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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2康复训练你基本达标
“哥,你说我到底要不要去剃个头呢?”
“哥诶,做手术疼不疼啊?”
“谈非你到底认不认识我啊?”
“你怎么得的这个病啊?怎么做到的?求教程。”
“你会不会说话啊,什么感觉?”
“你说我熬八百个大夜能不能得上这个病啊我。”
自从谈非醒了之后涂余就一直在他耳边叨逼叨叨逼叨,而谈非只是一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他不是不会说话,只是大脑很混乱觉得那样太丢人了索性就不说了。
但涂余不依……
谈非在术后二十小时后才恢复清醒,但他们小鱼一个小时之后就开始哭了,没几分钟就把自己弄成个小疯子了。
谈非现在的思绪像一团缠乱的毛线,怎么都理不出头绪。
他当时一醒来医护人员就立马围了过来,穿白大褂的女医生翻开他的眼皮检查瞳孔,护士调整着输液管的速度。
他感到一阵恐慌,右手死死抓着涂余不放,指甲都陷进了对方的皮肉里。
“病人定向力有些障碍,这是术后正常现象。”女医生对涂余说:“你继续跟他说话,有助于他恢复意识。”
所以涂余就疯了,点了点头就开始疯狂的碎碎念。
涂余一下下的戳着谈非的手背:“你说你都傻了还知道丢人,还怪神奇的嘞。”
谈非舌头像是别人的一样,根本不听自己使唤,想的这个说的那个,重复涂余的话非常困难,所以他根本不带张嘴的。
医生让他多训练才能好,但是他一点也不听医嘱的。
接下来的三天像一场醒着的梦,不能完全醒来,也不能完全睡去。
谈非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会把护士认成初中班主任,对着输液架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唯一不变的是他始终抓着涂余的手,仿佛那是他在混沌中唯一的锚点。
第四天早晨,李医生带着一队实习生来查房,涂余探出头向谈洁请示:“我可以闹事吗?”
不等涂远回答涂余便挡在门前拦住那群人,嘴上的称呼很甜,但声音却很冷:“李姐姐,麻烦你一个人进来。”
涂余回头看着涂远说:“维系人际关系这种事交给你了。”
李医生叹着气把身后的一群人撵走。
她让谈非数数,谈非数到七就卡住了,让他说出病房里三样东西,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个“灯”字。
“额叶胶质瘤术后常见认知功能障碍。”李医生在病历上写着什么:“需要系统性的康复训练,你让他配合一下。”
涂余蹲在地上背对着谈非,一个劲的应声:“好的好的。”
他知道他哥不想让他看……那就算了。
“他能好。”涂余看着李医生离去的背影偏执的低语。
谈非抬起头,突然笑了笑:“蠢货……你裤链……没拉……”
涂余低头一看,顿时涨红了脸。
但下一秒他就兴奋得扑到床边,紧紧抱住谈非:“啊啊啊救命啊。”
这是他哥手术后说的第一个完整句子,还是他最熟悉的、带着促狭味道的调侃。
康复训练比想象中艰难十倍。物理治疗师让谈非用积木搭塔,他叠到第三块就哗啦一声全倒了。
语言治疗师让他读卡片上的单词,他看着“苹果”念成“屁股”,自己先笑疯了。
最糟糕的是短期记忆障碍。涂余每天要重复二十遍“我是涂余”“这是医院”“你刚做完手术”,但五分钟过后谈非又会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后来谈非就再也不敢说话了。
接下来的日子,涂余每天都会带素描本来,一页页翻给谈非看。
画是很好的记录方式,涂余深刻的意识到这点。
第七天,谈非突然在半夜惊醒,发现涂余蜷缩在陪护椅上睡着了,素描本滑落在地。
他试着慢慢坐起来头疼已经减轻很多,只是右眼视野还有些缺损。
弯腰捡起素描本时,他愣了一下。
最新的一页上,是现在的他。头上缠着绷带,脸颊凹陷,眼下挂着浓重的阴影。但画中的他却在微笑,那种疲惫却温柔的笑,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曾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丑死了……”谈非轻声嘀咕。
翻到背面,还是有一行字,仍然是涂余八百年不改的习惯:“我哥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啊!没有之一啊!”
“中二病……”
第二天早晨,涂余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
睁开眼,看见谈非坐在床边的小桌前,正笨拙地握着铅笔在素描本上画着什么。
“哥?”涂余一个激灵爬起来:“你干嘛呢?”
谈非没回答,专注地皱着眉头,舌头还下意识抵着腮帮子,这是他小时候画画就有的习惯。
涂远教孩子一向一视同仁,涂余学了画画谈非自然也跑不了,只不过谈非很少画。
涂余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见纸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两个人,一个高些,一个矮些,手牵着手。
高个火柴人头上还画了个夸张的爆炸线框,旁边写着:“脑壳修好了。”
涂余的鼻子一酸:“丑死了……什么技术啊?”
