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沉鱼

　　晚上，池漾被陆让川请进卧室里，“你睡这儿，我睡沙发。”
　　池漾挑眉，“这么好？”
　　陆让川把自己的枕头搬走，还给池漾换了一套新的床上用品。

　　房间里摆放了好闻的香薰，清香怡人，大口呼吸也不会觉得甜腻。
　　窗帘一看就是重工，十分厚实，密不透光，很有安全感。
　　关上灯，池漾躺在床上，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床上还隐隐残留着陆让川的气息，池漾闻着熟悉的味道，进入了梦乡。

　　来到这里之后，池漾经常做梦，梦到以前经历过的事情，还会梦到池若水。
　　但这一次，池漾做了一个特别的梦。
　　梦里，陆让川躺在病床上，他的脸色和病房一样苍白，看起来毫无生气。池漾站在床边看着他。
　　顾展翎也在病房里，他忧心忡忡地看着池漾，问：“你真的决定了？”
　　池漾点了点头。

　　下一个场景，人鱼祖母梵谒站在池漾面前，手里握着海洋之心，嘴里在念古老的咒语。
　　海洋之心发出强劲的光，光几乎吞没了池漾和梵谒。
　　然而就在这过程中，有一个人影扑向了池漾。
　　光线太强，池漾没能看清是谁。

　　凌晨一点，池漾从梦中惊醒。
　　黑暗的屋子昭示着刚刚的一切都是虚无的梦。
　　池漾从床上坐起来，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屋子里的陈设显现出来。
　　她回过神，自己正在陆让川的屋子里。

　　但是刚刚的梦境太过真实，却又从来都没发生过，池漾感觉有些心慌。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打开门看。
　　陆让川躺在沙发上。他侧着身体朝沙发里面睡，睡姿很随性，睡衣轻微向上翻起，露出一点后腰。
　　这样的陆让川和刚才梦里死气沉沉的人完全不同，池漾稍感心安，回到了屋子里。

　　回到床上，重新闭上眼，梦里的景象又出现在眼前。
　　池漾总觉得自己不会平白无故做一个莫名其妙的梦，难免留了个心眼。她回想着梦里的场景，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躺在床上的陆让川盖着医院白色的被子，没有挂着吊瓶，周围也没有什么观察生命体征的机器。就像是……
　　像是死了。
　　池漾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但强忍着没有睁开眼，继续观察自己的梦。

　　顾展翎也在。
　　上次见面，顾展翎说他过几天会来找池漾。那就证明梦里的场景很有可能发生在未来。

　　难道这是一个预言？
　　不，不对。
　　为什么这个预言如此真实，就像曾经发生过一样。
　　可是未来的事情，怎么会发生过？

　　……

　　第二天早上，两人在房门口相遇。
　　陆让川本来打算敲门叫醒池漾，却没想到门直接被打开。
　　池漾看见他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揉着乱蓬蓬的头发说了一句：“早上好啊。”
　　“早上好，”陆让川看着她，“怎么看着没精神，昨晚没睡好？”
　　池漾出门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笑道：“天天这么早起来，谁能睡好。我去洗漱了。”

　　陆让川看着池漾的背影，总感觉她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就像是突然变得成熟了一样。

　　洗漱完，池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像是洗去疲惫，恢复了原样。
　　走出洗手间，和陆让川打了个照面，池漾二话不说，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陆让川被她撞得后退了半步，但也紧紧把她抱在了怀里。

　　“怎么了？”
　　池漾抱着陆让川猛吸了一口，退开笑道：“没事啊，突然觉得你特别帅。”
　　陆让川笑着“切”了一声。

　　到时管局的时候，发现门口站了一个高挑的身影，车子开到近处，原来是顾展翎。
　　陆让川一边停车，一边皱眉，“他怎么来了？人站在门口了都没人发现？”

　　车子停稳，两人下了车。
　　顾展翎看着并排走来的两个人，没有说话。
　　池漾说：“你来了。想好了？”
　　顾展翎点了一下头，说：“我能单独跟你说句话吗？”

　　两人看向陆让川，陆让川露出一个“OK，我走”的表情，站到了远处，盯着两个人。
　　清晨的阳光洒在两个人身上，营造出温柔的氛围。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像是给两个人正出演的偶像剧配乐，陆让川感觉有点不爽，坐在时管局的楼梯上拔草。

　　池漾看向顾展翎，“有什么事吗？”
　　顾展翎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像是解谜游戏里不放过一丝细节的放大镜，最终落在她脖颈的海洋之心上。
　　“我听说了，你去了地中海号，还抢了莱颂的东西。”他顿了顿，“我猜这不是普通的项链吧？”
　　“你一向聪明。”池漾不吝赞赏，却没有说这项链是什么。

