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枇杷

作者:棠兀此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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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


      车子一路平稳地驶到榕江市二院门口的时候,程铭几乎是已经睡熟了。路致远付了车钱,轻声把人叫醒后,又小心翼翼地把人弄下车。
      “喂,妈,我们到了。”
      昏黄的路灯下,路致远一手扶着迷迷糊糊的程铭,一手拿着手机接电话。电话挂断之后,两人进去门诊大厅,路致远把人扶在一边坐下,自己拿着证件去挂号。
      不多时,路致远手里拎着几张单据走过来,又把人扶到旁边的诊室。
      距离程铭上一次量体温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于是医生又拿出温度计递给他,让他再量一次。
      程铭此时烧得脑子发昏,眼眶都是疼的。他挣扎着半睁开眼,伸手去接,直到冰凉的玻璃夹在胳膊下,身上难耐的热感才算舒缓了一点。
      短暂又漫长的五分钟过去,路致远提醒程铭时间到了,然后一把拿过体温计,转了个合适的角度一看:
      39.4°。
      “哟,烧得挺高啊。我给你开个针剂,你直接挂水吧。”医生接过体温计甩了两下放回桌子上,低头开始写起单子来。
      路致远看着靠在墙上小口喘着气的人,有些后悔地说:“早知道等车来了再带你下楼了,这么一会儿就升的这么高。”
      医生很快开好单子,路致远带着人去了输液室,打针的护士拿着针管和药剂过来,简单在程铭手背上消了消毒,开始扎针。
      然而第一次,软管里没有血。
      第二次,还是没有回血。
      扎针的护士明显有些慌乱,针退出去后,轻拍着程铭地手臂,示意他放松肌肉:“别紧张啊,放松放松……”
      针头往上移了点位置,开始扎第三次,但依旧没有成功。
      程铭好像被高温灼热得痛觉都减少几分,只是感觉有些眼花;反倒是一旁看着的路致远,眼睛盯着程铭手背上那几个针孔,像是开了共感一样,自己隐隐感觉到了点刺痛。
      护士看起来脸色也有点难看,勉勉强强地笑着跟程铭说话:“你这血管还挺细……扎几次都扎不进去呢……”
      程铭看不出什么表情,路致远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正想着怎么办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道声音:
      “远远?”
      反应过来,路致远顿时如蒙大赦一般,走上前把他妈迎了过来,并及时阻止了那位护士企图第四次给程铭扎针的想法。
      “妈,不知道怎么回事,程铭手上扎针进去一直回不了血。你看看?”
      路岚被儿子急匆匆拉过去,听他这么一说,再一看程铭那快要青肿的手背,顿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一旁的小护士站起来,摘下口罩的脸上挂满了歉疚。
      “岚姐,这是您儿子呀……”
      路岚语气温柔:“啊,是我儿子。今晚上就你自己在这儿?”
      “不是啊,云霞姐买宵夜去了,所以现在就我在这儿……”说完她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路岚和煦地对她说:“没事,我来吧,你先去忙。”
      小护士一听这话,急忙点点头,说了句“谢谢岚姐”就赶紧走了。
      路岚牵住程铭的手仔细看看,挤了点消毒凝胶在手上搓了搓,又拿起剩下的一套针管,半蹲在程铭面前,换了另一只手轻拍了拍,绑上橡胶皮管,瞅准位置迅速推进针头,很快,就顺利地回了血。
      “好了。”
      路岚收拾好垃圾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又调了调点滴速度,重新把手揣回护士服口袋内,说话时脸上笑意温柔:“刚才的护士是才来的,没什么经验……记住不要乱动,小心一会儿跑针,多补水。”剩下的话是对路致远说的:“你记得要让他多喝水,别再缺水了。捂点汗出来,但不能见风,要不然容易复发……”
      路致远吊儿郎当地点头:“我知道,这话你都跟我说过多少遍了。”
      路岚嗔他一眼,诘问他:“那你跟我说说你处分的事。怎么又背上处分了呢?”
      “又?”路致远抠字眼儿,程铭也抬起眼皮看着他。
      “我这不是才第一次吃处分吗?”
      路岚秀眉一横:“谁说的?你之前那些当我失忆了啊?”
      路致远很是无奈:“怎么又聊到之前了?咱说的不是在二中的事吗?”
