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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鹿夷夷则的胸口仿佛被一剑刺穿,又凉又空,他愕然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
猫的声音戛然而止。
楼宿雪环抱着他,却像幽灵一样,轻无分量的。楼宿雪的灵能与体温正急促地从鹿夷则怀里流走,仿佛他真的被“鹿夷则”杀死了。
黑雾弥漫在房间里,楼宿雪的生命正在泄露。
与此同时,鹿夷则脑袋剧痛,似乎有谁正在搅弄他的脑浆。他被雷击中似的,轰然回神,惶惶地摸出手机,却怎么也找不到电话键。
“喂,”鹿夷则胡乱摁了两下,终于拨通了异灵急救电话,“喂,我在朝阳街的汤圆公寓……我是鹿夷则,对不起,我忘了你知道。”
鹿夷则抱着楼宿雪滑落的身体,这种生命衰颓的迹象令他肝胆俱裂,他喃喃:“快点,快点……不能再失去他……求求你们……”
楼宿雪并未听见鹿夷则的呼唤,他的灵魂一直在坠落,直到回到那无数个孤寂的雪夜,他是鹿夷则众多遗物里唯一的活物。
“烬,我在这里哦。”呼啸的风雪里,鹿夷则正在朝他招手。猫穿着糕点似的绒毛厚袄,俏皮的耳套乱晃,“师父这次怎么来得这么慢?”
楼宿雪愣了瞬,他垂眼,那盏老旧的提灯还在手上。
“师父——”
“来了。”楼宿雪提灯而去,再次走进昙花一现的温情幻梦,那里有鹿夷则的体温、拥抱和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布瑟兰达没有白昼,只有无尽的永夜。楼宿雪在这里没有遇到过任何形式的生命,连草木都是永恒的残败。
鹿夷则和他坐在花园的长椅上,眼前是一座亮着微光的洋楼,喷泉被雪和枯叶铺满,鹿夷则冰凉的手缩进他的大衣里。
鹿夷则率真道:“师父,这次也要讲我们的故事么?”
楼宿雪专注地看着他:“嗯。”
他们讲那座灵意盛放的山,讲那个相依为命的小屋,将两座久别的长亭,讲那个深病的雪夜。
那天两人在山下除尽邪灵,夜里鹿夷则便不见了。楼宿雪半夜惊醒,在山脚下找到他时,鹿夷则还在魇中,喃喃喊着“痛”和“怕”。
楼宿雪赤着脚,火急火燎地跑过去,用大氅将鹿夷则裹在怀里,一时像被诛了心。
自那过后,鹿夷则生了一场大病,烧得厉害,意识也不清醒,长久地怔在噩梦里,夜里总要惊醒七八次。
鹿夷则的梦呓都是小声的啜泣,一会儿是“李姐姐”,一会儿是“张奶奶”,他难过又愧疚地道歉,稀薄的睡眠里他也永远在呢喃“对不起”。
鹿夷则的泪水像久违的夏日暴雨,淋湿了枕头和楼宿雪的胸口,他闭着眼哽咽:“为什么做梦也看不见了?我很想见你们……”
亡人入梦的次数越来越少,鹿夷则的恐惧反而越来越深。楼宿雪紧紧抱着他入眠,像护着一颗坏掉的心脏。
楼宿雪拍着鹿夷则的背,低声安抚:“不要怕,师父在这。”
鹿夷则向亡人诉说完“对不起”,又攥紧了楼宿雪这名生者。鹿夷则睁开眼睛,泪还未干,他说:“师父,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楼宿雪心魂一颤,好似檐下兰铃轻晃,撞出一声轻响。少年人不经事,说了句孩子话,楼宿雪却镌刻下这声“永远”,生生世世当了真。
他收紧了手臂,仿佛要囚住这句承诺,生怕它逃走:“你说的。”
鹿夷则的目光里全是惊恐:“师父,你不要离开。”
楼宿雪没有说话,呼吸却变得错乱,像是被这句话穿心而过,留给他无穷无尽的疼痛与后怕。
他那句“不”几乎哑在了喉咙里,而后颤声说:“是你不要离开……”
鹿夷则被病气熏得发晕,他手里攥着楼宿雪的长发,耳边却满是狂风的怒号:“师父?”
楼宿雪说:“我在。”
鹿夷则小声地说:“师父,我睡不着,要不你听我说话吧,虽然很无聊……嗯,要不要听?”
