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以为好

　　比起女生这边的热闹，男生那边可以称之为嘈杂，不知道是谁竟然还带了扑克牌，在凉亭里斗地主。

　　沈知意拉着庄雨眠去隔壁山头探险，叶知秋犯懒，留在树底下歇息。

　　清风拂面，她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

　　许佳年从身后的林子里窜了出来，递过来一把小巧圆润的深红色板栗：“秋姐，要不要吃这个？”

　　“谢谢。”叶知秋伸手接过，惊喜万分：“你从哪儿弄的？”

　　安清市有不少板栗林，每到收获的季节，校门外到处可见卖生板栗的小摊贩，学生们买来当水果解馋。

　　许佳年给她的是野生板栗，个头只有拇指大小，挂在枝头过了秋天的露水，吃起来也更甜更脆，就是不太好找，她也很少能吃到。

　　而且，今年的板栗已经罢市。

　　许佳年屈膝在她身旁坐下，伸手点了点侧边的羊肠小道：“刚才下去探险碰上的。”

　　那里是两座山中间的山坳，地势低，又背阴，花草树木的长势要比两旁的山坡慢上个把月。

　　叶知秋剥开一颗板栗尝了尝，低声问：“还有吗？”

　　许佳年摇摇头，将她的蠢蠢欲动按灭：“我们几个人一起去的，都被分完了。”

　　叶知秋叹气：“好吧。”

　　许佳年笑着挑了挑眉，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板栗递给她：“呐。”

　　他如此上道，叶知秋很满意，翻了翻背包，掏出几包零食当回礼，递过去：“呐，谢礼。”

　　江让捣了下方子琪的胳膊，压着嗓子凑到他耳边，问：“林云周怎么回事？”

　　方子琪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好哥们，再看向远处树荫下分吃零食的二人，掩住嘴，声音低不可闻：“佛曰，不可说啊。”

　　“你卖什么关子呐？”

　　“你觉得最稳定的形状是什么？”

　　“不知道。”

　　“那你猜猜。”

　　“猜你大爷。”

　　方子琪摸摸下巴作抚摸胡须状，深藏功与名，说话一咏三叹似诗歌朗诵：“是三角形。”

　　这种知道八卦却找不到人分享的感觉，也太孤单了。

　　无敌是多么寂寞。

　　方子琪睨他一眼，小声问：“你觉得自从开学后，林云周有什么变化没有？”

　　江让还没来得及开口，另一道声音先行插了进来：“什么变化。”

　　叶听羽探着脑袋凑到两人中间，睁着眼，像个好奇宝宝。

　　方子琪被吓了一跳，瞪他一眼，含糊其辞：“没什么，不关你的事。”

　　说着，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带着他转了个圈往人最多的地方走：“走，看他们打牌。”

　　许佳年往嘴里塞了一块干脆面饼，问：“期中考试应该会安排在月底，你准备得怎么样？”

　　叶知秋将话梅顶进腮帮子：“准备好了，你呢？”

　　“也准备好了，而且还挺想超过你的。”

　　许佳年轻笑一声，垂下眼，无聊地拨弄着手中的零食袋子，又低声道：“按理来说，我应该谦虚几句，说最近没怎么学，但又觉得，你应该不想听。”

　　叶知秋懂许佳年的未尽之意。

　　人有傲气没错，但这种性格注定锋芒外露。离得近了，自卑的人会愈发怯懦，高傲的人会同类相斥，平和的人会觉得炫耀太过。

　　傲气和骄矜的人，注定要多承担一些眼光和议论。

　　无论何时，人们更喜欢一个人谦虚有礼，而不是桀骜不驯。

　　“你说对了。”她跟着笑了一声，别开眼，看着空无一物的蓝天：“谦虚也有谦虚的好处，不然考砸了，只会更完蛋。”

　　许佳年脸色黯然：“你也这么觉得？”

　　叶知秋坦然回望，目光清澈，嘴角却挑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我初中第一次考了年级第一，很开心，结果被家长骂‘目光短浅，也不看看全省有多少学生’；再后来掉了几十个名次，又被骂‘骄兵必败，登高必跌重’。”

　　所以她越长大，越能理解前人的智慧，世界上没有比谦逊更安全稳妥的做法，进可攻退可守，也是保全自身的万金油。

　　她摸出一颗奶糖塞进嘴里，满腔的甜斥退了才涌上来的涩然，眨眨眼，转换了话题：“我还有草莓夹心的饼干，你要不要尝尝？”

　　提起这个，许佳年想起她一直没停过吃东西，很是好奇：“你不撑吗？”

　　叶知秋看向那些零食包装袋，确实有点多，不过她还是诚实地摇摇头：“不撑啊，怎么了。”

　　许佳年砸吧了下嘴巴，不改毒舌本性：“你们女生不是整天嚷着要减肥吗？就这么一会儿，你吃的都顶人家三顿饭了。”

　　叶知秋往嘴里塞了一块饼干：“我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算过了，也就高中三年才能肆无忌惮地吃喝，以后想吃都不行了，所以现在胖就胖点吧。”

　　“这里面有什么说法吗？”许佳年一头雾水。

　　叶知秋仰头：“听说人年纪大了就吃不下那么多东西了。”

　　她奶奶三天两头的唉声叹气说没胃口，不然就是吃多了晚上睡不着。

　　许佳年不知道要怎么跟女生聊这种话题，挠了挠脑袋，生硬地宽慰：“没事，你也不胖。”

