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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鸟归林
“能看出来吗?”谈晏探出头,不敢声势。
哭完就睡眼睛肿得厉害,谈晏奋力眨眼睛,还是只有一条缝,到最后痴痴地笑起来。
傅廷韫捏了捏他红润的耳垂,柔声问:“还困吗?要不要回房间睡?”
“要。”
临近六点,天已蒙上了一层黑纱,远方的山峰逐渐消弭,只有鸟雀在丛林间啼鸣,呼唤着伴侣。
谈晏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朦胧灰暗,温暖的香气从被窝里漫开,他看清了身旁的一丝光亮,微弱却熟悉。
“你在看什么?”他沙哑的声音响起,割断了傅廷韫的神思。
借着这缕光,谈晏看清了手机屏幕。
画面被傅廷韫定格。
只看见一个粉色头发的男生蹲在路边,手里拿着一包开封且明显见少的辣条,几滴橘红的油渍溅在纯色T恤上。他好似并不在意,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女人。
谈晏笑着:“你怎么在看我?这部剧播了吗?我都不知道。”睡醒还出在迷蒙的状态,他后知后觉地去摸手机,打开一看果然有未接电话和未读讯息。
“可能是空降,我真的不知道。”
这部是去年年底拍的,几月前刚杀青。现在被端出来,要么是为了压热搜,要么是平台不看好,找到买家就立刻播出,总之是被动。
短期间,没有足够的宣传与后期制作,如若不是自身带流量很难咸鱼翻身,更何况这部剧算是十八线集结地,导演威望并不高。加上制片和导演心灰意冷,寄希望于田野上,这场雨便只能硬憋。
谈晏拍的戏不多,出圈的只有范怀笙,而已。其他的不是被斩腰就是被无故下架,第三种情况,就是像今天一样,零时空降。
“宝宝。”傅廷韫没有回应他说出口的任何问题,只是突然叫他,以一个酸甜的称呼。
谈晏以一个微小的幅度抬起了头。高挺的鼻梁几乎遮住一半的光线,仅存的微光下他的眼皮低垂着,还肿胀,像被塞了两颗核桃。
他仍笑着的:“不用安慰我,我没事的啊。”
“不是。当然不是。”
作为一个演员、他的爱人,最不应该做的就是轻视他。要给予他绝对的信赖和肯定。
一帆风顺的话,总归会提心吊胆。傅廷韫不愿意谈晏遭受的是精神上的无限痛苦,身体或人生,是既定的伤痛,只有心病,是难以痊愈的伤痕。
而且,谈晏有强大的内心去面对这种事。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傅廷韫完全地信任他,且不会干涉谈晏的任何决定。
所以说他要安慰,是错的。
所有人都是这么挺过来的,很多事只能靠他们自己去捱。安慰和陪伴,说不定就造成一方或双方的负担或困扰,这是得不偿失的。
“我只是想说这个。”傅廷韫切到相册,点开某张照片,是谈晏在金花颁奖礼前一天发的微博照片,那会他还没有染回黑发,傅廷韫也不认得他。
没想到隔着屏幕,拓展出如此甜美的记忆。
这段记忆会在他的脑海中根深蒂固,也许永远、持续地上演,不会成为总想哭的回忆。
命运把谁带到谁的身边这个问题,可以不用继续探寻了。
“我到现在才明白,什么叫一见如故。”
谈晏雾蒙蒙的眼睛变得明亮,不过转瞬即逝,其中的低落来得太迅猛,以至于难以分辨那究竟是什么,又因何而起:“你用词不恰当,选的是理吧。”
“猜错了,我可是文科生。”说得那么骄傲。
谈晏却皱起了眉头,十分诧异:“文科生?为什么?你不是……”他不再说了。
傅廷韫只笑:“我一直都想选文啊。”
不是,你当初说要选理的。
是什么原因让你改变了初衷呢。
谈晏低下了一直很沉重的头,口齿有些混乱:“我也选的文,历史学,但我没有去读,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你,我……我就去参加海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去,没有理由,找不到理由。”
上半句话一出口,傅廷韫就抓住了他的手腕,直到一串如同魔咒般的话语以再寻常不过的语气停止,傅廷韫才卸下力气。
“没有读大学?”
