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一步

　　“你怎么不开灯？”
　　问出口的一瞬间，辛怀乐才意识到这似乎不是宋琦安开不开灯的问题……
　　“你问我？”宋琦安诧异道。
　　辛怀乐离开之后，他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坐等右等还不见人回来，等的他心里都开始烦躁不安了。
　　外面的雨猛烈地敲击着窗棂，又下大了，犹豫之下，他豁然起身就想出去找辛怀乐，急得一颗心啥都不在乎了，无比后悔刚刚让辛怀乐出门，本来就这么晚了，刚才就应该阻止他。
　　没内裤就没内裤，裸着也好，人可千万别有事。
　　他在屋子里找了一把破伞，应该是辛怀乐淘汰下来的，还没来得及扔，他拿着那把破伞便要出门。
　　突然一道惊天动地的闪电伴随着一声巨响劈了下来，脚底都能够感受到威慑力，似乎要将房子都给震破。
　　四周蓦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一下子失去了视野，没办法，他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无论如何，他都得出去！
　　黑暗中迷失了方向，碰壁了好几次，宋琦安两手摸索试探着才勉强找到门口。
　　开门，他踏了出去，突然脚下一滑，“砰”的一声，整个人重重地摔了下去。
　　宋琦安撑在地上，手上背上湿乎乎一片，估计是刚才雨水打进来洇湿的，也难怪会摔跤。
　　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沾地脚腕那块传来钻心的疼痛。
　　这一跤摔的直接把脚给崴了。
　　他扶着墙撑着身子，用一只脚发力，单脚跳了起来，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在沙发上坐下。
　　就只能这样干等着他回来。
　　辛怀乐茫然地把手电竖在桌台上，灯光一照，昏暗的房间才得以看见。
　　“应该是跳闸了，”他把那条新买的内裤仍在宋琦安的旁边，“你去换上吧，待会我出去看看电箱。”
　　对方还未回答，黯淡的光线下，他能感觉到宋琦安似箭的眼神直射过来，他被这样盯过好多次。
　　平稳下呼吸，他想了想，“现在好像还没灯，要不我现在就去，你先坐这等一下。”
　　“我脚崴了。”宋琦安悠悠开口。
　　辛怀乐脚下一顿，回过头皱眉道：“怎么回事？”
　　“这里……”宋琦安伸出一只手指了指门口那滩水渍，语气里带了点责备，“我走不了路了。”
　　“你在这摔的？”辛怀乐道，“好好的怎么会在这摔一跤？”
　　想到这宋琦安都有点窝火，他一向不怎么掩饰自己的情绪，直接道：“你怎么回事？买个东西去了这么久，外面下这么大雨，你知不知道危险啊？”
　　辛怀乐一缩脖子，“是这样，商店关门了，我去了一家比较远的……”
　　“关门了就回家啊，买不到就买不到，大不了不穿了！”宋琦安的情绪不可避免地有些激动。
　　辛怀乐：“……”
　　他无意跟他辩驳，安抚了下宋琦安的情绪，才去看电表箱。
　　电表箱是安在室外的，辛怀乐把手电拿在手上，走过去查看，才发现根本就没有跳闸，是停电了！
　　他又转过身往远处眺望，没有任何一家有亮光。
　　回想一下，应该是那道骇人的闪电劈断了总电路，导致整片区域都停电了。
　　辛怀乐叹了一口气，心道这电停的真不是时候，如今宋琦安的脚又崴了，需要人照顾。
　　他无奈地关上了电表箱，走了回去。
　　“怎么还没电？”宋琦安问道。
　　辛怀乐给他解释道：“没跳闸，是停电了。”
　　手电筒的续航不怎么持久，用了这么一会儿，灯光肉眼可见的黯淡了。
　　到后面直接不亮了，他就干脆关掉，去柜子里找了两根蜡烛点燃，滴了几点蜡油，把它立在客厅面前的那张小桌子上。
　　两簇微弱的火光带来了一丝视线。
　　这里停电是常事了，街上随处可见歪歪绕绕的电线，错综复杂，年代久远，电路老化，遭遇个什么恶劣天气，就容易停电，他就备了点蜡烛在家。
