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与薄荷

　　许茗夏回校后的第二天，把那个迟到的“开学礼物”递给了周清衡——一本棕色封面的相册，封面上用银笔写着“小瞬间”。

　　翻开第一页，是周清衡很小的时候的照片，周清衡一愣，问她:“你哪来的?”

　　许茗夏抱起胳膊，得意的说:“找你妈妈要的。”

　　周清衡笑着继续往下翻，还有几张他初中的照片，都是规规矩矩上课或者集体活动的时候，应该也是找尚知要的。

　　接着到高中的时候，大多是抓拍的瞬间。

　　有他打球的照片，他开卡丁车的照片，他做志愿的照片，还有他和库洛米的合照，每张照片下面都用小字写着日期。

　　许茗夏翻得很慢，像是在数着过去的日子。周清衡只是安静地听着，心里像被温水浸过，软得发涨。

　　翻到一半，周清衡忍不住问:“怎么没有你?”

　　许茗夏说:“因为这是你的小瞬间呀。”

　　周清衡抬头，愣愣的看着许茗夏:“可是......”

　　许茗夏忍不住笑了，伸出手来翻相册，翻到最后一张，是学代会那天许逢洲给他们拍的合照，她说:“加上这个，也是我们的小瞬间了。”

　　周清衡看着照片，又转头看向她。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和照片里那个笑着的女孩慢慢重合。
　　......

　　日子像指间的沙，流得飞快。

　　高二的风里总带着试卷的油墨香，许茗夏的座位再没空过。

　　高二的教室换了楼层，许茗夏的座位依旧在林瓷旁边，周清衡还是坐在后面。

　　只是课桌上的练习册堆得越来越高，晚自习的灯光亮到更晚，偶尔抬头，也能看见彼此的身影。

　　陈朗和林瓷依旧吵吵闹闹，却默契地总给他们留空间。他们的绯闻成了包括高晨在内，班里公开的秘密，两人总在课间凑在一起，放学时并肩走在路上。

　　中间林瓷还闹了一次分手，因为陈朗有一次和宋觉他们邀请一群高一的学妹来看他们篮球赛。

　　高三。

　　教室里的倒计时牌换了又换，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

　　墙壁上贴满了各科知识点总结，连走廊的公告栏都被模拟考试的排名表占满了。

　　许茗夏的书包里多了个小药盒，装着薄荷糖和提神的风油精，以备不时之需。

　　模拟考试一次接着一次，成绩起起落落。有次许茗夏的物理考砸了，晚自习时偷偷掉眼泪，周清衡没说话，只是悄悄把试卷的解析写下来，放在她的抽屉里。

　　晚自习成了最漫长的时段。除了学校延长的时间，大家也自发的留在教室，就连课间静得都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偶尔有人轻轻咳嗽，或是起身去接水。

　　陈朗和林瓷也难得安静了许多。有时课间能看到他们凑在一起对答案，或是互相抽背英语单词。

　　四月的一个周末，学校放了半天假。四个人没去别处，就在操场边的台阶上坐着。

　　阳光很好，晒得人暖洋洋的。陈朗靠在栏杆上闭目养神，林瓷低头看着错题本，许茗夏把脑袋搁在周清衡的肩膀上，听着远处传来的篮球声。

　　“等考完，”许茗夏忽然说，“我们去南城看大学吧。”

　　她想起去南城扫墓时，路过南城大学的校门，挺大的，门口种着一排高大的梧桐树。

　　许茗夏知道周清衡想考南城大学，那里的物理系很强强，而且实验室设备是最好的。

　　周清衡轻轻“嗯”了一声，说:“好。”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越来越小，可心里的那点期待，却像春天的草，悄悄长得茂盛起来。

　　他们都知道，这场漫长的冲刺快到终点了，而终点的那头，有更亮的光在等着。

　　高考结束的铃声响起时，许茗夏放下笔，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考场外的阳光很烈，周清衡站在香樟树下等她，手里捏着两瓶冰镇汽水。

　　“结束了。”他递给她一瓶，指尖相触时，两人都笑了。

　　曾经觉得漫长的晚自习，堆积如山的习题册，还有走廊里匆匆的脚步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只剩下身边人的笑脸清晰在眼前。

