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敌友

　　一辆鸣A的车牌出现在江城，前座的司机穿着西装戴着白色手套正在看后视镜的车况，后座上躺着一人一狗，周悬盖着被子睡得正香，立夏就蜷缩在另一侧的椅子上枕着小熊猫的抱枕萎靡地看着一个角落发呆。

　　直到车停下，立夏才站起来，司机看了一眼小区的道闸，只能转头喊客人，“周先生？周先生小区需要通行登记。”

　　“到了？”周悬啊了一声迷迷糊糊地从梦中醒来，抱着冰丝薄被坐起来，魂还没落到原地，直到小区安保探头过来，才缓过神来，“就送到这吧，我自己进去。”

　　六七点的江城十分凉爽，周悬自从不上学后就再也没这么早起过，裹挟着桂花香的晨风袭来，让人心旷神怡，立夏终于下了车，萎靡一扫而空，绕着周悬的脚边跑跳。

　　他弯腰抱起立夏，“走吧，我们回家。”

　　徒步绕过山脚湖畔，爬到半山腰是一座座中式别苑，梧桐树遮云蔽日，中式的大门上挂着指纹锁，他上次离家时，家里还是密码锁，这个新换的指纹锁显然不会有他的指纹。

　　他手贱按了一下，果然电子屏闪了闪发出报错的电流声，周悬笑了笑按了门铃。

　　很快就来人开门，厚重的中式大门被推开，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站在门内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声带像是卡了，指着周悬好半天才你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小悬，你回来了！”

　　惊喜震惊，眼角带泪都扑过去抓住周悬的手臂，仿佛怕他跑了似的，拽着他就往里走，“阿姨都十几年没见你了，你终于回来了。”

　　李阿姨在周家做了快二十年的饭，是周家最老的佣人，几乎算是看着周悬长大的，激动得不了了，拽着他进了庭院，一边呼唤，“太太，小少爷回来了。”

　　周悬被李阿姨拽得踉踉跄跄，一手抱着立夏一手扶着李阿姨，“阿姨，这么多年没见我，想我没啊？”

　　李阿姨高兴得不得了，“你小子，一出国就这么久，先生太太想你了还能出国看看你，我们可是结结实实十年没见过你，长大了，长高了。”

　　“我都二十七了。”周悬笑着进了庭院，中式庭院中央是鲤鱼池，一个貌美妇人靠在在栏杆前端着鱼食正在喂鱼，闻言抬头看过来，周悬脚步一顿，大老远就冲那妇人招手。

　　“妈！”

　　在国外那种人文气息里见到家里人与这种从小长大的环境里见到家人完全不是同一种概念，明明之前还见过的，但是此时再见到妈妈站在那，居然眼睛一酸，居然快要落下泪来。

　　“儿子？”周悬妈妈也没想到大早上的周悬居然回来了，乐开了花，小步从穿过风雨廊跑过来，“你怎么又瘦了，吃饭没有？”

　　“没有。”周悬一看见妈妈就忍不住撒娇，“飞机餐好难吃，我想吃家里的饭。”

　　“好好好，你想吃什么让李阿姨做，今天全做你爱吃的。”妈妈搂着周悬任由他在趴在肩上撒了会娇，正沉浸地哄着周悬的时候感觉有什么湿热的东西舔了她的手臂，吓得她连忙退开，“什么东西？”

　　周悬连忙把立夏举起来，“朋友送的小狗。”立夏像是听懂了他们的话，吐舌卖了个萌，讨好的冲周悬妈妈汪汪两声。

　　果然引得周悬妈妈母性大发，“它好可爱，土狗这种品相认真挑过的吧，你朋友用心了。”

　　品不品相什么的周悬看不出来，反正土狗都一个样，只是这句用心了，让周悬非常心虚，他敢肯定，如果家里人知道这只狗是严白晏送的，立夏立马就会被扫地出门。

　　“什么朋友啊？”头顶上传来一个男声，周悬抬头就见周临穿着一身睡衣站在阳台上看着他们，“怎么不叫我去接机？”

　　“太麻烦了。”周悬有些心虚，难得的没有顶嘴，“反正就打个车的事。”

　　周临哼了一声，“你等我换个衣服下来。”

　　他换了身便衣下来，见到周悬就丢了串钥匙过去，“有空去把你驾照换一下。”

　　挂着二次元卡通角色小卡的钥匙哗啦一下落到周悬怀里，他低头一看是一串车钥匙，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应该跟严白晏那个是同款车型。

　　趁他低头的瞬间，一只手在他头上呼啦了两下，周悬立马抬头拍落周临的手，“你当我是狗吗？”

　　周临抬了抬下巴，“所以你今天把你兄弟抱回来了？”

　　他忘了，论嘴毒，还得是他哥。

　　三人在院子里聊了会天，周悬吃完了早餐已经快九点，太阳晒得人晕头转向，妈妈早就抱着立夏回房了，周悬有一口没一口喝着果茶，周临抓着根草在逗池里的锦鲤。

　　“爸他不在家？”按理来说他早就应该起了，怎么一早上都没见到人。

　　“去公司。”周临头都没抬地回了他一句。

　　“那你不去？”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哥现在也是公司二把手，他怎么回事？“你被爸赶出公司了？”