      “……行吧。”路岚瘪瘪嘴让了一步,“我也不跟你理论那么多啊。你就说说这次为什么呢路远远?”
      听到这个称谓,程铭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虽然极力克制,但还是被路致远听见了。他霎时满头黑线,趁他妈不注意偷偷甩给程铭一个“恶狠狠”的眼神杀,程铭眼观鼻鼻观心,装看不见。
      路致远又把他妈拽到一边,防止某人“听墙角”:“妈,我都十七了,咱能别在外边这么喊我吗?”
      “十七又不是七十……”路岚不以为然,但看见路致远认真的样子,还是松了口:“行呗,不让喊就不让喊——所以你这次被赶回家反省又是因为什么?”路岚紧扣重点。
      眼看实在糊弄不过去,路致远只好避重就轻地跟她说了:“没什么。就是跟一个同学起了争执,被主任看见了,彩……班主任就让我们回家两天。”
      路岚眉头一皱:“你们?不光你一个啊?”
      路致远不经意间往正在输液的那人看去:“嗯。”
      “你跟别人约架啊?你不是答应妈妈以后不打架了吗?”
      路岚说着说着就有点着急,路致远心说这都哪跟哪啊,索性指了指闭着嘴装哑巴的人:“没打架,你先别急……呐,另一个人就是他。”
      顺着路致远手指向的方向,路岚看过去,刚好对上程铭清澈无比的眼神。
      路岚多少有点不相信:“……他?不像啊,长这么一副乖巧白净的样子,怎么可能是喜欢惹事的差生呢?”
      “?”路致远有点不忿了:“妈那你看我这么一张脸像不像好学生?”
      路岚不理他的话:“这孩子叫什么来着?之前见过吧……”
      路致远无语回答:“程铭。”
      “哦……就是给你送作业的同桌吧?上次好像也来住过院?”
      路致远耐心纠正她:“我去人家家里取的,他没送……”
      “成绩很好吧?每次家长群里成绩单一发下来,第一就总是他……”
      这一点路致远倒是不得不承认:“是。”
      “你们俩还是同桌啊?”
      “是。”
      “关系处的也还行啊?”
      “……是。”
      路岚一下子来了兴趣:“那你在学校有没有多跟人家学习啊?你看看人家怎么考那么好的,你跟着也取取经……”
      话题又绕到了学习上,路致远一下子就蔫儿了:“行了妈您先回去吧,我在这儿照看着就行……”
      “你不睡觉啊?”路岚终于想起来关心自己的儿子。
      “他睡我就睡了,你别担心了啊……”
      “那你们有事及时跟护士说啊。或者你上楼上找我,我就在那儿值班呢啊!”
      “知道了知道了,夜深露重你多披件衣服。”
      路岚掩着嘴笑笑:“知道了,还挺心细……”

      好容易把人送走,路致远又回去程铭旁边,看了看药水滴进针管的速度又坐下。
      “阿姨回去了?”
      “嗯。现在感觉怎么样?”
      “感觉不出来。”程铭如实回答。
      路致远就挑具体的问他:“头还疼吗?身上还冷不冷?”
      程铭想了想,回他:“没一开始疼得厉害了,也不是很冷。”
      “困不困?”
      “也还行……就是有点累,没多少力气。”
      “那就是困了。”路致远斩钉截铁地替他做了决定,过去问护士要了条毯子搭在程铭身上。
      “睡吧,还早。”
      输液室里开着空调,其实并不冷,但程铭也没拒绝,任由路致远用毯子把自己严严实实裹住。
      “……你想闷死我?”
      “啧!你看你。”路致远干完这一切规规矩矩坐回自己的椅子,“我不是怕漏风嘛。”
      程铭转着脖子看看关得严丝合缝的门:“?风在哪儿?”
      “……那你别管。快睡,哪那么多话。”路致远神色严厉地“下令”。
      “你训我话?”
