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曰

　　空气中似乎还带着湿润的水汽，但雨已经不再下了，所幸昨天的雨不算太大，地上的泥经过一夜的沉淀干结了许多。

　　林知意托着腮有些百无聊赖，眼巴巴地看着旁边的沈棣华处理公务。

　　沈棣华也发觉了他的无聊，却没打算陪他打发时间，这些日子耽误了太多事情，如果现在不处理的话，等他回了京，恐怕得累成狗。

　　越来越无聊的林知意酝酿出了些困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一副要睡着的模样。

　　忽然，马车猛地停了下来，林知意一头栽了下去，差点撞到木板上，幸好沈棣华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

　　外面传来马匹的长嘶，又很快没了声响，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之中。

　　沈棣华蹲下身，扯出木板下的长剑和匕首，把匕首给了林知意，盯着他的眼睛，神情严肃，“情况不对就跑。”

　　说完他转过身紧盯着车前的帘子，脱鞘的长剑闪着锐利的寒芒横在胸前，他挡在林知意前面，目光灼灼。

　　外面依旧没有声响，林知意看了一眼身前的沈棣华，确定他现在注意不到自己之后就闭了下眼，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瞳孔中泛上了金色。

　　他猛地扭过头，正正对上了一双靠在窗边暗中窥视的眼睛，他毫不迟疑的将手中的匕首刺了过去，却没有听到预想中的惨叫。

　　匕首脱了手，就这样直挺挺地插在那人的眼球上，那人却像毫无直觉一样，另一只尚且完好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马车里面。

　　沈棣华往后退了几步，把失去了武器的林知意再次挡在身后，他一把扯掉了车窗上的帘子，扯回插在眼球上的匕首，面无表情地在那人身上补了几刀。

　　浓稠的血飞溅出来，有几滴落在了沈棣华脸上，让他整个人都带上了几分戾气，挂在剑尖上的血成串滑落，嘀嗒嘀嗒落在木板上。

　　可就算是这样，那人依旧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身上任何一个贯穿的血洞都足够让一个普通人苦不堪言，可他却毫无反应，甚至身体还直挺挺的站着。

　　他的右眼被匕首刺得不成样子，左眼虽是完好却泛着诡异的红色，眼球里的血丝像细密的蛛网覆盖了整个瞳孔。

　　沈棣华看着那只眼睛，神色冷凝。

　　林知意瞳孔骤然一缩，他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而这味道似乎来源于木板上那滩血迹。

　　是劉金败的味道！

　　他猛地拉了一把沈棣华，在沈棣华询问的视线下低声说，“这个人已经没有意识了。”

　　沈棣华握紧手中沾着血的剑，点了点头。

　　挂在车前的帘子似乎被风吹动了，尾端轻轻扬了起来，林知意的脸色却猛地一变，沈棣华的动作更快，直接一剑就刺向了那处。

　　重物滚落在地的闷响和一道尖锐的哨声同时响起，那帘子被车外的人一把扯了下去，唯一与外界的遮挡没了，沈棣华一抬手，对上的就是团团围在马车前的“傀儡”。

　　那些“傀儡”嗜血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马车上的两人，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沈棣华一把抓起林知意，飞身踩在那些傀儡身上冲出了围堵。

　　林知意不知为何面色变得有些苍白，沈棣华半搂着他，眼底显出几分急躁。

　　忽然，又一道尖锐的哨声骤然响起，被甩在身后的傀儡忽然有了动作，他们齐刷刷的转向沈棣华他们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它们移动的速度极快，嘴里还发出焦躁的低吼，除了那副人类的皮囊，它们简直就像只会屠戮性命的野兽。

　　在刚刚逃出马车的时候，沈棣华就看见了倒在地上身首分离的车夫，车夫身上还有几个深可见骨的咬痕，死状凄惨。

　　林知意的呼吸声骤然加重，沈棣华垂眼去看他，这才发现他面色惨白，眼睛紧闭着，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往外渗，却死死咬着嘴唇。

　　沈棣华脸色阴沉了许多，收紧了环在林知意腰间的手，脚下的步子也越发急促。

　　身后的傀儡追得紧，带着血腥味的气息缠绕在沈棣华鼻间，催命似的低吼不断在身后响起。

　　沈棣华心里一紧，敏锐的感知到身后有东西贴近，他忽地向后一扬手，长剑刺中了朝他扑过来的一只傀儡，猩红的血无意间溅到了林知意脸上。

　　如果此刻沈棣华去看林知意，就会发现那些落在林知意脸上的血像有了生命，慢慢蠕动着化开，成了浮在脸上的一层淡淡血色。

　　但沈棣华忙着应付身后那些难缠的傀儡，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林知意的变化。

　　身后的傀儡穷追不舍，但沈棣华他们没了去路，他停在一处悬崖边上，身侧是深不见底的山谷，踢落的石子骨碌碌滚下去，一眼看不到尽头。

　　沈棣华咬了咬牙，回过身冲向了那些状若癫狂的傀儡，他手起剑落，给那些试图接近他的傀儡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一时间，竟没有人能够近沈棣华的身，更别提被他结结实实护在怀里的林知意。

　　但沈棣华武学基础再好，他也终归是个日日忙于政务的丞相，怠于修习剑术的他应对这些仿佛天生杀戮机器的傀儡总归有些吃力，时间久了，恐怕真的…

　　沈棣华握着剑的手被震得有些发麻，瞧着如同蝗虫般一个接一个扑上来的傀儡，他的神色越发凝重。

　　怀里的林知意忽然动了一下，沈棣华垂眼去看他，一时不察，被从右后侧扑过来的一只傀儡掐住了脖子。

　　沈棣华的脑子里忽地嗡鸣一声，他下意识收紧了手，想要护住怀里的人，却在下一刻就失去了意识。

　　但那只掐他脖子的傀儡还没来得及收紧手指，看着眼前忽然昏迷的沈棣华，它兴奋的张大了嘴巴，一口就要咬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暴涨的白芒打飞了那个傀儡，那傀儡砸到一棵树上才停了下来，半天都没有再次爬起来。

　　白芒射出那个方向，原先紧闭着眼的林知意睁开了眼睛站在那儿，瞳孔里金光大盛，他抱住失去意识的沈棣华，抬起手摸了摸他颈侧被指甲划出的血痕。

　　他看向先前那个被甩飞的傀儡，嘴巴动了动，那傀儡瞬间化作了一团血雾，消散在空气中，什么都没有留下。

　　但剩下的那些傀儡依旧如同见了骨头的恶狼般朝林知意扑过去，林知意站在原地没有动，面色冷淡的扫过这些已经失去了神智的傀儡。

　　这些人身上都有劉金败的味道，已经救不回来了，他们继续存在也只是作为别人手里的工具，还不如让他们死个痛快。

　　他抬起一只手掐了个诀，金色的光落在每一个面容狰狞的傀儡身上，他们的肉身在金光中渐渐消散。

　　不过须臾，那些傀儡就消失了个干净。

　　林知意把沈棣华轻轻放在地上，眼底流转的金光渐渐黯淡，他趴在沈棣华身边，靠着他的肩膀，神情眷恋，声音低缓，

　　“这次我可以保护你了。”

　　他又伸出手摸了摸沈棣华颈侧的那道伤口，有些虚弱地闭了闭眼，呢喃着，

　　“又受伤了。”

　　林知意闭上了眼，眉心却仍旧皱着。

　　林知意身后的虚空中，一只巨大的狐狸虚影蹲坐着，身上流转着耀眼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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