　　暖黄的火光映出宋琦安一侧的脸庞，黝黑的眼珠里盛了两团炽热的点点星光，将他整个人都衬得柔和了不少。
　　辛怀乐在他旁边坐下，周身好似都被这温暖的氛围包围，让他不禁有些动容。
　　良久，没人开口，他忽然说：“对不起。”
　　宋琦安怔了一下，随即蹙起眉，刚刚眉间那点柔和消失殆尽。
　　“跟我说对不起干什么？”
　　这人是不是有点傻，出门给他买内裤，现在反过来跟他道什么歉，是不是缺心眼啊？
　　辛怀乐道：“你的脚……”
　　“没事，不痛。”
　　辛怀乐看着他脚腕那处青紫一片，高高肿起来跟个大馒头一样，全然不信他口中说的不痛。
　　他走去柜子旁取了上次那瓶药酒出来，“我给你按按？”
　　宋琦安看看伤口又看看辛怀乐那真诚的眼神，实在不忍心拒绝，咬咬牙狠狠闭了一下眼睛把脚伸了过去。
　　“来吧。”
　　辛怀乐打开药酒，气味还是一如既然的刺鼻难闻，飘散在空气中，顷刻间飘进了宋琦安的鼻腔。
　　他实在是受不了这气味，道：“你们家这药酒就不能用点花花草草掩盖一下这股味，每次闻到，几天几夜都挥之不去。”
　　辛怀乐倒了一点在手上，将手心搓热，他对这气味倒是习以为常了，此刻眉头都不皱一下。
　　“没办法，这药酒是我妈在村里的一个老中医那买来的，老中医说，任何事物有利也有弊嘛，正如我上次说的，这气味虽然难闻，但是比那些跌打损伤的活络油功效要好的多……”
　　他搓热之后，便打算上手，“你忍一下，我帮你搓散淤血。”
　　辛怀乐力道放的无比轻，一开始宋琦安勉强还能咬牙支撑一点，辛怀乐也只是待他慢慢适应了，才开始加重力道。
　　疼痛感慢慢延至全身，不仅是受伤部位，这痛感连带着肌肉和血液送至了五脏六腑，宋琦安实在不想表现的自己不坚强，强忍着，脑袋里疼得一片空白，抽气都开始粗重了起来。
　　他的眼角都疼得沁出了泪水。
　　辛怀乐观察着宋琦安的神情，放缓了力道，周而复始，他知道宋琦安此刻在故作坚强，但该按还是得按，不然日后，迟迟消不下去。
　　这一过程整整用了十分钟，对于宋琦安来说却犹如上刑一般，等到辛怀乐终于结束了动作，说了句：“好了。”然后缓缓盖上了药酒盖，他都还没缓过神来。
　　辛怀乐把药酒给放回了原位，回头看着宋琦安呆滞的表情，心脏抽痛了一下，有些心疼，想起他倔强着说一点都不疼的时候，又觉得好笑。
　　辛怀乐道：“在我这，你不用那么坚强。”
　　见心底里那一点自尊心被戳破，宋琦安实在有点恼怒，张了张嘴，道：“哪里是我坚强了，就你那小姑娘似的力气，根本一点感觉都没有好吧。”
　　辛怀乐弯弯嘴角只笑了笑，“你这样子，跟我第一次见着你的时候太不一样了。”
　　“那是什么样？”
　　宋琦安把脚给拿了下来，靠在沙发背上静静等着他说。
　　宋琦安的眼角还挂着刚刚揉脚时渗出来的一点泪珠，此刻在火光的照耀下，整双眼睛亮晶晶的，像个乖巧的小狗，让他的心跳都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辛怀乐缓缓道：“第一次见你时，你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死人，感觉厉鬼的怨气都没你大。”
　　宋琦安听着这话，不赞同了：“怎么就凶神恶煞了，我明明趴在桌上睡觉，怎么和厉鬼比上了……”
　　辛怀乐没有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当时我以为你是最不好惹的，没想到现在你还挺……”
　　“挺什么？”
　　辛怀乐低下头，认真思考，思考半天，又不知该怎么来形容，最后才憋出一句。
　　“亲近。”
　　空气沉静了一瞬，宋琦安直起身子，用一只手撑住额头……似乎是在嗤笑。
　　“真是亲近。”
　　或许是现在这个气氛太好了，黑夜，雨天，火光，两个人坐着谈谈话，一切都令人那么安心。
　　辛怀乐看着他，温和地微笑道：：“谢谢。”
　　这句郑重无比的道谢听得宋琦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头发都发麻。
