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预言外

　　夜玫瑰俱乐部在明月街道的末尾，明月街人流量不多，商铺稀少，还有几栋没人住的空宅子、几片小小的墓地，让这条街看着有些空寂阴森。
　　俱乐部占据着一栋四层建筑，建筑是暗色调的，顶部做了尖塔，墙上有密密麻麻的长窗，夜晚时长窗会透出暖黄的灯火，透出一种热情又神秘的气息，像童话书里古老的小古堡。
　　俱乐部的拱形门前贴着魔法宝石拍卖会的宣传，此刻门前围了不少人。
　　亚伦带着他凑上去扎进人堆，宣传单贴在墙上的告示板上，纸上画着一颗完美的六边形宝石的三视图，宝石在白昼呈淡黄色，在夜晚呈透明色且会发出微弱的亮光。
　　纸上并没有写这颗宝石的魔力，这要在明日拍卖会上揭晓。
　　亚伦看着宝石的三视图，说：“还挺好看的，你要不要拿下？”
　　虽然伊瑞安现在身上有很多钱，但现在贵族都聚集在德西兹，他出价肯定高不过贵族。他说：“没那么多钱。”
　　“我可以借给你啊，无利息哦。”亚伦说道。
　　“算了。”伊瑞安道，“不过明天可以来看看。”
　　“好，那我们明天晚上七点在这里汇合吧。”亚伦说道。

　　这些天伯里斯在外社交频繁，他少年时在德西兹交过许多朋友，都是魔法圈子里的人。
　　少年时他曾受德西兹一家魔法俱乐部的邀请，前去参与一本魔法书的编写。他天生对魔法符文有超出常人的理解与领略，写书这种事对他来说十分轻松。他也因此名噪一时，十三岁时就被称作魔法界的破晓之星，那一年他常常受邀去参加各种魔法圈子的沙龙聚会，认识了不少人，他也是在那时认识了诺亚。
　　冬日的德西兹，银装素裹。位于北城区的一家名为月光回廊的俱乐部内却温暖如春，壁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空气中弥漫着陈年书卷、烤曲奇饼干与热红酒的混合香气。
　　伯里斯裹着一身寒气推开一间私人包厢的红木门，他已经多年没进这个曾经与朋友相谈甚欢的房间了。
　　“看看是谁来了！我们的小明星伯里斯！”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笑着迎上来，用力拍了拍伯里斯的背。他名为罗兰，是这个俱乐部的股东之一，也是他们这群朋友里最活跃的组织者之一，如今他在魔法教育部担任要职。
　　“好久不见，罗兰。”伯里斯笑着和他拥抱，“留了胡子都快认不出你了。”
　　围坐在壁炉旁的老朋友都起身热情地围了上来，一一和他寒暄拥抱，温暖的小房间里一下热闹了起来。
　　这时诺亚也到了，一行人又围着诺亚寒暄。
　　伯里斯脱下精致的毛领大衣盖在扶手椅上，在壁炉边坐了下来。
　　在场的都是魔法圈子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魔法水平也是顶尖的那一批。他们这次的聚会并不是简单的叙旧玩乐，而是为了讨论发生在白石帮和卡拉瓦郊外林中那些事。
　　先前伯里斯已经将卡拉瓦林中那片符文破译了大半，那是一则关于“空间撕裂”的仪式魔法，这则仪式魔法可以通过汲取月光的能量撕裂冗长的地理空间，制造出一条可以速达某个地点的通道。
　　但这则仪式魔法仍有一小部分无法破译，伯里斯猜测那些符文代表的是关于这个通道的终点。诺亚将这部分交给了另一个擅于破译魔法符文的魔法者，但也没有得到结果。
　　按照当时亚伦给出的线索，这个通道的方向指向东北方向。诺亚因无法随意调用魔侦队的资源，所以把秘密调查这个事情交给了在场的两位魔法者，他们分别是西奥多和利亚姆。
　　刚过三十的西奥多一头亮丽的银发，面容俊朗气质成熟，是一位主攻火系魔法的顶尖魔法者。
　　他靠在扶手椅上，语气平淡悠闲地陈述道：“我和利亚姆从卡拉瓦一路走到堪斯雷亚北部的海边，途中没有发现密集强烈的魔法能量，顶多只是碰到一些能力稍强的大魔法者——可以说我两浪费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一旁的利亚姆点头表示赞同，他留着半长的栗色卷发，大多扎在脑后，还有几缕卷曲的碎发垂在脸边，衬得他那张精致典雅的脸有有几分阴柔的美感。他的话不多，因为不善于社交。