　　举着手机路过，假装去栏杆前拍照的林云周：……

　　什么玩意儿？

　　这两人聊什么？

　　她们已经熟到能聊这种话题了吗？

　　沈知意迟迟未归，叶知秋吃饱喝足，也找不到事做，索性掏出草稿纸和两支笔，问同样无聊的许佳年：“要不要下五子棋？”

　　“行。”

　　无趣，林云周撇撇嘴，收起手机，慢悠悠转回男生那边。

　　日头西斜，不知道是谁带头，对着山下呐喊，气氛渲染之下，其余人也被带动着纷纷加入，嬉笑着互相隔空喊话。

　　一时之间，山顶上都是叫喊声，叶知秋看着激情澎湃的同学们，鼓动许佳年：“你要不要去喊一下？”

　　“算了。”许佳年摇摇头，难掩笑意：“我喊不出来，你去吧。”

　　叶知秋也摇头：“我也一样。”

　　人太多了，她放不开。

　　此起彼伏的嚎叫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结束，凉亭那边也围起了一圈人。在这种躁动又活泼的氛围里，叶知秋静不下心，索性收起笔，邀请许佳年同行：“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许佳年点头，拎着书包起身，两人并肩溜达过去。

　　叶知秋站在石头上，踮起脚往人群里看，是有人在唱歌，而且那人她很熟。

　　林云周和三个男生倚在栏杆前，伴着手机外放的纯音乐缓缓开口，娓娓动听的吟唱，似清风拂岗。

　　叶知秋问：“还挺好听的，这首歌叫什么？”

　　许佳年摇头：“有点耳熟，但我记不清了。”

　　一旁的陌生同学帮忙解惑：“是《星记》①。”

　　叶知秋道了谢，又默念了几遍歌名，决定晚上回家后下载到歌单里。

　　这一方小天地里静谧无声，她静下来，侧耳倾听，清透的男声里掺杂着几分未褪的沙哑，意外的清透悦耳，唱到高//潮处，伴奏激昂起来，几个男生的音调也随之升高。

　　宛如静默的水面被偶尔砸落的树叶惊起阵阵涟漪。

　　一曲歌毕，众人默契地鼓掌，叶知秋也随大流地拍了拍手掌，她这会儿才明白，沈知意所言非虚。

　　方子琪几人笑着上前拥住林云周，满脸的与有荣焉。

　　林云周傲娇地昂着头，笑着说了几句，惹得江让伸手捶了他几下。

　　有同学起哄，喊着再来一首。

　　林云周伸手接过对方的手机，交谈了几句，很好说话地点头同意。

　　这人平日里跳脱又幼稚，让叶知秋很难将他和眼前的人联系在一起。

　　不过，他正经起来倒挺能唬人。

　　沈知意和庄雨眠终于从探险归来，两人一起挤上石头，叶知秋笑着让了让位置，问：“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吗？”

　　沈知意兴奋地点头：“遇到吴悠她们，大家一起聊天了。”

　　吴悠是她们的初中同学，如今虽然同在一中，可班级不同，大家很少碰见。

　　那边的伴奏声响起，两人默契地止住话头，一起扭头看向正中央，歌曲过半的时候，沈知意咬着牙，满是不甘心地吐槽：“我们输得不冤。”

　　叶知秋无奈扶额：“这都两年了，你还没过去呢？”

　　庄雨眠：“什么事啊？”

　　许佳年没说话，眼神却是同样的好奇。

　　叶知秋摆摆手，不想再提，直接一语带过：“初二那年的校园歌手大赛，我们学校输给了林云周。”

　　庄雨眠心下了然，随即忍笑拍拍沈知意的肩膀，宽慰她：“哎呀，没事，当年我们也输了。”

　　许佳年跟她不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找补了一句：“如今我们同班，以后再有比赛，他赢了，也是你赢了。”

　　沈知意想了想，还真是，转瞬间又乐了起来，掏出手机对着林云周咔嚓连拍几张：“有道理。”

　　庄雨眠看了眼照片，嘀咕起来：“你别说，林云周长得可真不错。”

　　就这张脸，哪怕唱功比不上，也能在形象分上名列前茅。

　　美色惑人，沈知意倒戈得相当利落，短短几分钟里就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记恨输给林云周那件事了，她打开美颜相机，调整好滤镜预备重新拍照，还指挥叶知秋：“你帮我拍点视频。”

　　叶知秋环顾四周，举着手机的人不少，点点头，掏出手机开始录制。

　　许佳年融入不了这种话题，贴心地给她让了让位置。

　　庄雨眠没有手机，站在一旁很纯粹的欣赏帅哥，时不时感慨一句：“真帅。”

　　“同班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觉得林云周这么帅呢。”

　　叶知秋盯着手机屏幕，尽量不让更多的人入镜，闻言，撇撇嘴，违心地附和了一句：“嗯，确实挺帅。”

　　实则在心里翻白眼，帅有什么用，但凡跟他多接触几次就知道这人是中二少年，幼稚得像小学生。

　　沈知意似乎解开了某种禁制，笑呵呵地拉着庄雨眠欣赏美图，毫不避讳地道：“我都后悔之前讨厌他了。”

　　叶知秋额头跳动几下，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算了，她相信，沈知意过段时间会脱粉回踩的。

　　就像当初对待初中那个帅哥一样。

　　又一首歌唱罢，叶知秋录完四五个视频，不想再听两个颜控少女的无脑吹捧，趁着众人鼓掌，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林云周将手机还给点歌的同学，转首间瞥见她偷溜的背影，怔愣几秒，沈知意还在，她怎么就走了？

　　不拍照片了吗？

　　不过，许佳年没有跟她一起走，也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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