱怨。

　　“不是吧？！初三就返校？！”

　　“年都没过完啊！这寒假放的意义是？”

　　“学校疯了吗？不对，它什么时候正常过。”

　　“我靠，不要剥夺我本来就所剩无几的假期啊啊啊。”

　　“学校领导我曹……”

　　整个年级被愤怒的呼喊还有无奈和绝望的低叹淹没。刚刚考完试的轻松荡然无存，每个人现在就像一个带着深深怨念的鬼魂在喊“我冤啊”。

　　这哪里是放假？分明是换个地方写作业，而且连年都过不完整。

　　“好啦好啦，同学们不要吵，再怎么说还是放假了不是吗……”还没等刘老师说完，就被同学们的哀怨声打断，“咳咳！平时怎么说的，遇到事情首先想到的不是抱怨，顺其自然，你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珍惜这些假期，好好规划一下，让放假也能变得有意义。好，不耽误大家放假，放假注意事项班长你帮我传下去，门口找到自己家长签完字就可以回寝室收拾东西了。”

　　可是回到寝室，氛围也同样沉重。

　　吴夏薇气得直拍桌子：“这破学校还要不要人活了！赤裸裸的剥削！”

　　支芝哭丧着脸：“我的压岁钱还没捂热乎呢……”

　　林玫小声叹气：“唉，和薇说好去……也不可能了。”

　　方余婉和郁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郁晶轻轻拍了拍方余婉的手背：“至少，还有两天可以彻底放松一下。”

　　事已至此，方余婉提议道：“别想那么多了！反正考完了，该庆祝还是要庆祝！咱们还像去年一样，期末结束出去好好搓一顿，怎么样？”

　　她想用一顿热热闹闹的聚餐，冲淡大家心头的阴霾，也给这短暂的自由时光画个快乐的句点。

　　“好耶！管它三七二十一，先快乐了再说。”吴夏薇第一个响应，暂时把对学校的不满抛在脑后。

　　“可以的，去年我不在呢，今年可否有我的位置？”林玫戏谑着问道。

　　“又在废话了哈，怎么可能少了你。再说了，夏薇同意你不去了吗？”方余婉不怀好意地笑着。

　　吴夏薇一脸嫌弃：“昂？咋了？”

　　支芝也笑着点头：“嗯嗯，我要吃火锅！”

　　郁晶自然也没有异议。

　　大家的目光转向晓幂幂，等着她像往常一样组织安排细节，去哪家店，几点集合。

　　晓幂幂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正低头快速收拾着书包，动作显得有些急促。听到大家的提议，她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声音有些低沉：“你们去吧，我……家里有点事，得赶紧回去。这次就不参加了。”

　　说完，她迅速拉上书包拉链，单肩背起，甚至没等大家再说什么，就匆匆说了句“走了啊”，便转身快步离开了寝室。

　　门咔哒一声关上，留下寝室里其余五人面面相觑，大家表情满脸不解。

　　“啊？队长不去了？”吴夏薇一脸懵。

　　“家里有事？什么事这么急啊？考完试不是应该放松一下吗？”林玫皱起眉。

　　方余婉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心里也咯噔一下。

　　晓幂幂刚才的样子很不对劲。从考试的那几天她就这样，跟平常不太一样，发生了什么？

　　那个总是条理清晰的晓队长，背影似乎笼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雾。

　　“没事的，可能她家里真有事吧。”郁晶轻声打破了沉默，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门口，“我们先去？”

　　聚餐最终还是去了，火锅的热气蒸腾，大家努力调动着情绪，聊着假期的打算，吐槽着学校的“暴政”，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但方余婉总觉得心里有个角落空落落的，晓幂幂那个匆匆离去的背影，像一根刺扎在了她心里。

