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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锋
深夜中的明华池与白日里截然不同,此刻没有了日间人们游玩的热闹,只余下一片寂寥。
偶尔有鱼跃出水面,又迅速落入水中,扑通一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格外清晰,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被瞬间打破,细密的波纹一圈又一圈地向外荡开,层层推向远方,直至消失在幽暗的水色里。
哗啦!
鱼儿入水带动的涟漪还未平息,一颗人头骤然破水而出,搅得水花四溅。
周灏抹了把脸,警觉地向四周张望,只见池水在黑暗中似乎没了边际,偌大的水面并无其他人的身影。
他方才借助铁丝绳跟着长毛怪,与其缠斗了一路,打算就和对方耗下去,等怪物没了力气,就将其拖上岸,却不料对方竟突然似金蝉脱壳般,脱去身上的皮毛,摆脱了尖钩爪的牵制,在此处逃走不见了。
他自知现在继续留在水里已无益处,于是握紧手里满是刺儿的杂毛皮套,不甘地朝岸上游去。
果然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周灏上岸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池水,继续凝神搜寻。他挺想看看对方的真面目,能在水里与他缠斗这么久,此人肯定不简单。
不知在岸边站了多久,他终于相信人已经逃走了,便准备回杨宅复命,刚一转身,一股凌厉的掌风劈面而来。
“一点声音都没有,是个鬼样。”周灏迅疾闪身躲开,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面具人,挑眉揶揄道。
面具人并未理会,再次出招,朝着周灏的面门而去。
周灏见状抬手格挡,同时侧身出拳反击,不料对方的掌刃在即将砍上他手臂的那一刻,陡然改变了方向,夺走了他手里的皮套。
面具人旋身躲过一掌,见东西到手,无意再还击,于是飞上屋顶,准备离开此地。
“别跑!”
周灏见状,立即追了上去。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对方全身湿透,眼下又来抢皮套,应该就是今晚扮作水猴子的人。
两人飞檐走壁,宛若鬼魅,在屋脊间迅速腾挪,留下冰冷的杀气。前方黑影倏忽一晃,踩着檐角腾空而起,后方人影如附骨之疽,紧追不放,足尖一点,脚下的瓦片松动下滑,还未落地,人已跃出三丈远。
面具人见对方穷追不舍,反手甩出一枚飞镖。
飞镖伴着破空声向周灏袭来,他放缓脚步,侧身闪躲。
趁此机会,面具人纵身一跃,坠至地面,拐进了一条窄巷。
周灏跟着进了窄巷,却未在巷子里看见面具人的身影,正准备跃上屋脊,却被突然从天而降的两人堵住了去路,又闻身后一声闷响,似是踩断枯枝的声音,他连忙转身,发现也有两个人正拿着刀朝他逼近。
周围的四人皆戴着白色面具,看来他们和夺走皮套的面具人是一伙的。
周灏赤手空拳迎敌,此前因游水和追逐消耗了不少体力,眼下疲于应对,很快便落于下风,双拳难敌四手,身上也被划开了几道口子。
他被两个面具人牵制住,此时背后的另外两人一齐朝他砍来,他刚刚勉强转过身,便看见刀刃袭来,眼看就要划破皮肉,却毫无办法。
忽然间,前方有一人从天而降,擒住了眼前持刀凶汉的脖颈,一手一个,将两人拉得连连后退。
“你没事吧?”来人急切地出声询问。
周灏认出薛宥,心中孤立无援的感觉瞬间消散,身上来了力气。多一个人,就多了一分胜算,他大笑一声,随即咬牙回道:“还能继续打!”
听出对方声音不对,薛宥暗叫不好,想要去帮他,却被方才拉开的两个面具人缠住,一时脱不开身。
一番交手之后,薛宥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对面四人武功高强,若是如他和周灏一般赤手空拳,他们完全能够对付,但对方手里皆有大刀,同时,他们二人的体力已不充沛,这样一来,他们似乎毫无胜算。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接着便有人跪倒在地,薛宥想到周灏此前一直以一敌四,眼下怕是没了力气,撑不住了。他连忙旋身护住身后人,堪堪躲过砍来的一刀,却没防住另一个面具人。
刀刃破开腰间的皮肉,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衫。
薛宥吃痛,手上一时失了力气,抵挡的动作瞬间被打散,顷刻间,四把长刀一齐向他刺来。
砰!
