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问惊鸿

　　沈五得了林惊鸿的命令，自是继续跟着白蝶，白蝶昨天一出她那小公寓竟是径直去了霞飞路一个俄国的珠宝店。
　　沈五没法跟上去，他快速换了一身西装，就在楼下看报纸，等着白蝶。
　　白蝶在那阁楼的窗边看到了沈五，那样一个长相，如何伪装，气质是不会变的。
　　“小赤/佬。”白蝶捂了嘴，唇边浮起一丝轻笑。
　　白蝶明个想去林公馆，若是这人还跟着怕是不好。她来的这是个黑店，专门给交际花们出售高级珠宝，再派人抢劫，他们背后的势力是法租界，最后那“花骨朵们”只能认栽，这事在上海滩人尽皆知，过来的都是特意来给租界的大人们“送礼”的。
　　白蝶眼珠一转，买了最贵最美的粉钻。
　　“我等下要去见人的，什么时候能包好？”白蝶绝美的眸子眼光流转乜了老板，貌若不耐烦的低头打量自己新涂的指甲。
　　“小姐不等我们给打个戒指托？”大胡子老板给下面人打手势，拖着时间让他们去准备，白蝶买了最贵的钻，来的算大活。
　　“打得好吗？”白蝶的红唇倾斜，撇撇嘴。
　　“打得好！我们可是老店了，有来头的。”那大胡子老板眼睛里精光四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一样。
　　白蝶知道他们“打劫”也得有时间安排，故而摆摆手，让他们去打了戒指托，她就坐在二楼窗边喝着茶吃茶点看楼下的男人挨晒。
　　“下次再有这样的高级货就不要卖了，直接就给我，侬晓得伐。”戒指很快就做好了，白蝶将戒指戴在右手中指，那是一颗非常干净的粉钻，镶在银色的戒指托上，更显得清纯脱俗。
　　那老板连声应好，他已经找了一群人在后巷等着粉钻重新进袋了。
　　白蝶就按着店员的指引从后门走了，连问都没问。
　　果然，白蝶刚走了几十步，五个男人就前后拦住了她。
　　“你们干什么！”白蝶厉声大呵，那个男人定然会出现，她有十成十的把握。
　　“这不是白蝶，白小姐嘛！领头的混混一眼看到白蝶手上的“目标”，嘿嘿露出一口黄牙。
　　“阿拉弟兄们最近手头紧，借点‘花粉钱’用用？”
　　另一个个子矮小的秃头男人在后面搓着手，眼珠子都粘在白蝶身上了。
　　“吾只有这些，拿去喝茶伐。”白蝶打开手包拿出所有钱，递给那领头男人。
　　“哦呦，白小姐好小气，阿拉想要你手上的那个啊！”一个白脸，左眼眯着睁不开的男人，瞪大他能睁开的那只眼，射出贪婪的光。这么大颗的戒指，他们抢了哪还用再听那白俄鬼子吆五喝六，直接离开上海滩，天涯浪迹去。
　　白蝶脸色一变，装出一副觉得他们给脸不要又想息事宁人的样子，“阿弟呀，吾拿它有用哒，侬觉着钱不够，吾再让人给侬送，好不啦？”
　　“哥，跟这小/娘们废什么话！”白蝶身后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大声叫道，伸手就要抢白蝶的戒指。
　　“你知道我身后是谁吗！”白蝶后退一步，也没什么地方能退。
　　“我不管是谁，今天你乖乖交出来，我们饶你一命，不然，呵……”另外一个也五大三粗的男人眼神在白蝶身上来回扫射，“实在舍不得，我们先培养培养感情，让你舒舒服服摘下来？”
　　男人说完，其余四人一阵□□。
　　“阿力说的对，阿拉弟兄们最近好久没开荤了！”黄牙男人说着就要撕白蝶衣服，沈五一直远远看着，以为是普通抢劫，他也没太想管，一看开始图色了，急忙冲过来了。
　　“干什么！干什么呢！”沈五穿着一身白西装，还坠着亮片，他长的清秀，就是总在外面跑肤色略黑，不过更给他添一份野性。
　　“呀，大哥，来了个兔儿杆子。”
　　沈五没跟他们打嘴仗，他抄起一边烧火的木棍上去就干，三拳两脚，行云流水，不一会儿，五个全倒下了。
