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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吴
南吴都城,建邺。
春雨如酥,浸润着青石板铺就的御街。
白墙黛瓦的楼阁在烟雨中次第排开,雕梁画栋间透着江南水乡独有的温软。
然而,这温软之下,却暗流涌动。
龚毅(淬锋)一身墨色劲装,外罩玄色大氅,面具覆脸,端坐于吴王宫偏殿的客席之上。
殿内熏香袅袅,丝竹靡靡,舞姬水袖翩跹,一派升平景象。
吴王高踞主位,年约五旬,面容儒雅,眼神却如深潭般难以捉摸。
他举杯遥敬,笑容和煦如春风:
“关军师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贵寨主陈星女中豪杰,威震北地,寡人仰慕已久。
此番军师代她前来,足见均安寨结盟之诚意。
来,寡人敬军师一杯,愿吴越与均安,永结盟好,共御强敌!”
话语间,极尽礼遇。
龚毅(淬锋)举杯还礼,动作利落,声音透过面具,沉稳无波:
“谢吴王盛情。均安寨所求,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
盟约若成,自当戮力同心。”
他目光扫过殿内陪坐的吴国重臣。
左首坐着丞相张清源,须发皆白,老态龙钟,眯着眼仿佛随时会睡去。
右首则是大将军陆文昭,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地钉在龚毅身上,毫不掩饰其中的审视与敌意。
更远处,几个年轻些的将领交头接耳,投向龚毅的目光充满了轻蔑与好奇,如同在看一件稀罕的怪物。
吴王世子孙昊坐在下首,脸色阴沉,自龚毅入殿起,便未曾正眼瞧过他,只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闷酒——
显然,陈雪(揽星)当众拒婚的羞辱,他尚未释怀。
“盟好?哼!”
陆文昭突然放下酒杯,声音洪亮,压过了丝竹。
“关军师,不是我陆某人不信你。只是贵寨主以女子之身统御群雄,行事又如此……特立独行。
这盟约,如何能让人心安?
再者,均安寨远在北地,与我南吴相隔千里,这‘共御强敌’,又从何谈起?
莫非是想借我南吴之力,为你等挡下北燕的兵锋?”
话语尖锐,直指核心。
殿内气氛陡然一凝。舞姬们吓得停下了动作,乐声也悄然低了下去。
吴王轻咳一声,笑容不变:
“文昭心直口快,军师勿怪。
寡人深知陈寨主乃当世奇女子,关军师亦是少年英杰。
远交近攻,古之常理。
北燕狼子野心,觊觎中原久矣,均安寨扼其南下咽喉,实为我南吴屏障。
相助均安,便是相助我南吴自己。”
他一番话,既安抚了龚毅,又堵住了陆文昭的口,更点明了均安寨对南吴的战略价值,老辣圆滑,滴水不漏。
龚毅(淬锋)心中冷笑。
吴王这只老狐狸,表面热情拉拢,实则处处算计。
他放下酒杯,面具后的目光平静无波:
“陆将军疑虑,情理之中。
然均安寨立足,凭的是手中刀剑与民心所向,而非性别身份。
至于盟约价值……”
他顿了顿,声音转冷。
“北燕铁骑若破我临渊,下一个目标,必是江南富庶之地。
将军以为,是隔着千里守望相助划算,还是等北燕饮马长江时,再求自保更易?”
陆文昭脸色微变,被噎得一时语塞。
张清源此时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慢悠悠道:
“关军师言之有理。
只是盟约大事,非同儿戏。
军师初至,不如稍作歇息,待我等详加商议,再行定夺不迟。”
这是缓兵之计,也是吴王授意下的拖延。
龚毅(淬锋)心中了然。
他此行明为商谈盟约,实为探查地宫。
吴王以礼相待,热情挽留,既是想摸清均安寨底细,也是将他置于监视之下。
他顺势起身:
“如此,便叨扰吴王了。”
夜色如墨,细雨未歇。
一道黑影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过王宫高耸的琉璃瓦,避开一队队巡逻的禁卫,最终落在王宫西北角一处荒僻的院落外。
此地杂草丛生,断壁残垣,唯有一座不起眼的假山矗立,山石上布满青苔。
这便是钱通(铁算盘)情报中,通往地宫的隐秘入口——“积尘苑”。
龚毅(淬锋)伏在湿冷的草丛中,目光如电,仔细扫视。
假山底部,一块看似普通的青石板边缘,有着极其细微的、被人反复摩擦的痕迹。
他屏住呼吸,按照钱通描述的方位,手指在石板边缘几处凸起上快速而精准地连点数下。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
石板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洞口,一股混合着陈腐尘土与淡淡金属锈蚀味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龚毅闪身而入,石板在身后无声闭合。
眼前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
他取出一颗夜明珠,柔和的光芒勉强照亮前方。
这是一条倾斜向下的狭窄甬道,石壁湿滑,布满墨绿色的苔藓。
脚下是粗糙的石阶,每一级都异常湿滑。
他走得极其谨慎,每一步都试探着落脚。
行至约十丈处,脚下石阶突然传来极其轻微的“咔嚓”声!