“没有。”
“看到我了。把我当作目标,去参加海选,然后被薛哥看中,进了娱乐圈?”
“不是。”
傅廷韫绷紧的心弦微微松动,直觉却告诉他还有一个更惨烈的鞭笞等待着他——
不是目标,是我的追逐,也许也是我的命运。”
傅廷韫愣住了。
他的大脑犹如被人扼住,蒙上一层油纸,紧紧贴合每一道缝隙,滑腻油润的油脂堵塞每一道出口……
谈晏……没有读大学,是因为自己。
人生美好的阶段有很多,其中一个就贡献给了自己……
他……
他……意识到自己抓住一个硬物,紧接着,他听到一声微渺的呜咽,脑海中挂壁的老油渍不堪一击,一瞬间便无影无踪,傅廷韫失魂的身体回归,松开唯一的支撑力。
谈晏觉得眼眶热热的,是流泪的前兆。以前不明白为什么要追逐傅廷韫,现在不知道眼泪为什么而流。
今天哭累了,哭完了,遗憾还是美满,全都流不出来。
“对不起。”手心的异样感还保存完好,他攥了攥,试图保留,然只剩下麻木。
谈晏还是很瘦。
“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你的道歉了呀。”谈晏的眉毛舒展,似乎真的没有留恋。
傅廷韫知道这又是骗他的,于是,他张开手臂,学着谈晏的语气和表情,轻声说:“骗人。”
谈晏的脸突然就皱到一起,投进对方敞开的怀抱里。
“我怪过你,但我……宁愿你骗骗我,我会信的,我不想信的,但我会信……”
傅廷韫闭上眼睛,睫毛震颤,坠进谈晏浓密的发丝里,嘴唇和鼻尖充斥着白茶花香,失常的状态暂时被压制。
“傻子。”他哑哚着嗓子,谈晏的辨别力一时变得很差,只觉得心脏酸酸的,胀胀的。
叮铃铃——铃声霎时打破了沉静。
谈晏被吓得一惊,摸了摸发蒙的额头,扭身拿手机,按下通话键:“小唯?怎么了?”
“哥你才睡醒吗?”田小唯的声音听起来很急,悉悉索索了一会儿,传来声音:“哥你快看一下微博吧。不知道谁透露了消息,有人谣传你在剧组耍大牌,照片和视频是被恶意P图和剪辑的,已经上热搜了。”
田小唯把截屏发给他,照片里是一个新账户,系统头像,连名字都是随机分配的:说一下哈,那个谈晏,耍大牌,自己演不好还怪导演不会拍。。。让工作人员陪着他晒了好几个小时的太阳,附赠图片,举报随意哈。[图片][图片]
房间十分安静,田小唯的话一字不差得落进傅廷韫耳里。
他微微皱起了眉。
谈晏一天情绪满载,听到这个消息内心毫无波澜,走流程似地问道:“薛哥和公司那边怎么说?”