三把长刀落地,只剩一把还在继续向前砍,薛宥见状忍痛侧身,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四个面具人无暇顾及已无力反抗的两人,转身迎战突然到来的三个持剑男子,小巷里再次人影翻飞。
与此同时,外间响起刀剑相击的杂乱脆响。
面具人闻声迅速跑出窄巷,只见与身后同样装束的一众人,正与其他戴着白色面具的同伴交手,他们见状迅速加入前方的打斗。
小巷里的人顿时尽数涌入长街上的混战,双方厮打中,远处又有大队面具人奔来。
“护法,不可恋战!”一个浑身湿透的面具人朝着前方的魁梧大汉高声劝道。
“撤!”
大汉一边躲开前方的攻击,一边命令手下们撤退。他和眼前的男子从杨宅一路打到这里,没想到对方救了那女子后,便立即追了上来。此刻他虽想与其一较高下,但不愿节外生枝,还是走为上策。
见面具人纷纷逃走,安镇司司卫皆要上前去追,却被身后的人叫住。
“都别追了。”
贺羽亦心有不甘,但对方人数超出他们太多,此时贸然追击,到时无法脱身的就会是他们。他看着人群消失在长街尽头,收回视线,转身朝着窄巷走去。
巷子里,薛宥和周灏此时皆无力地瘫倒在地。
“明日得请阿元和兄弟们吃酒。”周灏有气无力地开口。
“明日怕是吃不了酒。”薛宥同样有气无力地回应。
“睡上一觉,醒来什么都能吃。”
“你还好吧?”
“和你一样好。”
“我感觉可不太好,你受的伤比我多,得赶紧包扎。”
“我还能继续打……”
周灏头一低,渐渐没了声音。
*
杨宅内灯火通明。
丫鬟厮仆们在各处忙进忙出,烧水,端水,煎药,不敢有半点马虎。
杨夫人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此刻她安然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薛宁从房内出来,将门轻轻关上,而后跟着众人来到了偏厅。
“杨大夫,夫人她现下如何?”陈管家一边抬手示意大家坐下,一边开口询问。
杨祢衡将药箱置于木桌之上,正看着薛宁和唐寻真,闻言收回视线,微微点了点头,回道:“唐姑娘处理得很好,夫人眼下并无大碍,但伤筋动骨,需得卧床修养。”
“那我娘的腿……”杨硕仍是不放心,嘴里喃喃自语。
杨祢衡知他要说什么,随即宽慰道:“杨公子不必担心,待夫人痊愈,自会和从前一样行走自如。”
杨硕闻言轻声叹息,面上的忧色久久不退。
众人各怀心事,一时都没说话。
“杨大夫,既然夫人已无事,还请你随我去看看老爷。”陈管家喝了口茶,率先打破沉默。
杨祢衡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和管家走出了偏厅,杨硕见状也迅速跟上两人,三人一起离开了。
薛宁轻轻拍了拍唐寻真和春红,温言道:“杨夫人有人照看,我们回耳房吧。”
话音刚落,她便看见有个人从外间进来,是安镇司的司卫,他将唐寻真带到一边,悄悄说了些什么。
“公子找我,你们先回去。”片刻后,唐寻真回到她身前,将灯笼递给她,留下这句话后,就跟着司卫走了。
偏厅顿时就只剩下她和春红,她也不打算再待在这里,转过身,一手提灯笼,一手牵住春红,朝着耳房走去。
方才杨夫人受伤,薛宁便立即去找唐寻真,两人刚到达夫人房外,就看见春红正站在木门前,怎样都不愿进去,她俩只好让她守在门边。进房后,薛宁帮着唐寻真为杨夫人包扎,刚刚忙完,仁济堂的杨大夫便跟着陈管家到了房门外。
不知是不是没睡好而产生了错觉,薛宁总觉得那杨大夫时不时看她一眼。仁济堂,仁济堂,好熟悉的名字,她好像听到过,立即在脑海里搜寻起来。
对了!唐寻真的父亲,失踪前是仁济堂的大夫。
薛宁这下想明白了,杨大夫根本就不是在看她,而是看和她站在一起的唐寻真。
“阿宁,你没事吧?”春红注意到身旁的人步履不稳,忍不住出声关切道。
薛宁闻言沉默了一瞬,这是春红自消失以来,主动对她说出的第一句话。
“没事,就是想睡觉了。”
说罢,薛宁将对方的手握紧了些,脑海里又浮现出她在凉亭看见的画面。
春红真的和陈管家依偎在一起?
思及此,她转头看向春红,此时的春红已经恢复了冷静,不再哆哆嗦嗦地害怕,整个人都沉静下来,既不同于白日,也不同于往日,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薛宁轻轻摇摇头,脑子晕乎乎的,一晚上发生了太多事,她此刻腰酸背痛,好想躺在床上先睡一觉,等睡醒了,再去思忖其他。
一到耳房,她就抱着春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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