谈非看了半天,突然笑出声来,那笑声有些嘶哑,却让整个病房都明亮了起来。
涂余发现随着复健的进行谈非的脾气好像有些差了。
谈非气得浑身抖,他的右腿还是不太灵便,走路时会不自觉地往右偏。
涂余什么都没说,只是递给他一支铅笔。
谈非下意识接过来,在指间转了一圈,这是他们之间的习惯动作,从初中起就这样传递画笔。
“画个我看看。”涂余指着窗外的一棵梧桐树。
谈非瞅了他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开始笨拙地勾画起来。线条歪歪斜斜,远不如从前流畅,但基本形态还在。
画到一半,他突然停下笔。
“我以后……还能……开车吗?…他盯着画纸问。
涂余咽了咽唾沫:“医生说……视野恢复好的话……”
“能打球吗?”
“可能需要……更久一点……”
谈非的铅笔啪地断了,他低着头:“那我……还能……做什么?”
谈非睡着的时候涂余崩溃了不止一次两次,但现在谈非醒了,涂余好像就不会哭了。
“搞得好像你好的时候就有多大的志向要干什么一样。”涂余一字一句地说着,在素描本上画了一个表格甩给他:“来,我给你个KPI,一天骂我一百句,这能干不?嘴会不会动?”
跟他温情两天结果他还来劲了,果然还是互相攻击起来能让对方更强大。涂余发自内心的这么认为。
谈非偏头叹了口气,服软一般的捏了捏他的手。
那天之后,谈非开始要求加长复健时间,即使疼得满头大汗也不喊停。
晚上涂余给他读医学杂志,他就认真跟着学舌,努力纠正那些发音错误的话。
一个月后的评估会上,李医生惊讶地翻看着谈非的进步报告:“语言功能恢复80%,运动功能70%,认知测试结果比预期好很多。”
“年轻就是不一样啊。”她笑着看向涂余:“你们家是不是有什么独门秘方?”
涂余嘟囔着:“年轻有什么用……还不是菜鸡一个……”
他瞥了一眼正在走廊上笨拙地练习走直线的谈非。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那头刚刚长出的短发像一层柔软的绒毛,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
那天晚上,涂余偷偷推着轮椅带谈非上了医院天台。
城市的灯火就是另一片倒置的星河,他们漂流在这里,他们迷失在这里。
他们终其一生都想把自己的光放的更亮,在这过程中,有人的光被盖住了,有人的光被带走了。
这么折腾的从银河的这头蹦到那头,到头来自己的光还是会被熄灭。
只要自己还是亮着的,只要自己还在这星河中,只要自己还能找到自己的那颗星星,其余的全部都没关系。
“酱酱,北斗七星。”涂余指着天空:“我现在认起来比你厉害吧?”
谈非仰着头,夜风吹起他病号服的衣领。
过了好久,他突然说:“我梦见手术时……梦见妈……哭着求医生救救我。”
涂余的心揪了一下,手术那天,谈洁确实在手术室门口跪着祈祷。
“她还说要是我……走了你也……活不成。”
涂余的喉咙发紧。
他想说“当然不是”。
想说“别瞎想”。
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把谈非的手贴在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口。
谈非轻轻“啧”了一声,用他们之间最常用的那个嫌弃语调:“傻。”
两个少年额头抵着额头,夜风裹挟着远处玉兰花的香气拂过天台,温柔得像是死亡在到来前最后的抚摸。
“哥……有时候我觉得你根本就不爱我们……”涂余眼眶有些红:“讨厌死你了……”
还不等谈非说话,涂余就猛地抬头,傻呵呵的说了句:“哥,你要是兜不住屎……”
“什么东西?!”谈非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这点体面都没有了吗:“我会自己去厕所。”
“兜不住怎么去厕所?”
谈非不太理解,但努力回复涂余的傻话:“他一般不会出现兜不住的情况……”
“老了傻了的话……”涂余甚至在认真思考:“退一万步来讲,我说的是有科学依据的,你要是真兜不住屎我该怎么照顾你嘞?”
“这是什么问题啊我真服了……”
“穿纸尿裤?不舒服……”
谈非敲了敲涂余的脑袋:“不至于傻成那样!”
“傻了你就要闹,闹就不穿,跑着喷屎好壮观。”
“……”
“请护工?他要偷摸欺负傻子咋办???”
“……”
第二天清晨,护士查房时发现病床上空空如也,吓得差点按响警报。
最终他们在康复室找到了谈非和涂余,两个男孩挤在一张窄小的治疗床上,睡得正香。
涂余的手紧紧攥着谈非的衣角,谈非的胳膊则保护性地环在涂余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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