龚毅瞳孔一缩,身体瞬间向后暴退!
“轰隆——!”
他方才立足之处,整片石阶猛地向下塌陷,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泥沙碎石簌簌落下,隐隐传来水流奔涌之声!
竟是“黄泉陷”!
冷汗瞬间浸透龚毅后背。
若非他反应神速,此刻已坠入这布满暗流旋涡的绝杀陷阱。
他深吸一口气,贴紧湿冷的石壁,以壁虎游墙之法,小心翼翼地绕过陷坑区域。
继续下行,甬道渐宽。
前方出现一个圆形石室,地面由巨大的青石板铺就。
石室中央,立着一尊造型怪异的青铜异兽雕像,兽口大张,獠牙森然。
石室四壁光滑如镜,隐约可见繁复的云雷纹饰。
龚毅停步,夜明珠的光芒扫过地面石板。
看似杂乱无章,但他敏锐地发现,有几块石板上的青苔被踩踏的痕迹明显不同于其他地方,形成了一条曲折的路径。
钱通的情报再次浮现脑海:
“地宫第一关,‘迷踪踏’。步步杀机,唯循星斗。”
他抬头,看向穹顶——
果然,石室顶部并非平整,而是凹凸不平,镶嵌着无数颗大小不一的夜光石,构成了一幅模糊的星图。
他凝神细辨,对照钱通提供的残缺星图,勉强认出了北斗七星的方位。
北斗斗柄所指,正对应着地面那几块有踩踏痕迹的青石板。
他不再犹豫,踏着前人的足迹,一步步走向石室中央的青铜兽。
就在他即将靠近青铜兽时,异变陡生!
那青铜兽空洞的眼窝中,突然亮起两点幽绿的光芒!
紧接着,“咔嚓”一声脆响,青铜兽的腹部猛地裂开一排孔洞!
“嗤嗤嗤——!”
数十道乌黑的水箭,带着刺鼻的腥臭,如同毒蛇般激射而出 。
覆盖了龚毅周身所有闪避空间!
水箭速度极快,且轨迹刁钻!
龚毅(淬锋)心头警兆狂鸣!
他瞬间判断出无法完全躲开,身体猛地向后仰倒,以一个铁板桥的姿势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射向胸腹要害的数道毒水!
同时手中长刀出鞘,舞成一团密不透风的银光!
“叮叮当当!”
大部分毒水箭被刀光格飞,溅在四周石壁上,立刻腾起刺鼻的白烟,石壁竟被腐蚀出点点凹坑!
然而,一道刁钻的水箭擦着他格挡的刀锋边缘掠过,狠狠钉在他的左臂外侧!
“滋啦!”
一股钻心剧痛传来,混合着皮肉被腐蚀的可怕声响!
龚毅闷哼一声,强忍着眩晕感,左手闪电般拔出靴中匕首。
“唰”
削掉被毒水沾染的衣袖和一小片皮肉!
鲜血顿时涌出,伤口边缘迅速发黑。
是水银混合了剧毒!
龚毅(淬锋)眼神冰冷,立刻从怀中取出孙妙手(赛华佗)特制的解毒丹捏碎敷上,又吞服一颗。
药力化开,眩晕感稍减,但左臂依旧剧痛难当,动作已受影响。
他不敢停留,目光锁定青铜兽身后的一道窄门。
忍着伤痛,他绕过兀自喷射毒水的机关兽,迅速冲入窄门。
门后是一条盘旋向上的石阶,尽头是一扇紧闭的青铜巨门。
门上没有任何锁孔,只有中央一个圆形的凹槽,凹槽周围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星辰图案。
凹槽的形状……龚毅(淬锋)心中一动,取出了怀中的那个玉佩。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左臂的剧痛,将半块玉佩小心翼翼地嵌入凹槽。
严丝合缝!
“嗡……”
低沉的机括运转声从门内传来,沉重无比的青铜巨门缓缓向内开启。
一股更为古老、更为干燥的气息弥漫而出。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宝库或秘典堆积之地,而是一个异常空旷的圆形石室。
石室穹顶极高,上面镶嵌着无数颗大小不一的夜明珠和特殊的荧光矿石,构成了一幅浩瀚、精密、缓缓运转的巨型立体星图!