      程铭抬起微红的眼眶盯着他看,路致远有些不自在地摸摸鼻尖:“没、没有啊。合理关心,同桌情谊,你懂的。”
      程铭不说话了,阖上眼居然真的慢慢睡过去了。路致远凑近看,确定他真的睡着之后,折腾半宿的身体放松下来,顿时感觉困意涌满全身。
      他强撑着眼皮,拿手机定了个半小时后的闹铃,又把身上的冲锋衣脱下来搭在自己身前,就那么抱臂靠在输液室铁质的椅背上,沉沉睡了过去。
      半个小时的睡眠其实只能算小憩,但也够让人进入深度睡眠。所以当悠扬的音乐声响起了第二遍的时候,路致远才从梦中清醒过来。他使劲儿揉了揉泛酸的双眼,拨开身上的外套去观察程铭的情况。
      病中的人大概都比较嗜睡,两遍闹铃响过,程铭依然没有要醒的迹象。路致远伸出宽大的手掌覆在他的额头上,温度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骇人了。他又把毯子的边角小心翼翼地掖好,做完这一切后,他的目光一路向上,最后落在了程铭微微偏过去的脸上。
      天花板刺目的白光散照在这张脸上,给了路致远更清晰的观察细节。那样白皙的一张脸,此刻正处处透露着胭红。他那时时上挑的眼尾,他的鼻尖,他的脸颊,他的唇……这样安睡的姿态,让人一眼看上去,好像他不是因为病菌而发着高热,更像是不小心贪杯之后醉倒的酒热。
      路致远就那么静静看着,连呼吸都尽力放轻。鬼使神差地,他竟下意识伸出手,那只刚刚碰过他前额的手,小心翼翼地往程铭的脸庞探去。
      “额头都摸过了,那碰一下脸,应该也没事吧?再说额头的温度也不一定准确,再试试脸上烫不烫……”
      一时间,路致远在心里生出了无数种理由,手轻轻朝前方缓缓移动,指尖却在距离程铭的脸颊只剩一毫米的时候停了下来。
      隔着玻璃,窗外夜风穿过街道的“呜呜”声闷闷地传了过来。路致远眼神闪烁一秒,随即收回手,重新在自己的椅子上坐好。
      风越吹越大,连树叶的哗啦作响都一齐进了路致远的耳朵里,让人睡意瞬间消弭大半。
      他换了个舒服地姿势半靠在椅子上,重新盖好衣服,打算闭着眼冥想。
      然而不久耳边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撩起眼皮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程铭已经醒了过来,正摆弄着一旁铁架子上的药瓶和手上的输液管。路致远心里一紧,赶紧摁住他:“你干什么呢?”
      程铭被突然响起的人声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却欲言又止:“……没什么。”
      “没什么?那你拔管子干什么?”
      “……”
      程铭黑着脸,没好气地说:“我没事为什么要拔我自己的管子?——我想去厕所。”
      “嗐!那你跟我说不就行了?”路致远松一口气,说着就站起身把药瓶拿到自己手里高高举着:“走吧。”
      程铭坐在那里没动,几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还是一个字儿没说。
      路致远叫他:“走呗,你不是要去厕所?”
      程铭终于有了动作,他站起来,目光往上看看路致远手里的东西,意思明显:“我自己来就好。”
      他伸手去够,路致远却又把药瓶举得更高了。程铭皱眉看他,路致远不甚在意地反问:“你自己怎么行?一手扎着针,一手拿着药,你还有第三只手解裤子?”
      程铭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精彩起来,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这你别管。”
      “我别管?”路致远突然笑了出来:“夜里是谁巴巴的给我打电话来着?哎我怎么不记得了,铭铭同学你说呢……”
      程铭一听他要重提旧事,心里顿时一阵尴尬涌起,迅速打断他:“快走吧。”
      路致远收起笑脸不干了:“走哪?”
      “厕所。”
      “要我跟着?”
      “……嗯。”
      “求我。”
      程铭:“?”
      不是这人有病吧?
      一直涵养良好用语文明的程铭同学第一次有了骂人的想法。
      他强压下心头的不耐,斟酌着遣词造句:“我,去厕所,为什么要求你?”
      你是所长?