　　三年好像很长，长到能装下数不清的晨读和晚自习，装下篮球场上的汗水和错题本上的批注；又好像很短，短到一声铃响，就把所有故事收进了试卷袋里。

　　查成绩那天，许茗夏的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很久，还是周清衡替她按了查询键。

　　屏幕跳出分数的瞬间，两人都松了口气——比预估的还要好。

　　群里炸开了锅，作为重点班，大家带来的只有好消息，大部分人都如愿以偿。

　　录取通知书来得比想象中快。

　　周清衡的信封上印着“南城大学”，烫金的校徽在阳光下很亮，物理专业，是他从高二就认准的方向。

　　林瓷收到了北方一所师范大学的通知书，说终于能去看雪了。

　　陈朗如愿留在了本地，理工大的录取通知书都快被他翻烂了。

　　而许茗夏的通知书，来自南城大学旁边的一所大学，是汉语言文学专业。

　　她拿着信封去找周清衡时，他正在收拾书架，听到消息，手里的书“啪”地掉在地上。

　　“南城旁边？”他转过身，眼睛亮得惊人。

　　“嗯，”许茗夏晃了晃通知书，故意逗他，“听说离你们学校就几站路。”

　　其实许茗夏和许逢洲回南城那段时间，就相中了这所学校，只是没想到周清衡的目标大学就是南城大学。

　　许茗夏硬是把这个秘密藏到今天才告诉他，周清衡只知道许茗夏想读汉语言文学，但没想到是南城的大学。

　　窗外的蝉鸣正聒噪，周清衡没说话，只是走过来，轻轻抱住了她。

　　“南城见。”他说。
　　“南城见。”她应道。

　　青春从不是一场孤独的奔跑。那些一起熬过的夜，一起分享的早餐，一起在操场说过的悄悄话，最终都变成了通向彼此的路。

　　毕业聚会那天，赵翊阳订了一间KTV包厢。

　　彩带和气球挂了满墙，墙上挂着“毕业快乐”四个气球。

　　高晨硬是被赵翊阳拖拽来，说什么都要让他再说两句。

　　高晨站在台上，拿着麦，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你们真的是我带过最吵的一届，也是最不舍的一届。”底下有人起哄，有人偷偷抹眼泪，气氛里混着欢喜和离愁。

　　高晨走后，不知是谁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立刻得到一片响应。

　　班里几对藏了很久的情侣忽然大方起来——后排的男生牵着女生的手，大大方方坐在一堆气球中间。

　　周清衡和许明夏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热闹的人群。

　　第一轮就指向了班长。有人问：“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赵翊阳挠挠头：“真心话吧。”

　　“那你说，三年里做过最缺德的事是什么？”

　　听到这句，赵翊阳闷了一大口啤酒，说:“这个我深有体会！你们记不记得高二下学期一次返校，那天晚上我发了一套物理试卷，让你们一个小时做完。”

　　大家点点头，当时那套物理试卷的难度出奇，更何况时间只有一个小时，而且还要收，大家都快写崩溃了，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赵翊阳欠欠的笑了笑，接着说:“其实是前一周本来是要作为周末作业的，但是我忘记发了，只能为难大家。”

　　人群突然炸开，爆发出一阵骂声:“你他妈也知道缺德啊！”

　　赵翊阳不断合手作揖，连连道歉。

　　下一轮，陈朗被抽中真心话，被逼问“是不是早就喜欢林瓷”，他挠着头傻笑，没直接承认，林瓷假装没看见，耳朵却红到了耳根。

　　酒瓶转了几圈，稳稳地指向许明夏。

　　“大冒险。”许茗夏说。

　　“跟周清衡说句悄悄话！”不知是谁起的头，立刻引来一片口哨声。

　　侧身在他耳边轻声说：“南城的地铁，我查过了，半小时很快的。”

　　周清衡的耳尖瞬间红了，他抬头看她，眼底盛着笑，轻轻“嗯”了一声。

　　轮到周清衡时，女生们齐声喊:“必须真心话！高中三年，最心动的瞬间是什么时候？”

　　他沉默了几秒，侧头看着许茗夏，牵起她的手说:“她回来那天，”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站在教室后门，说‘我回来了’的时候。”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许茗夏的脸热得发烫，却忍不住抬头看他，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

　　活动的尾声，大家举着手机拍照，想把这最后聚在一起的时刻牢牢记住。

　　周清衡悄悄握住许茗夏的手，她的指尖有点凉，却很用力地回握了他。

　　也许很多年后，他们会忘了这一天说过的话、做过的游戏，但一定记得，这天阳光正好，身边的人也正好。

　　青春里的告别，从来不是结束。有些人会去往北方，有些人会留在原地，而他们，会一起走向同一个城市，像无数次晚自习后并肩走过的操场那样，慢慢把未来的路，走成彼此熟悉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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