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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枉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梅香苑的梅花尚未开放,气氛倒是一片焦灼。
愁云凝在天空上挥之不去,阴阴沉沉,锅盖一般覆在每个人头顶上,映衬出某些人面如死灰。
江叔是有眼力见的,连忙勾起嘴角,把卫雪酩的话接了下去,“侯爷、老夫人,实在原谅在下见识浅薄,
“没见过堂堂侯府,居然给主子吃馊饭的事儿。”
赵老夫人面色铁青,唐清舒浑身汗毛倒立,险些站不稳,她踉踉跄跄往后退两步,被小桃扶住,才勉强有个站着的样子。
永安侯脸上也不太好看。
永安侯府内的确有些拮据,说过几次节衣缩食,可怎么缩到馊饭了去。
甚至,还被外客发现了。
唐清舒在小桃怀里深吸一口气,眼珠骨碌碌转一下,兀自镇定下来。
清风并未说黎渡姝吃的是馊饭,说的是她,那,那份馊饭,有可能已经被容儿换走了。
而清风没有物证,只得暂且不提。
可能真是心向作恶,连贼胆都会变大,唐清舒“呵”一声,笑道。
“清风姑娘这可真是过于忧虑了,侯府家大业大,即使我只是表小姐,也断然不会吃馊饭,
“而三奶奶是侯府正经的主子,更不会在饮食方面有所苛待。
“可能是清风姑娘为了逃避伤人一事,这才说了其他。”
唐清舒气息较虚,但嗓音尖利,在闷闷气氛中,好似一道啸叫,极其尖锐地吸引走众人注意。
事情变得愈加扑朔迷离,清风倒是一挑眉,“表小姐此言差矣,在下也不知侯府如今情况如何,
“只知道守好三奶奶的饭食,不然三奶奶从前院归来,便只能饿着肚子了,
“而在下的确不清楚,为何侯府会给三奶奶送了馊的饭食来。”
赵老夫人的眼光如同铁剑一样横扫过来,赵大夫人见是自己这一房出了事,脸上也没什么好颜色,当即怒喝。
“你这小蹄子,侯爷和外客俱在,怎能容得你信口胡诌,堂堂侯府,怎么会给三奶奶馊了的饭吃?
“你要是拿不出证据来,看怎么治你!”
眼看赵大夫人都变了脸色,唐清舒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怎的事情会严重到这般地步,她只不过是想杀黎渡姝的气势,这才叫人换了馊饭去。
按理说,常人拿到馊饭那一刻,就算面上接过去了,也该背后倒了才是。
怎么听梅香苑那些下人说辞,黎渡姝像是保留着那份饭,真要吃似的。
“证据,”伴随着一阵清凉的风袭过来,清风的声音铿锵有力,跟钉子一样,用力揳进地面,
“就在这儿,各位请看。”
只见那菜色样式单一,颜色暗淡,仔细嗅,不难闻到一股早已不太好闻的味道。
莫说是给侯府正经的主子吃,就算把这饭菜给下人,传出去了,也难免让人滋生虐待下人的流言。
赵大夫人绷着脸,费好大劲,才没有让牙齿之间咯咯响个不停。
想不到这小贱蹄子,还真的有证据,甚至没给一点辩驳的机会,便直接摆到了众人面前来。
众人后头,传来一阵倒吸凉气之声,循声望去,正是大睁着眼的唐清舒。
“怎会如此,”唐清舒右手抚着心口,眉头紧锁,看样子一副病歪歪的美人样,
“莫不是小厨房那些人故意给三奶奶脸色瞧,这才把之前剩的菜送到这边来?”