      路致远微微仰着脸,眉眼和嘴角都止不住地上扬,看着就很欠揍:“你不是要我跟着吗?求求我,我就跟着。”
      程铭觉得这人说的话简直不可理喻:“明明是你非要跟着……”
      “我不跟着你没法去啊。”
      “我能去……”
      “那你去吧。”
      路致远丝毫不给人说话的机会,身子往后一侧,手里的药瓶举得更高了,肆无忌惮地倚在一边的柱子上,得意地冲程铭吹了个流氓哨:“你加油。”
      程铭:。。。好想打他。
      但所谓人有三急,而且程铭现在这样确实不太方便。于是他想了想,还是耐住性子,语速极快地说了一句:“求你。”
      他声音不大,但路致远也没捉弄人再说一遍。他露出了个还算满意的表情,走过程铭右手边:“行吧,怕你忍不住。”
      程铭眯着眼威胁似的盯了他一眼,路致远却好像没看见一样,不紧不慢地落在他后面半步,时刻提防着跑针。
      卫生间在走廊尽头,他们走进去的时候,厕所的声控灯刚好应声亮起。

      路致远看他一眼,朝面前的隔间门扬了扬下巴:“去呗。”
      程铭脸色依旧不好看,但还是冷着脸进去,将要关上隔间门的时候,门却突然卡住推不动了——他疑惑地一看,路致远正用身子隔开了门板,挡在那里动也不动。
      “?你干什么?”
      程铭其实想问候他是不是有病,但眼下“有病”的是自己,这话也就没问出去。
      “陪你上厕所啊。”
      程铭再次眯了眯危险的眸子,有些咬牙切齿地说:“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你还有看别人解手的癖好?”
      路致远皱皱眉,仿佛不是很理解:“什么话。你管子还在我手里,关门不就夹住了嘛?”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程铭的脸色依旧没有多缓和。他想了想,尽量以一种商量的语气跟路致远说:“那你把门留条缝,别在……里面。”
      路致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倒也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很好说话地帮他掩上门,自己拿着药瓶走到尽可能远但又不会扯到滴管的距离:“好了,我现在在你右手边第二个隔间门前,你可以放心大胆地撒尿了。”
      他听见不远的隔间内传来一声咳嗽,像是被什么东西呛到了似的。路致远挑了挑眉,一边听着卫生间内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一边把手边的水龙头拧开到最大。
      “哗哗”的水流声瞬间盖过了一切声音,水流撞击白瓷池壁,响声回荡在整个空荡的卫生间内,反而衬得夜晚更加安静了。
      不多时,程铭整整齐齐地出来,路致远也正好要把水龙头给关了。
      “别关。”程铭喊住他。
      路致远就又把水龙头拧开,不过这次的水流明显小了不少。
      程铭仔细冲了冲左手,然后掬了捧水在手心里,朝着龙头泼下去,然后再顺手关掉,轻轻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眼就能看出是平日里就有的习惯。
      路致远见他这样,问他:“有洁癖啊?”
      “没有,习惯而已。”
      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路致远还不忘调侃人:“我看你不光有洁癖,而且脸皮还薄。”
      “怎么说?”
      “咱俩都是男的,你有的我也有,搁澡堂里都能互相搓背……你脸皮也太薄了,不就是一块儿上个厕所嘛。”到了输液室,路致远扶着人坐下,自己把药瓶重新挂好,接着自己的话继续道:
      “你要是真的太……我又不会嘲笑你,我的也就正常水平,大家都是普通人……”
      话题进行到这儿,程铭终于忍无可忍了:“你能别说话了吗?”
      “啊?”路致远观察着他的脸色,心想程铭可能真的在意这个,立刻识时务地扯开话题:“噢,你吃东西吗?”
      程铭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凌晨三点,哪有卖吃的?”
      路致远用程铭自己的话回他:“这你别管。你就说你饿不饿?”
      程铭也不说饿不饿,只是摇摇头:“算了,你别折腾了……”
      “那就是饿,等着吧。”
      路致远又一次用自己的猜想代替了程铭的意志。程铭看着这人十分精神地离开输液室的背影,心说那你还问我干嘛。但人走几分钟后,他就霎时感受到了一股独属于夜晚的寒气,从无数角落里朝他逼近而来。
      程铭用空闲的左手给自己往上拉了拉毛毯,这才想起来,其实一个人的晚上,总是时时刻刻透露着冷。他吸了吸鼻子,紧紧靠在椅背,金属的质地其实也凉,但只要被人体贴久了,就会酝酿出不少暖意。
      他努力伸手去够放在一边的卫生纸的时候,路致远提着个袋子下来了。他看见程铭别扭的姿势,赶紧把手里的袋子放下,把人摁了回去:“怎么了?”