　　“装死！装死！装死！”沈五三棍子把真晕倒在他脚边的男人生生打醒，五个人连滚带爬的跑了。
　　“别让爷再见着你们！呸！”沈五一对五，完胜，他刚想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转脸一看，白蝶那旗袍被撕了一个大口子，白花花的肩膀跟猪头肉的油花似的。
　　沈五咽了口唾沫星子，脱了外套递给白蝶，这是他跟林先生学的，叫“绅士”。
　　沈五给了衣服抬脚就走，他高高昂着头，一点没注意他刚打架用的木棍就在脚边。他一脚踩上去，“咣当”摔了个大马趴。
　　“我/c。”沈五爬了两次都没爬起来，他西装裤子摔坏了，膝盖处血次呼啦的疼，他脸上也疼，刚蹭地上了。
　　这都不重要，关键他刚耍完帅啊，在一个大美人面前。
　　沈五又尝试了一次，还是爬不起来，索性靠在墙上，屈起还好的那条腿，伤腿直直的抻着。他摸摸兜，想着抽一根烟找找场子，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烟盒不翼而飞了。
　　“我靠，哪个不长眼的偷到我身上来了。”沈五气愤的咬了一下左手大拇指，他牙痒痒更想抽烟。
　　白蝶瞧着他，没走，也没扶他。她肩膀搭着沈五的外套，头发有些乱了，但一点不显狼狈，反而有种破碎的美感。
　　沈五看的有些直眼了，注意到白蝶也看自己了，赶紧移开目光。他把沾了灰的手在白衬衫上擦擦，觉得胸中郁结，又解开了衬衫的一个扣子，胸前大片风光都露出来了。
　　“有烟吗？来一支。”
　　沈五说完良久没得到白蝶的回应，他抬起头去望，就看白蝶大梦初醒一般微微颤抖着打开了包。
　　纤细的手从包里拿出玳瑁烟夹，抽出一支烟自己叼在嘴里，拿出打火机，点了。她面色冷淡自吸了一口，然后蹲下身子将带着红唇印的香烟送到沈五嘴边。
　　沈五看着白蝶，舔了一下嘴唇，随即严丝合缝的盖住白蝶的唇印叼住香烟嘴，“我不怎么喜欢抽女士烟，太甜……咳咳……”
　　沈五刚吸一口，就赶紧伸手夹离烟卷，他肺子要咳出来了，怎么这么呛。
　　“我偏爱自己卷烟，别人怕是抽不惯。”白蝶说完站直了身子，脑子中一片空白。她的红唇在微微颤抖，像是在邀请。
　　沈五又咽了口唾沫，“我抽的挺习惯的，刚是唾沫星子呛的。”
　　“这样啊。”白蝶眨了下眼睛，她眼底的风光全被沈五看在眼中，沈五像是中邪了，直愣愣盯着白蝶看。他虽然跟白蝶这么久了，但一直是远远看着，这还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您为救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我送您看大夫吧。”白蝶狠咬重字，让沈五听得脸红。
　　“不用不用，小伤，你……”沈五缓了一会终于是没有那么疼了，“烟夹给我吧，我挺喜欢你这烟。”
　　“好，”白蝶俯下身将烟夹放在沈五手心，“不过，不怕我下毒吗？”
　　“放心，我要是毒发身亡了，定化厉鬼日日去你床上讨说法。 ”沈五捏着那玳瑁烟夹，抬起白蝶的下巴，她的咽喉就在他眼前，脆弱的，也是漂亮的。
　　“再会了。”白蝶还是那副笑模样，她踩着高跟鞋往外走去。
　　“哎，”沈五叫住白蝶，白蝶站定没有回头，“你一个女明星，别总自己出来，赚那么多钱只知道买东西，给自己找几个保镖啊！”
　　“知道了，谢谢关心。”白蝶眼里有些水雾，她怕自己转头就没法走出这暗无天日的小巷，他好像找到他的小五哥了。
　　她的小五哥为了救她，被另外一个小孩用十字改锥捅了右胸，还好不深，他若是没死，胸前一定会留下了个十字的伤疤，这男人胸前正有个淡淡的十字疤。
　　是吗？
　　根本就不是质疑，他不是也会被白蝶当做是。她需要他是。
　　沈五缓了好一阵才爬起来，到码头找了沈骰玉，派了两个机灵的去跟着白蝶，自己在码头收拾了伤，睡了一觉。