楼宿雪道:“要。”
鹿夷则笑:“师父不懂拒绝人。”
楼宿雪抚摸鹿夷则的发丝:“没有不懂。”
鹿夷则闭着眼,开始自说自话:“我家周围的山都是白色的冰做的,不长树和花,也没有春天,没有这里的好看,人也没有面前的好看哦。”他的呼吸落在楼宿雪的颈间,像羽毛拂过,“半年前我给家里写信,告诉他们师父教了我本领,还教了我许多处世的道理,我学了过后变得很厉害,还很受欢迎呢!亲人们的回信里都说很想见师父一面,有个姨父还想给师父说媒,师父想不想——嗯?”
楼宿雪忽然将他揽进怀里,温声说:“不想。”
鹿夷则笑起来,他鼻音很重,加上意识困倦,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
楼宿雪没有睡,他在做安静地聆听着,他一直很沉默,只是鹿夷则的出现,将他从沉默地听着各路人的谩骂与求饶,变成了倾听小猫的睡前故事。
鹿夷则讲得天花乱坠,记不起来就瞎编,一会儿是卷耳精灵大战帅气噬灵族,一会儿又是胖国王与紫魔鬼的晚餐,困意像恶龙的魔爪,很快将鹿夷则的理智抓走了。
鹿夷则不再抓楼宿雪的发丝,而是抓紧了楼宿雪的手指。楼宿雪手指回扣,指节上移,轻轻抵高了鹿夷则的下巴。
对不起。
鹿夷则还在坚持不懈地咕哝着“卷耳精灵将紫魔鬼的晚餐变成泡泡水”的混搭故事,浑然不觉自己的脸已经被抬高,他惺忪着眼,下意识喊:“师父……”
然而回答他的不是楼宿雪,而是楼宿雪的吻。
——唇是软的。鹿夷则睡前喝的药里加了许多糖水,哪怕漱了口,唇上的甘甜也犹似一种蜜鸩。
对不起。
我……
楼宿雪并非没有理智,他知晓自己正在酿成大错,自己下流、贪婪、不可原谅,他不仅要了鹿夷则的拥抱,还要了鹿夷则的偏袒和温情,世人从未赠予给他片刻,他却贪得无厌地在鹿夷则身上不断攫取……
可他如今仍旧趁人之危地加深了这个吻,用舌撬开了鹿夷则的齿。
对不起。
世间厌恶他至此,可否予他慈悲一次?
他听到鹿夷则发出迷蒙又绵长的“嗯”声,楼宿雪连呼吸都在颤,紧张与忐忑令他不得不加重力道,掌住了猫的后腰,让他贴近自己。
鹿夷则炽热的鼻息里都是撒娇似的话语:“师……师父……”
对不起。
我可以亲你吗?
鹿夷则的舌与他主动碰在一起,他宽容地接受了口腔的入侵。
猫的意识恍惚,却总近乎天真的方式回应了他。
楼宿雪骤然惊醒。
为鹿夷则主动触碰的、蜻蜓点水的一下。
“嘭。”
楼宿雪惊得滚下了床。
他这声巨响,将困病里的猫吓得一个激灵,诈尸般从床上弹了起来。鹿夷则看清人,又立马钻进了被底,不敢出来。
看这家伙的反应,楼宿雪心灰意冷地说:“你…方才没睡——”
“什么什么的……”那团高高鼓起的被子嘀咕道,“我没有装睡……明明是被你亲醒的。”
楼宿雪魂飞天外,稀里糊涂地从地上爬起来,鞋也没穿就往门口走:“我……对不住,我今夜睡外面……”
鹿夷则“哈——?”了声,一把掀开被子:“你等会儿?”
楼宿雪木愣愣地站住身,耳后的余红一览无遗。
鹿夷则因为高热,耳朵和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他梗着脖子,佯装镇定道:“我们只有一间房子,师父是大傻蛋吗?”
楼宿雪早不知今夕是何年,鹿夷则说什么他都回答“嗯。”
鹿夷则扣手指:“我骂你呢,‘嗯’什么?”
楼宿雪进退维亟:“……我不知道。”
“我知道!”鹿夷则脑袋更热了,他大声说,“你过来,我们好好说这件事。”
楼宿雪下定决心:“不行,我还是……”
“真的吗?我冷,头晕,发热……”鹿夷则抱起被子,提醒道,“师父,从来没有人在我生病的时候扔下我哦……”
楼宿雪的背更僵了。
半晌后,他叹了口气,终于败下阵来,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姿势板正地坐在床边。
鹿夷则顶起被子,像条虫子一样朝他缓慢蠕动。
楼宿雪立马起身,避之不及。
岂料袖子一紧,鹿夷则只敢用手指尖抓他,仿佛是小虫的触角:“我抓到你了……”
楼宿雪说:“嗯。”
鹿夷则轻声问:“你干吗要跑,你怕我?”