　　罗兰慢悠悠地搅动着一杯热可可，说道：“说不定对方有用于大规模隐匿的仪式魔法，都能撕裂数百公里的空间了，做到这种程度并不困难。”
　　利亚姆点点头，开口道：“我认为在圣加兹。虽然我和西奥多没在那里找到异样，但肯普斯山脉在地势上利于隐匿。”
　　伯里斯若有所思，他看向诺亚，诺亚微微蹙眉。
　　诺亚前段时间刚被上层约谈，因为他借阅了典藏馆里的禁忌资料，却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不仅如此，诺亚手里可调动的资源和人身自由被魔法统理院限制了，他这两个月需要留在德西兹受到统理院的人的监察。
　　片刻后，诺亚终于开口了：“其实肯普斯山脉我曾经带人去调查过，也一无所获。但正因为如此，才更显得可疑。那个小镇过于和平、安逸，干净得像专门拟造处理过。我们一直搜索地表和洞穴，但如果他们的基地根本不在山体之内，而是借用地脉和仪式魔法的能量，在山脉之下的岩层深处开辟了一个独立空间呢？”
　　众人立即领略了他的意思，西奥多却微微蹙起眉：“要在山脉下方维持一个稳定空间，需要持续抽取地脉能量。这种规模的魔法运作，不可能完全没有痕迹，统理院的地脉档案里竟没出现异样吗？”
　　伯里斯思量片刻，开口：“诺亚，你怀疑统理院里有内应？”
　　众人闻言，都把目光聚集在诺亚身上，诺亚神色凝重，随后点头。
　　罗兰拍了一下厚厚的手掌，恍然大悟：“难怪统理院不让查以前的失踪案，诺亚被限制行动，你们几次去查都查不到，指定是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了！”
　　“所以近期还是不要去查了，等来年春天我们再行动。”诺亚说道，他对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女人说道：“卢娜，最近本森回去了吗？”
　　卢娜抱着双臂，一头栗色的长直发披散下来，她的情绪总是隐匿在略带悲伤的外表下，像一轮寒夜的月亮。她轻轻摇头，“本森已经消失一个月了，亨斯特府邸一切如常，威廉傀儡打点着南山宝石矿，没有任何异常。”
　　西奥多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看样子躲起来了，等他再露面之时，我一定要好好拷打他。”近年西奥多家里想与亨斯特合伙做生意，但不管他们提什么条件都被拒绝了，弄得他母亲很是恼火。
　　利亚姆闻言笑了笑，“你母亲最后找谁合伙了？”
　　“坎贝尔家。”西奥多答道。
　　坐在卢娜旁边的索菲亚抱一只雪白的兔子，她长长的发丝散落再白兔周围。
　　她听了半天，终于开口道：“失踪的边缘人、魔法符文、人兽形态的魔法者、逃窜的吸血族......我总感觉这其中有隐隐的联系，但不知道怎么说......一位吸血族架空了一个贵族，宅子里有数十个血仆，敢做这样大胆的事情，本森头上肯定也有不低于治安厅厅长的人物罩着；人兽形态的魔法者，这种黑暗魔法改造听起来也像是吸血族能干出的事；伯里斯在之前的信件上也曾说过，在林中出现那片符文的夜晚，你的人也碰到过一位吸血族。这一切是不是太巧了？”
　　众人点点头，罗兰说道：“你的联想向来准确，但现在每一条路都走不通，也许只要走通一条，一切事情都能联系起来。”
　　伯里斯说道：“能提供最多突破口的只有白石帮。”
　　诺亚赞同地点头，西奥多突然直起身，像是想要了什么事情，“这么说来，你说的那个墨洛文家遗孤参与了每一件事。”
　　伯里斯点头：“他确实都参与了。”
　　索菲亚闻言看向伯里斯，“也许正因为他的命运牵连了这诸多事情，才让他成为最重要的那枚棋子，也许跟着他就能顺藤摸瓜，找出这些事情之间的牵连。”
　　卢娜轻轻叹了口气，“命运之书怎么能把如此多的艰涩写给一个年轻的孩子......”