　　第二天起来，沈五到水边撒尿，看到自己脸上那伤势更惨了，实在没法见人。
　　沈骰玉和陈斩秋与沈五也都是旧识，“剔骨队”的小子们有胆子大的也揶揄几句沈五，沈五没法子，大中午的，饭都没吃就往主堂走，他得养好伤再出门，这也太丢人了。
　　白蝶发现沈五果然不再跟着自己，跟着自己的换了两个人。这两个一看就缺经验，白蝶一眼就看出他们有问题。
　　白蝶当日哪也没去，回家里安稳过了，第二天一大早去林公馆找林莺歌。
　　白蝶来时，林莺歌正在自己房间读报，没办法，林惊鸿嘴上答应的好，实际上一点有关生意的信息都不透漏给她，她只好大海捞针的什么书都看一点，什么信息都留心。
　　而今天《申报》的头版就是徐家失火，全家近四十口全部遇难。
　　徐明安的黑白照片占据了头版的一半，林莺歌不觉可惜，只觉后脊背发凉。
　　白蝶就是夹竹桃，美丽又暗含杀机。
　　林莺歌正想着时，王妈带来了白蝶来访的消息。林莺歌本想装病，又觉得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还是收拾了，下楼去见白蝶。
　　“白蝶姐今天怎么有空来呢？”林莺歌笑容灿烂，故作亲昵的搂住了白蝶。
　　“我想着你要是回老家就好长时间见不着你，趁着有时间就来找你了。”白蝶没穿旗袍，反而是一身青色洋装，戴着一副翡翠耳坠子，左腕子上扣着一块钻石手表。
　　白蝶把手中拎着的袋子放下，“买的洋菓子，你尝尝合不合口。”
　　现在的林莺歌别说是吃白蝶带的东西，就是跟她一起说话都怕哪句里带了毒箭，唰的捅死她。特别是，现在她是阻拦白蝶搭上林惊鸿最大的阻力。
　　“等下我再吃，刚吃过早饭，先生前两天还嫌弃我胖了呢。”林莺歌给白蝶倒了茶，让王妈拿了糕点和水果招待白蝶。
　　“林先生只是说说罢，妹妹和林先生是天作之合的。”白蝶手里拿着一把绸缎银柄的扇子，说着就扇着挡嘴。
　　“姐姐说笑了，我和林先生只是兄妹。”林莺歌装作害羞，推了一下白蝶的胳膊，没注意白蝶的笑容僵了一下。
　　白蝶又摇起扇子，故作不经意道：“妹妹什么时候回去，我去送妹妹才好。”
　　“我暂时不回去了，林先生说他得了空，他与我一齐回去，他不放心我。其实啊，”林莺歌贴近了白蝶的耳朵，字字咬的紧，“他一个人在这，我也不放心他啊。”
　　“还是林先生想的周到，乱世之中，妹妹一人回去确实不妥当。”白蝶有些无措，林惊鸿太“干净”了，金子和美色轻易俘获了徐明安。
　　轮到林惊鸿，白蝶连见都见不到他。冈村孝直咬的紧，他没办法就只知道来逼她。白蝶没办法，只好来找林莺歌。
　　“姐姐知道徐堂主一家都被火烧死的事吗？”林莺歌主动出击，丝毫不掩饰。
　　“今天一早听说了，真是造化弄人。”白蝶低垂眼眸，一副惋惜的样子，任谁见了都要怜惜。
　　“你说怎么这火突然就着起来了？他们是不是做多亏心事，遭报应了啊？”林莺歌不去看白蝶的表演，自顾自的抒发愤慨，“那人那样对姐姐，姐姐不觉得他死有余辜？”
　　“妹妹，人没都没了，成了土，成了灰，成了皂沫子，都过去了。”白蝶仍笑得灿烂，但那笑容里怕是一分真心都没有。
　　“姐姐心里过得去就好，我是心疼姐姐。”林莺歌靠在白蝶肩膀，心说这人真是一点破绽都没有。
　　白蝶控制不住的偏头去看林莺歌，她想妹妹了。
　　她的妹妹若生在和平国度，大概也与林莺歌一天真烂漫。
　　但实话说林莺歌与香子像不像，白蝶根本没得对比。
　　林莺歌的柔美与自己一点都不一样，估计与香子长的也是不像的。
　　白蝶印象里的香子还只是摔了会哭鼻子的五岁小姑娘。
　　头顶的发旋、修长的睫毛、红艳艳的唇，光在林莺歌的脸上扫上一片闪耀，让白蝶心里一阵悸动。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