楼宿雪盯着角落,好像要把那里正在长蘑菇。
鹿夷则的嗓子都快被糊住了,他口齿不清:“师父……你刚刚是不是……”
楼宿雪局促道:“没有……不是。”
“有,就是有,”鹿夷则的声音霍然拔高,“你再怎么否认,我的初吻都没有了!但你的还在,好不公平。”
“……不是这样算。”楼宿雪的脖颈悄然红了,他转身注视着鹿夷则,顶着鹿夷则滚烫的视线,认真说,“我的……也没了。”
音落,只听“噗”地声。
鹿夷则跪坐在床边,厚重的被子却猝然从他身上滑落下去。
鹿夷则骤然直起身,双手捧起楼宿雪的脸,仓促地亲了上去,好像有鬼在追他似的。
他心跳很快,却硬是按捺住躲起来的冲动,用舌尖笨拙地交互这个吻,像小鸟啄食般,将吻变得荒唐又绵长。
他亲完,整个人成了一只熟透的虾。鹿夷则心里在“哐哐”地震,感觉眼前全是雾:“怎么样,我也、会亲。”
然而楼宿雪没了音。
鹿夷则的尾巴快把床给拍塌了,他悄悄看过去,发现楼宿雪僵在原地,成了块面红耳赤地石头。
——“哈哈哈哈哈!”
鹿夷则几乎为这个故事笑倒了。他手里捧着雪球,一直在笑:“原来我们第一次接吻是这样的鸡飞蛋打!师父好逊哦……”
楼宿雪温和地看着他:“嗯。”
鹿夷则抖抖耳朵尖:“今天的故事结束了么?”
楼宿雪眸光一黯:“是。”
“我们又要告别了,对么?”鹿夷则亲切地抓着楼宿雪的衣摆,眼睛里却冰冷一片。他看楼宿雪,就像在看敌人。
这不是“鹿夷则”。
这只是楼宿雪创造出来的记忆载体,他反复地和“鹿夷则”讲述他们从前的故事,是怕自己忘了,更怕自己老了。
楼宿雪忘记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了,最后的记忆是他躺进棺椁里,静待解脱。然后他没有死去,再次睁眼时,楼宿雪已经站在空荡荡的雪夜里,找了鹿夷则好多年。
这个囚徒,一辈子孑然,一辈子留不住什么东西,记忆是他最后的珍宝,他要靠反复咀嚼记忆来苟活。
楼宿雪回忆起过去种种,不禁怀疑:那个人真的存在过吗?他真的曾走进过自己的生命吗?
这冗长的一生,只剩苦果,他渡不过。
楼宿雪依旧平和:“是,我们要告别了。”
“真拿你没办法。”鹿夷则拉住楼宿雪的围巾,像过去的一千多年一样,仰面和楼宿雪碰了个吻,“下次见,烬。”
唇齿分离,楼宿雪说了声“好”。
他眼神眷恋,蹭着鹿夷则的颊面,呢喃里都是伤痕:“你可以杀掉我了。”
雪中大火燃起,他们玉石俱焚。
*
楼宿雪从噩魇中苏醒,他盯着医院的天花板,神态疲惫,似乎仍旧在那场大火里受焚。
片刻后,他脑中变得清明,终于将近半个月的蠢事悉数记起,紧接着,楼宿雪瞧见了坐在他病床旁的鹿夷则。
鹿夷则用力牵着他的手,似乎在牢牢抓着一只即将飞走的气球。
楼宿雪安抚般摩挲鹿夷则的手指:“你手好冷,怎么不多添些衣物?”
鹿夷则惊魂未定,呆呆地瞧着他:“你醒了。”
楼宿雪说:“嗯,让你费心了。”
“为什么?”鹿夷则将视线挪到楼宿雪身上,楼宿雪才发现他眼眶潮红,“半个月而已,你到底在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对不起,”楼宿雪捏捏猫的手指,轻声道,“我以为梦没醒。”
鹿夷则不明所以:“什么梦?”
楼宿雪忽然缄口不言。
病房寂静,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昏暗里对峙般地沉默。
“什么梦?”鹿夷则紧紧牵着他,追问道,“我留给你的那些信……你根本没有认真看对不对?”
楼宿雪眼神抽痛,他惶悚道:“你……”
鹿夷则目光又软又凶:“我让你等我……我说过我会回来,请你不要着急,但你又闯祸了对不对,烬?”