　　“对啊。”周临转过头来，推了推眼镜，“我被赶出来了，威胁我说以后公司要交给你，所以让你回来接班。”

　　周悬愣在原地，视线垂落在地上，看着青石板的缝隙。

　　“哟，要哭了啊。”周临嬉皮笑脸地贴过来，弯腰看他的神色。

　　脸上的笑意褪去，周悬冷哼了一声转向一侧，“你们把我当捡垃圾的吗？你不要就给我？公司关我屁事。”

　　“还生气了。”捏脸的手又被周悬打落，周临看着他颇有些感慨，“你怎么长这么大了，还学会了挠人。”不再是成绩不如意时气鼓鼓在客厅写作业等着他回来辅导的小屁孩了。

　　“如果只是因为这种事的话，就不用喊我回来了，我签合同放弃继承，剩下的你们自己处理。”周悬实在是懒得搅合公司的事情，在他看来，周临打理公司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勤勤恳恳，爸爸也是打算交给他的，也不知道两人现在闹什么矛盾搞这一出，就好像在用他威胁周临似的，他纯粹就是个炮灰，实在是不想参合。

　　“说什么呢。”周临站在他身边，敛去逗小孩不正经的笑意，“什么叫这种事，这是大事，以后也别出去了，就在国外呆着，嗯？听见没？”

　　周悬没说话，没拒绝也没答应，周临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周悬在想些什么，只好当做他答应了，“我一会要去市里，你要跟我一块吗？”

　　“不去。”他坐了十几个小时的车快要累死了，还要再去市里不知道折腾个啥，他才懒得去。

　　“那行，你歇着吧，我晚上回来。”周临说走就走，周临回客厅陪妈妈坐了一会，回房打算洗个澡休息一下。

　　卧室里依旧保留着十年前的痕迹，墙上的球星海报没有撕下来，甚至连课本都整齐地放在书桌一侧，他坐到椅子前，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桂花树，好像跟之前那个夏天间隔不远，但他早已经不是十七岁的少年。

　　洗完澡出来，房间里就多了一个狗窝，立夏窝在狗窝里补觉，周悬拉上窗帘直接上床睡觉，整个房间变动最大的就是四件套的颜色，也不知道阿姨从哪里翻出来的，冷冰冰的灰色，这都什么品位。

　　他原本以为自己睡了一路，应该没那么容易睡着，但是一沾枕头，他就睡了过去，甚至没来得及有任何辗转反侧就坠入香甜的梦乡。

　　直到被尖锐的玻璃杯破碎的声音吵醒，立夏警觉地醒了，爬到他枕头边盘卧着，见他醒来就伸舌头舔他的脸，周悬往后退躲开了它的亲热，翻身起来，从衣柜里随便穿了一套应该是阿姨给他准备的衣服，把立夏关到房间里便下楼。

　　一楼客厅里，周临脚边有一摊碎玻璃，周父坐在餐桌前显然气得不清，指着周临的鼻子骂，“你懂什么房地产，想干干，不想干就给我滚蛋。”

　　“哦。”周临面不改色地夹了一块鱼塞到嘴里，“那日后周氏欠的钱，你也别让我还啊。”

　　“狗东西！”周父更生气了，举起手里的碗就要摔过去，这次周临有反应了，指着他碗里的饭，“浪费粮食人人可耻啊。”

　　此时被周临这么一堵，手里的碗摔也不是不摔也不是，撇见妻子手边的水杯顺手就拿起来砸了过去，被周临一侧头躲了过去，落在他身后的地板上，他面不改色继续吃了口饭。

　　楼下这副场景，把周悬定在原地，他不知道现在该不该下去，等会别一会把火烧到自己身上，他默默转身打算回房，却被眼尖的周临叫住。

　　“小悬你干嘛去？之前看你睡得香就没让李阿姨叫你，赶紧过来吃饭。”周临无视了餐桌上的气氛，径直呼唤周悬坐到自己身边来。

　　“醒了。”周悬妈妈没让周悬过去，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别过去让他们吵。”

　　妈妈对这个家的争吵已经习以为常，周父抬眸看了他一眼，对他出现在家里没有任何意外，周悬喊了一声爸，周父微微颔首。

　　他刚坐下，周临便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他碗里，“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出去玩。”

　　“玩什么玩！”周临这吊儿郎当的态度再次激起周父的怒火，“叫他回来是为了回来玩的吗？！”

　　“得。”周临敷衍了一句，“人我给你喊回来，那你公司就给他呗。”

　　“别以为我不敢。”他的手指着周临的脑门，“就你现在这种态度，看不上房地产是吧，那你滚出去找个你看得上的行业干去！”

　　“哎，好勒。”周临把吃得干干净净的碗放下，在茶几上随便拿了串钥匙就出门，“那我走了，您慢慢吃，小悬，有事给我打电话。”

　　客厅门被打开，湿热黏稠的晚风一下子灌进来，周临挥挥手潇洒地走了，剩下周父恨不得把桌子掀了。

　　“逆子，你走了就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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