“我跟他说了今天发生的事,他说让你先安抚粉丝,严肃辟谣,公司那边已经在走法律程序了。”
“好。”
挂了电话,他抬眼看个下傅廷韫,微笑着摇了摇头。
他低头打开微博,映入眼帘的第一条是秦润湘刚刚发布的微博:转发微博/呃……没有这回事——今天全剧组只有一场戏……如果我眼睛没瞎良心没黑的话。另外,说鬼话不怕死全家啊你们,再另外,我也“举报随意哈”[鄙视][鄙视][鄙视]。
还有张纥的:我入行少说也有五十年了,多少阴暗面我看得可比你们透彻。演技这种东西,我不予评价,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耍大牌这件事我深有感触,一个认真对待表演,将角色视为己出的演员他是万万不会耍大牌的。大家戴眼镜或不戴眼镜,多少都有一只完整的眼吧,一个演员的好坏与否我不相信一个人会看不出来,当然,自欺欺人的另说。话有些多,实在是难以坐视不管,毕竟我是图片中的一员,金钱与黑暗永远无法蒙蔽我的双眼,即使它已经时日无多,甚至浑浊,要记住,它曾看过祖国的壮秀山河。
至于另一位主人公和另一个被侵犯肖像权的女士,以后有机会的话,多多合作。
傅廷韫打开灯,哒——昏暗的环境被一抹光明照亮,平均到每一个潮湿的角落。
暖色调的灯光下,谈晏扬起笑脸,嘴唇平整微挑,把手机屏幕展示给傅廷韫看,眉眼弯弯,其中隐喻只在浓黑的睫根处寻找。
傅廷韫抬手揉了揉他的头,柔软的发丝即将扎进眼球,于是他停下来,将谈晏有些长的头发拨到两边,捂着谈晏的脖侧。
空气如此安静,如此隐秘,两个人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却深陷生命中短缺的时刻。
再开口时,不知道谁的声音沉了水:“我很感动。”
另一个声音笑着说:“我说过的,人定胜天。人真的伟大,而且有情。”
谈晏听完爬起来,右腿跨过去坐到傅廷韫的身上,傅廷韫看着他红润的脸颊,像颁布某种等待的号令。
谈晏舔了舔嘴唇,慢慢地靠近,亲了他一口。傅廷韫的脸颊比想象中的软,亲下去满满当当的,就像糊嘴的棉花糖,软和香甜。
傅廷韫不太满意,嘟着嘴讨要道:“怎么只亲脸啊?”
眼神里迸射的光亮好似树杈间穿透的阳光,耀眼地使人下意识遮挡。
谈晏闭上眼睛,像移动的推车一样缓慢接近,距离约莫两厘米时,傅廷韫挺身衔住了他的湿润的嘴唇,反复吮吸、舔吻,谈晏脑袋像被他的吻冻结,迷糊地张开了嘴,傅廷韫长舌直入,勾出谈晏湿滑温软的舌头,舌面时而摩擦他的舌底,时而挑逗他的上颚。
像谈晏这种有坑必跳每次都上当的人特别好骗,傅廷韫这样一挑,他就会突然收紧舌头,舌尖短暂地和罪魁祸首的相碰,脑中的一根弦便即刻绷直,过电流般地贯穿整个身体。
他含混着水声求饶,企图换回平常的接吻,傅廷韫就告诉他接吻是要伸舌头的,你每一次都会露出格外享受的表情。
“格外”这个词像是谈晏的敏感词,耳尖与锁骨会映出怪异的红,谈晏于是更加怀疑文科生是不是也是骗他的。这个想法只会存在一秒,因为下一秒他就又被傅廷韫带进更深的情海,反复拨动仅剩的琴弦,充满情感并且诱人的琴声便如同夜晚的风铃,优柔地响在耳畔,像跌宕的海水、发不出声音的大海螺,不可斗量,虚实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完全陷入纯净的黑暗里,想象得到这间屋子如何困难地融入其中。
唯一清楚,耳边的音乐停荡,体温攀升,傅廷韫退开些许,水亮的银丝连接彼此的气息,他缓缓开口:“过几天我要离组去趟深圳,你……”
离别在即,连嘱咐的话都难以完全。
“这么远……”他嘟哝。
谈晏的嘴唇和两颊涂抹绯红,此时要加上个眼尾:“你要早点回来。”
傅廷韫不舍地抚摸他的额头:“这么早就说啊?”
“因为那天我一定不见你,所以你要走也不要让我知道……”
傅廷韫照着他的脸又吧唧亲了一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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