　　一时之间，他都无话可说，愣了半晌，出口似乎都带了点小心翼翼：“干嘛……突然说这个？”
　　“我是说真心的，谢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甚至还保护了我和杨乐，之前总是没来得及跟你说，”
　　见宋琦安不说话，他又道：“其实，长这么大以来，真正愿意陪着我，当我的真心朋友，除了李漾，也就你和杨乐了。”
　　辛怀乐深吸了一口气：“我性格不好，人太沉闷内向，家庭条件又不出众，从小就被我爸带大，因为妈妈不在家，我又软弱，渐渐地就被他们传出我是个没妈的孩子。”
　　“或许被欺凌是我命中注定的，因为不管在哪个学校都是这样，所以你愿意出手帮助我，我真的很感激，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做，但这句话我总归要对你说，晚上那件事，我也不是真的在生气。”
　　宋琦安静静地看着辛怀乐，一开始见着这个人的时候，从他的言行举止看，他觉得这人简直胆小如鼠，任人打任人骂没一点骨气，心底里总是带着三分蔑视，可同时，又总是忍不住地向他靠近，想窥探一下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如他所看到的那样呆板迂腐。
　　他发现他错了，不是这样的，这么“胆小”的辛怀乐能在赵士凡一群人欺凌杨乐的时候挺身而出，他知道辛怀乐是害怕赵士凡，可他还是去了。
　　当时他看到的时候，还是有点颠覆他的认知的，所以辛怀乐在他眼里何尝不是他第一眼所看见的那样。
　　“你也是……”宋琦安说：“在我心里，你和我所初见的不一样。”
　　辛怀乐问他哪里不一样，他如实说了，辛怀乐听了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吃惊。
　　“所以，当时我拿着根棍子站在墙边的时候，你就已经看到我了？”
　　宋琦安点点头。
　　想到他当时被吓得快要跪下去的时候，宋琦安就在某个角落盯着他……
　　“天……还是有点令人毛骨悚然。”
　　辛怀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调上扬刻意带了一点夸张的恐惧意味，做出来的一番姿态实在有点假。
　　宋琦安不乐意了：“吓人？幸好我当时在，我要是不在，你和杨乐还……”
　　话出口太快，不经大脑便呼之欲出，这些无疑是戳他们的伤疤，他顿时收了声。
　　辛怀乐倒是一点没在意，扬起嘴角，甚至还摸了一下宋琦安的头，“所以才谢谢你啊。”
　　他笑得春风拂面，杨柳生依，宋琦安一下愣住了。
　　静默良久，宋琦安弯弯嘴角回给他一个笑。
　　辛怀乐站起身走去房间，“好了，时候不早了，要睡觉了，我得去睡了。”
　　走到一半突然又想起什么转头就说：“今天就委屈你睡一下沙发，要起夜什么的记得叫醒我，我扶你去，别逞能，到时候又摔得更严重……”
　　宋琦安：“……”
　　“还有记得把蜡烛吹了，别把房子给烧起来。”
　　“我有这么蠢吗？”
　　辛怀乐摇摇头，浅淡一笑：“晚安。”
　　宋琦安回视他，轻声道：“晚安。”
　　目送着辛怀乐走去房间，他的心里湿润了一片，晚上这一番谈话无疑使他们的心更近了一步，他想，他们以后可以去看一起去看很多景，可以一起去做很多事，总之不会让他像以前一样了。
　　脚腕那处还是火辣滚烫的，或许是他的心理作用又或许是那个药酒真的起效了，竟真的消除了很多疼痛。
　　他这样想着，一旁的房门又打开了，辛怀乐给他送过来一层厚的毛毯，“我的，你先凑合盖上，晚上太凉。”
　　“知道。”
　　宋琦安乖巧地答道。
　　辛怀乐满意地点头，终于要回去继续睡觉，快要关上房门的那一刹那，他又突然道：“记得把内裤换上。”
　　宋琦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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