冬日已过,窗外正在无声无息地融雪,楼宿雪冰封了两千年的躯壳似乎终于等来了一点回温。
他心里筑起的万千高墙轰然垮塌。很久很久,楼宿雪才从几千年的无边苦海里得以解脱,甚至在这个时刻,他竟有幸体验到所谓的“近乡情怯”。
他不知所措,又无处可逃。
楼宿雪近乎哑声道:“信中字句,我早已烂熟于心……从不曾忘过一刻。”
字字绝言,句句诛心,早在他心里一笔一划刻得血淋漓。
他的心是一座无字碑。
两人之间隔了穷宇尽宙的岁月,鹿夷则却一如往昔,再次率先跨过亘古,抓紧了对面。他昭告天下般大声说:“可以接吻吗!”
楼宿雪一愣:“什么?”
鹿夷则已经莽撞地捧起他的脸,俯下身,印上了唇。猫愧疚地说:“好久不见,我这次真的回来了,以及我也很想你……”
楼宿雪被压了两千年的寒潮与孤独终于得以宣之于口,他的心流浪已久,在这个吻之下安了家。
喘息间隙里,楼宿雪轻声责怪:“孩子气。”
*
不久后,张守清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卫尔臣的位置,成了异灵局的新任局长。
高危区被修缮一番,鹿夷则在这里见到了弗洛。后者的灵能因为鹿夷则诛心的那一剑,已经损耗得不剩几许。
弗洛被困在玻璃罩子里,没有床、没有桌椅,只有一块巴掌大的电子屏。
他像透明试管里的一粒细菌。
鹿夷则在监控室里逛了一圈,对值班同事说:“辛苦啦,张局长批了权限,你拿到文件了吧?我有话单独问他。”
值班同事道:“有这回事,但是对方是高危异灵,主任你们的对话得录音,希望您能理解。”
鹿夷则说:“没问题。”
值班人员走后,鹿夷则接入了关押弗洛的房间通讯:“别不服气,太阿救了你,让你没死成,还一副臭脸给我看?”
弗洛的金发凌乱,许久没有打理,他坐在其间,阴郁地抬眼,看向电子屏:“我们之间已无话可说。”
“巧了,我有话问你。”鹿夷则盯着身前的监控屏幕,眼神散发着寒意,“楼宿雪系在我身上的命线,是你搞得鬼吧?”
弗洛冷笑一声。
“异灵的命门各不相同,你明知道只有拥有罗天母血脉的噬灵族才以‘命线’的形式呈现命门——”鹿夷则平复心绪,声音渐冷,“他是腾蛇族,是绝对不可能从体内引出这条线的!系在他和我身上的东西,是假的吧?弗洛,怪不得当年我要放逐族人之时,你却坚决留下来……你这盘棋从同渊时期就开始下了。”
罗天母是一类古蜘蛛,其丝线构成身体的脉络,因为蛛丝遍布血脉,斩不尽,只要血脉一息尚存,便能得以存活。
噬灵族先祖曾大量吞吃罗天母族类导致其灭亡,因而罗天母也成为了噬灵族的血脉之一。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弗洛面向监控,嘲弄道,“没错,我的确给他做了一条假的命线,但我做得不对么?你那会儿想要拉着全族人去死,他来求我,让我引出他的命线让你们生死相连,我宽宏大量地满足了,为你们两人喜结连理,你不该感谢我吗?”
“好的,感谢你这句动听的话,但其他的都是狗屁。你那条线用来干了什么需要我提醒你吗?”鹿夷则转着椅子,“当年噬灵族献祭过后,我元气大伤,转用烬的放逐能力,短暂将自己放逐进了异类空间,沉寂修养。而你,你明明靠同族血脉能感应到我的存活,却还是给烬制造了‘命线断’的假象,让他错以为我死了,不过就是本性难移,想击溃他,再吃掉他的灵。
“但是琦伽盗走了太阿的棺材,没让你得手,但烬身上的线是你的监控,你知道烬没有死,所以你等啊等,等那个合适的、可以杀掉灵主的时机再次到来。
“最后,你等到了我的苏醒,洗去我的记忆,再等我恢复到足够强大之时,用你那根假的命线唤醒烬,让他在最虚弱之时与我厮杀。你笃定最后会是我赢,杀了太阿,噬灵族便能共享力量。”
弗洛几乎有些面目全非:“你为什么没有杀他!”