　　伯里斯脑海里出现那张总是冷淡无情绪的漂亮脸，心想，命运确实不公，把苦难安排给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西奥多说道：“我有个想法，既然本森想抓他，不如以他为诱饵，让本森把他带走......”
　　他的话还没说完，伯里斯骤然冰冷的目光就扫了过来，西奥多移开视线，讪讪道：“你不愿意的话当我没提过，我们不会为难一个孩子。”
　　诺亚看着伯里斯，不动声色地把他这些反应都收入眼底。
　　罗兰也打圆场道：“当然不能拿孩子当诱饵，既然命运让他卷入这么多事情，我们更要保护好他。”
　　伯里斯没说话，拿了一旁圆桌上的曲奇饼吃了起来。
　　利亚姆侧头看向西奥多，两人眼神一接触就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他们向彼此探头，利亚姆小声道：“看来伯里斯很看重他。”
　　西奥多点点头，压低声音回道：“他不是在信里写是个美人吗，我倒想看看有没有你漂亮。”
　　利亚姆闻言面露些许羞赧，重新坐直身子。
　　他们商议了近一个小时，最后决定来年春天再各司其职，从白石帮下手搜索其背后更大的势力。
　　伯里斯重新穿上大衣，推开俱乐部沉重的对开大门，走进白雪皑皑的街道。午后的暖阳晒在白雪上，把雪地照得亮盈盈的。
　　他走了两步，背后西奥多和利亚姆跟了上来。
　　西奥多拍拍他的肩，走在他身边，说道：“你不会要和我置气吧？这么多年了你还这么小心眼呢？”
　　“谁和你置气，是你自己小心眼。”伯里斯看了他一眼。
　　“你还说你不小心眼？”西奥多搬出旧事，“你还记不记得你十五岁那年，我开玩笑说你像开屏的孔雀，你一个月都对我爱答不理的。”
　　伯里斯闻言轻笑，呼出的热气在寒冷中凝成白雾，“谁让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破坏了我精心营造的神秘形象”
　　利亚姆笑了笑，“你当时是破晓星，开屏的孔雀听起来更符合你的形象。”
　　三人都笑了起来，慢悠悠地走着，盖着雪的街道上印着三人的脚印。
　　西奥多换了个话题道：“我和利亚姆想见见那个金发的孩子，你在信里说他是美人，有没有利亚姆漂亮？”
　　伯里斯侧头看了一眼利亚姆，利亚姆虽说长相精致，但偏阴柔美，而伊瑞安那种长相是纯粹的清俊又漂亮。伯里斯收回目光，“不是一个类型的，他那种类型的男人女人都喜欢。”
　　西奥多微微挑眉：“那你说人家是美人，应该也很帅气吧。”
　　伯里斯脑海里浮现出伊瑞安那副冷淡的表情，其实那模样也相当酷，他微微笑着点头：“也很帅气。”
　　“看来六七年不见你性取向都变了。”西奥多调侃。
　　伯里斯不置可否，只说：“你们现在见他还太早了，等日后再见吧。”
　　西奥多闻言，与利亚姆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也不再强求。
　　“好吧，”他耸耸肩，在街口停下脚步，“那我们就此别过，春天再见。”
　　利亚姆也向伯里斯点头致意：“伯里斯，春天见。”
　　伯里斯看着两位老友，微笑答：“春天见。”
　　他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这才转身往另一条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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