　　顾展翎倒也没有追问，“我这几天了解了很多事情，比方说我们的世界——《海天一色》。”
　　“我们都是《海天一色》的主角，而你是唯一的女主角。我还去了解了创造我们世界的那个人，是一位很年轻的女士，只可惜英年早逝，我昨天去她的墓前拜访了她。”
　　顾展翎迎着池漾惊讶的眼神，继续说，“还有她创造我们这个世界的灵感，来自安徒生童话，《海的女儿》。这个故事为大众所熟知的结局是，小美人鱼为爱而死。但是最原始的结局里，小美人鱼靠自己的努力，在天空的女儿那里为自己创造了一个不灭的灵魂。”
　　池漾一言不发。

　　顾展翎笑眼看着她，“我想这个故事给我解决了一些疑惑，也帮助我猜到了一些事实。池漾，你跟那位陆队长在一起了，是吗？”
　　“为什么这么说？”
　　顾展翎知道她装傻，依旧很耐心地给她解释，“‘真正爱你的人，灵魂会分你一半。’如果你想逃离原来的世界，脱离既定命运的枷锁，那在这里找一个人类相爱是最好的办法。我看的出来，因为从我们说话开始，那位陆队长就一直盯着我们。”
　　池漾回头，果然和陆让川对视。

　　“要留在这里，你应该也有办法。但是你没告诉我，是觉得我信不过，还是怕知道的人太多？”
　　池漾在他温柔的逼迫中后退一步。
　　半晌，池漾说：“我确实想留在这儿，以前是为了我自己，现在……总之，先前隐瞒了你，我很抱歉。我确实有办法，但不能靠我自己，也不能全依靠别人。事情结束之后，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帮你。”

　　顾展翎叹了口气，“池漾，我支持你的决定。祝你幸福。”
　　清风拂过两人的发梢，恍惚间，像是回到了《海天一色》的落日海滩上，海风吹过的时候，顾展翎说，池漾，我喜欢你，请你考虑我。风是记忆的信使，见证了两人相恋。
　　而现在，同样一股风吹过，它听见顾展翎正对着曾经相濡以沫的恋人说，祝你幸福。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个场面，池漾眼眶微红，带着抱歉，也带着决绝。
　　“谢谢。”

　　冰凉的手铐戴在了顾展翎的手腕上，陆让川眉宇飞扬，又严肃地说：“你放心，我们一定会送你回家。”
　　顾展翎说：“谢谢。”
　　只有他自己知道，谢的不是“我们一定送你回家”。

　　顾展翎被关在楚见深旁边，梵谒在走廊的另一端。
　　走在这条走廊里，倒是让池漾升起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她曾经无比熟悉的人就在眼前，确实被关在牢笼里。

　　池漾又站在了梵谒跟前。
　　人鱼祖母拥有神秘的力量，她看着池漾，几乎一眼看出来池漾的不同，但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看着池漾，握住了她的手。
　　池漾热泪盈眶，交握的手微微颤抖，说：“祖母，谢谢您。”
　　梵谒慈祥地笑：“孩子，不必谢我，你很勇敢。”

　　池漾眼睛微微睁大，语气有些颤抖，“祖母，您……您知道？”
　　梵谒只是笑，不置可否。
　　“海洋拥有无穷的力量。”

　　见了两个人，池漾早上收拾出来的焕然一新感荡然无存，又恢复了早上刚起床时的沧桑狼狈。
　　她失神地走，差点撞上了陶锦书。
　　池漾看见陶锦书，愣了一下，随即才回过神，“锦书姐，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没事没事，”陶锦书扶了她一把，“你怎么了，失魂落魄的。和陆队吵架了？”
　　“啊？我没有……”
　　陶锦书狡黠一笑，凑近池漾说：“没事，你和陆队长的事，我们都心照不宣了。”
　　这池漾到是没有想到，还以为他们两个伪装得挺好的。

　　“很多人都知道了？”
　　陶锦书思考了一下，“也说不准，反正就队里几个人肯定都知道了。哦，杜青泽不算，他是个傻子。”
　　两人说笑了两句，池漾大概确定暂时局长不会知道这件事，放心地回了办公室。

　　陆让川不在屋子里，大概是又被局长叫走了。
　　池漾猜，过不了几天，这场荒诞的时空之旅就要到达尾声了。
　　到时候，大家的去留，都未成定数，一切掌握在她和何起潇的手里。

　　说起何起潇，她又不由得想起那个COT的大头目。
　　从不露脸的齐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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