鹿夷则撑着脑袋,笑意很冷:“因为你没有想到,我比你更先一步在他身上挂了命线,而你更不可能想到,我为他罗织了无数条命线,系在他救过的每一条命上。所以只要我活着一天,他就求死不得,世间生灵活一天,就没人能伤到他。而我被自己提防得最深,是最不可能伤他的那个。”
因为罗天母血脉的存在,同渊浩劫过后,噬灵族并未灭亡,大多奄奄一息者都被鹿夷则以同样的方式放逐进了异空间修养,有的人至今仍未苏醒。
然而那时只有弗洛没有重伤,他选择以“守护族人”之名留守在外,鹿夷则当年由于信任,并未深究。
鹿夷则恨声道:“我原本向族人允诺,最多十年我便会唤醒他们,让他们回归正常生活,但因为你并未按照计划归还全部力量,导致我只能凭一己之力填补你的空缺,我在空间里漂泊了数百年不曾苏醒,因为你,这十年之期被耽误了多久你知道吗!”
弗洛微哂,有些被刺激到:“你和我们是一样的东西,摆什么姿态谈本性?罗什,你要死就自己去死好了,凭什么带上我们?啊?我们是你呼来唤去的奴婢吗!地脉想造邪灵、想杀谁,关我们什么事?噬灵族的存在就是为了给万灵殉道铺路吗?我们的存在没有意义吗?你凭什么要让我们为你的清高送命?!”
“你蠢得像狗屎你知道吗?”鹿夷则扣着桌子,提醒道,“你能干翻地脉再来谈自己的追求好吗?当年我有什么办法?天下仇恨噬灵族,我若将你们交给其他灵主处置,噬灵族只有死路一条,当年噬灵族献祭以归还能量,补偿地脉,我硬生生强留了族人的罗天母血脉,全族得以有一条活路,我想救其他人不假,但我最想救的……是你们啊。”
“那又怎样!”
监控内外忽然两厢无言。
半晌后,弗洛还没回过神,艰难开口:“……你说什么?”
鹿夷则道:“什么什么?”
弗洛问:“没有你,噬灵族也注定要亡族吗?”
鹿夷则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是。”
“我不信你……我不信你!”弗洛的眼眶发红,他像一头被家乡遗弃的幼兽,看向鹿夷则的目光里满是伤痕,“你骗了我们!我们明明已经一退再退,我们为万灵做尽了妥协,退居到雪原上繁衍,为什么不放过我们!”
他掷地有声,犹如一场北来的暴风雪。可早在几百年前,鹿夷则就已经嘶吼过、崩溃过,他如今只与沉默,静静地坐在这。
一场无声的雪崩。
鹿夷则看着他,心脏噎住了喉咙。半晌后,他才轻声喊:“哥哥……”
弗洛垂着头,像一棵萎靡的树,他似乎……在俯仰之间老去了许多:“谁不是曾经和你一样……我从前也和你一样……”
一样的意气风发,犹爱世间。
弗洛还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化作喉间一声徒劳的叹息。他苦笑一番,摇摇头:“我不觉得我错,我一直在做我认为正确的事,但我尽力了。我也……没有欠你什么。”
鹿夷则耸耸肩:“很好。我也从不后悔生于噬灵族,我一定会和你们共承担。”他站起身,“因为我们是亲人。”
鹿夷则接回监控,准备离开。
弗洛忽然从背后喊住他:“罗什。”
鹿夷则回过身:“说。”
弗洛道:“现世已经出现了邪灵。”
鹿夷则插着兜:“我知道。一部分是人造异灵失败后的残次品,还有一批来自地脉。”
弗洛说:“邪灵出世,你该知道意味着什么。”
鹿夷则没有表情。
弗洛没有看监控,他已经无力再与故亲对视:“浩劫即将重现,你打算拿谁开刀呢?还是说,你打算再一次献祭自己?”
鹿夷则思索了片刻,纳闷道:“看来琦伽这些年的消失,在你们看来毫无意义。”
弗洛忽然抬起头。
“探监时间到了鹿主任,该下班了哈,我定了位置,一起去聚餐?”
电子小屏中忽然出现了一张女人的脸。
她是灵师中的掉尾巴,也是异灵局新任局长。
她叫张守清。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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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剧情到这里就结束啦,感谢大家陪伴。接下来会有两篇福利番外,一篇婚礼一篇是两个小苦瓜的过去,会随机掉落!
下一本《尺寸不满足》预计在26年初开(终于要写这本了)感谢大家点亮的小星星!在此之前,会持续掉落短篇故事练笔,专栏《脑洞练笔》可见!
最后,感谢相遇和陪伴,祝大家生活顺利,开心发财,我们下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