星辰闪烁,星河流转,其复杂与玄妙远超龚毅(淬锋)的想象。
星图下方,石室中央,唯有一座孤零零的白玉台。
台上别无他物,只放着一卷颜色暗沉、仿佛由某种金属丝编织而成的书册。
龚毅(淬锋)一步步走近玉台,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这就是玉衡子留下的对抗系统、解开九星连珠之谜的关键?
他伸出未受伤的右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拂去书册上沉积的微尘。
书册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刻着一个清晰的符号:∞。
与系统石片上的符号一模一样,只是没有被斜线贯穿。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的功法秘诀或惊天阴谋,而是一行行用古雅篆文书写的、如同日记般的文字:
【天启元年,三月初七。夜观天象,九曜异动。紫微晦暗,辅弼隐现。推演再三,惊觉‘壶壁’之外,有异物窥伺。其形无质,其意难明,然其力可穿界而来,惑人心智,窃取本源。吾名之曰——‘噬界之影’。】
龚毅(淬锋)心头剧震,快速翻动。后面记载着玉衡子如何耗费心血观测“噬界之影”的轨迹,推演其力量本质,试图寻找对抗或驱逐之法。
【……影无形无质,寄生于人心执念与天地气运交汇之处。其力至邪,然天地自有平衡。吾遍寻古籍,访求隐士,终窥得一线天机。九星连珠,非灾非劫,乃天地气机流转,壁垒最薄之时。亦是‘影’力最盛,亦是最弱之时!因其必显形迹,觅宿主而栖!】
【……欲破‘影’,非蛮力可及。需集至纯至坚之‘心锚’,引动此界本源气运,于九星连珠、天门开阖之刹那,以‘心锚’为引,以气运为刃,斩断其跨界之链!然‘心锚’难寻,气运难聚……】
书册后面,是大量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星图推演、能量流转模型,以及……许多失败的记录。
玉衡子似乎尝试过炼制法器、布置大阵,但最终都失败了。
他意识到,真正的“武器”,是人本身。
翻到最后一页,字迹已显得潦草而疲惫:
【……油尽灯枯,时不我待。‘影’之踪迹愈发诡秘,似已植入此界。吾道孤矣,后继无人。唯将此毕生所悟,藏于星宫。后来者若见,切记:破‘影’之法,不在外物,而在己心。持本心,聚气运,待天时。九星连珠之日,便是决战之时!若事不可为……当断则断,宁毁此界根基,亦不可令‘影’得逞!落款:玉衡子绝笔。】
没有具体的对抗方法,没有现成的武器,只有警示和一条看似虚无缥缈的道路——
依靠他们自己坚定的意志,集合这个世界的本源气运,在九星连珠那一刻,斩断系统的连接!
龚毅(淬锋)握着冰冷的金属书册,站在浩瀚的星图之下,心头一片冰凉。
千辛万苦,负伤闯关,得到的竟是这样一个答案?
玉衡子失败了,只留下一个沉重的责任和巨大的未知。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怀中那半块玉佩,突然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
同时,穹顶星图中,代表北斗七星的天枢、天璇两颗星辰,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光芒交织,竟在虚空中投射出两个模糊的古篆大字:
非攻!
光芒一闪即逝,星图恢复原状。
但那两个大字却如同烙铁般印在龚毅(淬锋)的脑海之中。
非攻?
墨家思想?
玉衡子最后留下这两个字是何用意?
是警示?
还是……某种暗示?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从脚下传来。龚毅(淬锋)瞬间回神,暗叫不好!
此地不宜久留!
他迅速将金属书册贴身藏好,取下凹槽中的玉佩,闪身退出星图密室。
几乎在他离开的同时,身后传来沉重的石门关闭声。
以及更深处隐约传来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显然,触动星图显影,引发了更深层的防护或自毁机关!
他强忍左臂伤痛,循着原路急速返回。
来时凶险万分的“黄泉陷”和“毒水兽”此刻反而成了阻碍追兵的最好屏障。
当他终于从假山入口钻出,重新呼吸到带着雨腥味的潮湿空气时。
远处已传来禁卫军杂乱的呼喝声和脚步声——地宫的异动,终究还是惊动了王宫守卫!
龚毅(淬锋)没有丝毫犹豫,身影如鬼魅般融入建邺城无边无际的雨夜之中。
左臂的伤口在奔跑中撕裂般疼痛,怀中的书册冰冷坚硬。
而脑海中那“非攻”二字,更如同一个巨大的谜团,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星图密室没有现成的答案,却引出了更多未解的疑云。
唯一的收获,或许是怀中那本玉衡子用生命写就的警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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