　　寒假短得如同打了个盹儿。腊月二十九到正月初二，四天时间，在走亲访友和匆忙补觉中飞速溜走。

　　正月初三清晨，天刚蒙蒙亮，带着浓浓的年尾寒气，高二年级的学生们就顶着寒风，拖着行李，拖着疲惫和对短暂假期的眷恋，以及对学校无限怨念，陆陆续续回到了学校。

　　校园里年味尚存，门口贴着崭新的春联，但气氛已然被紧张感覆盖。寝室里，大家互相分享着短短几天的见闻，话题很快又不可避免地转到了即将揭晓的期末成绩上。

　　“听说成绩提前出来了，下午班会课老刘就要公布！”吴夏薇从外面跑进来，带来最新消息。

　　“啊？这么快？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支芝哀嚎一声。

　　“怕什么，早晚都得来。”林玫倒是显得比较淡定。

　　郁晶安静地整理着床铺，方余婉则下意识地看向晓幂幂的床位，依旧是空的。

　　“队长还没来？”方余婉问。返校报到时就没见到她，当时以为她只是晚一点，没想到都初三下午了，还没见人影。

　　“是啊，好奇怪。”郁晶也停下动作，眉宇间闪过担忧，“她从来不迟到的。”

　　直到开学第二天的上午第一节课间，那个熟悉的身影才出现在教室门口。晓幂幂背着书包，沉默地走进来，没有像往常一样同学们热情地打招呼，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拿出书本，动作显得有些迟缓。

　　“队长？你来了？没事吧？家里还好吗？”方余婉凑过去，小声问道。

　　晓幂幂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眼神却有些闪烁，避开了方余婉关切的目光：“嗯，来了。家里有点事耽搁了，没事。”

　　她的声音干涩又疲惫。说完，她便低下头，专注地看着课本，似乎不想再多谈。

　　方余婉和旁边的郁晶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课间操结束，班主任刘老师果然在教室门口叫住了正打算回座位的晓幂幂：“晓幂幂，来我办公室一趟。”

　　晓幂幂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低声应了句“好的”，便跟着刘老师走了出去。

　　那背影，显得单薄而沉默。

　　林玫凑到方余婉身边：“老刘找她干嘛？不会是因为迟到吧？”

　　“应该不是，她请假了。”郁晶低声说，“可能……是成绩？”

　　“成绩？队长成绩一直很好的啊，能有什么事？”

　　大家心中都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下午班会课，刘老师抱着厚厚一叠成绩单和试卷走进教室。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空气里充满了紧张的气息。刘老师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让课代表将全班的成绩总表贴在了教室后面的公示牌上。

　　哗啦一声，公示牌前立刻被围得水泄不通。有人惊呼，有人叹气，有人窃喜。

　　方余婉和郁晶也挤了过去。她们的目光迅速扫过熟悉的名字。郁晶的名字依旧高高挂在物理类总分第一的位置。方余婉找到了自己的，中上游，数学依然拖后腿，但总算没掉队。林玫也差不多在中游的位置。

　　当方余婉的目光下意识地去寻找晓幂幂的名字时，她的视线从班级前半部分扫过，居然没有。

　　她心里一沉，继续往下看。中游还是没有。一直看到接近底部的位置，她的目光才猛地定格住。

　　晓幂幂的名字，赫然出现在那里。班级排名：倒数第十！

　　方余婉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用力眨了眨眼，再次确认。没错，就是晓幂幂！各科成绩几乎都是历史最低点，尤其是她一贯强势的数学和物理，分数惨不忍睹，连平均线都没达到。

　　这怎么可能？！

　　晓幂幂，她们寝室的理智担当，班级雷打不动的前十名，思维清晰、逻辑严谨、勤奋踏实的班长！她怎么可能考出这样的成绩？

　　方余婉猛地转头看向晓幂幂的座位。晓幂幂没有去挤着看成绩单。她只是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方余婉的心被狠狠地揪紧了。

　　班会课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刘老师没有点名批评任何人，只是强调了寒假补课的重要性和纪律要求。但晓幂幂那反常的排名和她此刻的状态，让寝室的每个人都难以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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