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步之上

　　1989年8月。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天朗气清，微风和煦，是个好日子。

　　孟温苇紧紧握着那张录取通知书，白皙的手指微微颤抖。她知道这薄薄的一张纸承载着全家人的希望，更意味着自己即将走出这个小县城，走向外面广阔的天地。

　　可是，命运却与她开了个玩笑。

　　红色的底版上面赫然写着不是她梦寐的那所大学，而是“槐林政法学院”。

　　好似一棵飘零久的枯草，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她始终不相信，这就是她孟温苇的命运，明明差一步，可也就差一步。

　　临近晌午，太阳毒辣得紧，她一路小跑着到了学校门口。

　　大汗淋漓，她不管不顾，满学校的找她的班主任老师，像个疯子一样。

　　最后是在厕所门口堵住了。

　　“老师，麻烦您给我看看，是不是弄错了？我报的是彭州大学呀，怎么可能是槐林政法！”她急切的目光卑微又可怜。

　　班主任将眼镜往上提了提，轻咳了一声，“温苇同学啊，你要知足的呀，咱们班总共才考上两个，你已经是咱班的骄傲啦！”

　　“这不是考上考不上的问题，是为什么我报的彭州大学，录取通知书却是槐林政法？”额头的汗珠圆润的像胖娃娃，可是胖娃娃不会哭。

　　“那还用问，那肯定是你分数不够咯，”班主任别过眼，没有看孟温苇的眼睛，而是拢了拢自己打了发胶的头发，“既然事已至此，就接受吧，能有这样的成绩，以后肯定有出人头地的机会的，不要急嘛！”

　　“可是是您说的，我这分数上彭州大学绰绰有余...而且往年分数线哪有那么高，老师您能不能帮帮我啊，求您了，我一定要上彭州大学！”

　　没有别的办法，她只能跟老师鞠躬，超过九十度的鞠躬，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比晒干的葡萄干还瘪。

　　“诶呀，你这是干嘛呀！”班主任抬了抬孟温苇的胳膊，有些不耐烦，“我已经帮你了，政法学院，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你还想要怎样？”

　　“什么意思，什么叫已经帮我了？”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眼镜挂在鼻梁上，尽显为人师表的风范。随后却又大声斥责着，“我没帮你？这高中三年，要不是我，你能考得上？真以为自己了不起啊？你了不起怎么不投个好胎，找个当官的认爹？”

　　“不可能...我怎么会考不上彭州大学呢，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泪就像决堤的河床，倾斜而出。她所有的芒刺，在此刻都幻化成伤不了人的脆弱。高贵的头颅再也抬不起来，只能没入尘埃里，无人在意。

　　看着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班主任似是有些良心发现，“还是那句话，你好歹是有学上，已经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啦，知足吧！”

　　他拍拍孟温苇的肩膀，叹了一口气，又拢了拢头发，忽地想起自己上完厕所没洗手，凑近闻了闻，皱着眉说了句，不打紧，才背着手，悠悠地走了。

　　没有半点停留。

　　......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学校的，只记得回家的路真是又臭又长。从天亮走到天黑，让人看不清眼前的路，黢黑黢黑的，好生凄凉。

　　实际上，她早已走去离家好远的另外一条路，那条去往灯塔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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