      “给我拿点纸,我擦鼻子。”
      路致远依言把纸递给他,还不忘犯贱:“我帮你?”
      程铭白了他一眼,不理睬他,擦完后手上的纸还没等自己扔,就被路致远拿走了,自然地好像喝水一样。
      他有几秒晃神,看着眼前人不停的忙碌,心里暗自想路致远他妈说的没错,他真的是个很细心的人。
      “自己看看,吃什么?”路致远把袋子解开,递到程铭面前让他选。
      “有香蕉,橘子,梨,还有点面包,火腿肠,想喝粥还有八宝粥……”
      程铭颇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买这么多?咱们就两个人怎么吃得完……”
      “又不是让你一下子吃完,再说了也不是我买的,我直接从我妈那儿拿的。”
      一听这话,程铭更不好意思了:“那也用不着这些……”
      路致远懒得跟他墨迹,直接把东西放人怀里:“别想那么多,吃就行了。”他才不会跟他说这是他妈非塞给他让他带给程铭吃的。
      程铭看着不断从袋内往外掏东西的人,赶紧出声打断施法:“我只想吃香蕉,其他的放回去吧。”
      路致远闻言把东西又放好,剥了个香蕉递给他。
      程铭接过去,慢吞吞吃着,突然想到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路致远“投喂”了,上次在医院也是这样,他拿自己当什么?五岁小孩儿吗?不过路致远买的东西好像确实没有难吃的……上次那个橘子除外。
      “想什么呢?”路致远出声打断了他。
      “噢,没什么。”程铭咽下嘴里的食物,不太当回事儿地跟他说:“你刚刚走后,我感觉周围的温度突然降了不少,我想是不是你把热量都给带走了。”
      路致远轻轻笑了起来:“我怎么不知道我是人体供暖器?而且要论热量,现在我可比不过你。”
      程铭煞有介事地抬起手用手背碰碰自己的额头:“是嘛,我觉得我降温降不少了……”
      他手里还攥着半根没吃完的香蕉,被他一碰,直接在额前的头发上沾上了不少。
      “哎哎哎,香蕉沾头发了……别动。”
      路致远让别动,程铭就很听话地端坐在那里不动。路致远捻了张纸,俯着身子凑上去一点一点地把那几缕头发给擦干净,眼珠紧盯发丝的同时,余光里能瞥见身下人低垂的眼眸和那颗很点睛的泪痣。这么近的距离,就连程铭身上那股很若有若无的冷雪似的气味,都在这一刹那顷刻涌入鼻腔,敲打着路致远的每一处神经,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是余韵徐歇。
      路致远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其实很不想打破这一时刻。然而那些头发已经被擦的不能再干净了,他回了回神,还是抑制住内心的想法,和程铭拉开距离。
      “干净了?”程铭问他。
      “嗯。”其实还没有。程铭的嘴角还有一点白色的果屑,路致远把纸递过去,提醒他:“嘴上还有。”
      没有镜子,程铭凭感觉擦了个大概,路致远又很顺手地把纸连同香蕉皮接过去,扔进垃圾桶里。
      “再睡会儿?时间还早。”
      程铭闭上眼,过一会儿又睁开:“你睡了多久?”
      “我?”路致远回忆了一下,“四个小时吧。”
      他这么说,程铭就觉得一定没有四个小时。
      “一块儿睡吧,你明天……”想想已经过了凌晨,程铭又改口:“你今天不是还有比赛?”
      “你不说我都忘了。”
      程铭轻笑一声:“那彩芳估计饶不了你。”
      路致远给他拉好毯子,又重新把外套在自己胸前搭好,俨然做好了睡觉的准备:“嗯,是啊,所以多亏有你啊……好同桌?”
      程铭阖上双眼,学着他的语气回他:“客气。”
      “那晚安?”
      “?”
      程铭复又睁开眼,确认了一下时间,纠正他:“现在是凌晨三点四十五分十五秒。”
      “……”路致远叹了口气,又把自己笑醒了:“那早安?”
      程铭这次是真要睡了,他把自己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嘴唇轻启,轻轻地道出两个字:
      “好梦。”
      路致远扭过头注视着他干净的侧颜,几分钟后,对着这张好看得过分的脸无声地对了个口型:“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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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夜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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