小厨房主管是赵二夫人那边的亲戚。
赵二夫人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大嫂,你来评评理,表小姐这话说的,倒像是妾恶意针对三奶奶一般。”
外客还没有说话,侯爷也尚未出言处置,赵老夫人再次用拐杖杵了杵地面,“好了,都安分些”。
见赵二夫人住了嘴,脸上却还是愤愤不平,赵老夫人心里没由涌上一股悲凉。
莫非,真的是她治下无方,在外客面前,大房二房都能闹成这样。
察觉到赵老夫人有责怪之意,赵惜只得咬着牙,双手抱拳。
“让国公爷和江大人看笑话了,此事是家事,稍后自有分辨,还请国公爷和江大人移步堂内,先用过饭再说。”
赵惜说得冠冕堂皇,按理说,要是两家有些交情,都该尊重彼此,不再插手对方家务事。
可江叔却有些不依不饶,“三爷此言差矣,我们将军府大小姐虽嫁到侯府来做了三奶奶,但终归也是将军府的人,
“若是侯府连饮食上都苛待,其余种种,怕是不敢想了。”
这算是半挑明了对侯府的质疑。
而江叔虽面上带笑,而在侯府的人眼中,他那和善形象登时削减下去几分。
怎会有如此不讲情面之人。
赵惜腮帮鼓动,想想曾在卫家军里,军纪如山,除了主帅卫雪酩之外,江叔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赵惜脸颊抽了两抽,忍下了。
赵大夫人和赵二夫人暂且偃旗息鼓,赵老夫人迟迟发话。
“把今日小厨房当值的,管事的,都叫过来。”
梅香苑并不大,外头稀稀拉拉几棵树上,有混在其中不见影的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在叫,好不活泼。
此时风动树梢晃,绿意斑驳,好一道景致,梅香苑却无人欣赏。
卫国公坐主位,旁边是陪同的永安侯爷。
当然,其中有侯爷谦虚的成分,但如今卫国公在京城内炙手可热,也是不争的事实。
谁能攀上卫国公府,就相当于抱上一棵稳定大树,根基稳固,枝繁叶茂,振兴家族指日可待。
江叔还是代卫雪酩谦虚了下,“侯爷,您年长,自当是该坐主位的。”
卫雪酩面上阴晴不定,应该说,他仿若雪山之巅那一尊神像,琉璃制成,玉雪剔透,眼帘半开半阖,静静俯视众生。
侯府发生这种不清不楚的事情,永安侯再想揭过去,此时也不敢大意。
他难得朝卫雪酩所在方向稍微作揖。
“国公年少有为,入宫尚且能佩刀,于寒舍,自当是该坐主位的。”
永安侯这话倒也不是夸大,京城中对这位新晋国公爷猜测颇多,但无一例外都不敢惹,原因是这位爷身后有卫家军。
卫家军战无不胜,是曾经卫大老爷组建,又在卫雪酩手中发扬光大的队伍。
提起那场战斗已是十几年前的旧事,边境狼烟起,朝廷难用兵,诸位将领老的老,残的残。
大祈帝及各位文臣鼎力相助一位老将出征,不过月余,八百里加急军报传来。
那包裹不比以往,四四方方有棱角,十分严实,据说还挺有分量。
送至内廷,大祈帝以为是敌方献上投降之物,大手一挥让众臣一同前来观赏。
及包裹打开,血腥气弥漫,色深如褐的血迹遍布整个匣子。
在那只沉甸甸的匣子里头,不是众人以为的献降之物。
那是老将的头颅。
眉骨凸起,双眼大睁,发丝沾血,黏糊糊一缕一缕遮住额头上创口。
一箭穿眉心,全无活命意。
胆子小的登时便昏了过去,大祈帝气得不轻,差点也跟着撅了。
满朝文武炸开了锅。
连骁勇善战且经验丰富的老将都战死沙场,甚至头颅被当做军报送回来,可知敌军是何等强大。
主和的文臣派颤颤巍巍跪下,陛下,听闻西域之主登基不久,身边后位空悬……
主战派武臣白胡子都吹飞,西域那什么苦地方,怎能让几位公主受难?
将军的头颅送来路上畅通无阻,想来通讯也大半被切断,文臣们有理有据,说不准,西域那些人都要打上京城了。
到时候,大祈危矣。就算再低头送公主去,说不准那帮人还不要了。
大祈帝眉头紧锁,遣散众人,只留下丞相等几位要员。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颤巍巍跪下,陛下,臣有一计。
献计者乃三朝元老,当年跟随先祖打江山,已是古稀之年,仍为大祈操劳。
他说话,连大祈帝都不得不敬三分。
臣要为皇上推荐一位后生。
谁?
卫家长孙,卫雪酩。
仿若星星之火,百般无奈之中,少年以惊人速度集结其父亲旧部,出征西域。
仍旧是一个沉甸甸,其貌不扬的匣子跟着军报一通寄回。
大祈帝简直要昏过去,让内侍打开,他闭着眼,伸手按住心口。
皇上,这是那西域的……
大祈帝猛的睁开眼,死不瞑目,被困在小小匣子里的,不是那位威名远扬的西域君主,还能是谁?
消息传遍大街小巷,少年将军凯旋,带着香味的手帕纷纷扬扬,落了他满身。
大祈少年战神的名头,自此彻底传开。
“各位爷、各位奶奶,”一道战战兢兢的声音传来,永安侯眼前缓缓凝出小厨房总管抖如筛糠的模样,
“不知叫小的们来,是为了何事?”
后院小厨房的人齐刷刷跪了一地,从上往下看,只见得到后脑勺。
永安侯一声叹息,想不到跟大祈战神这回碰面,会是侯府疑似苛待将军府之人这番情景。
不知道这位本该年轻气盛,却少年老成的国公爷,会对侯府作何感想。
只祈祷莫要连累无辜。
赵大夫人见老夫人一个眼神,自动充当喝问那个角色,眉头一竖,“大胆的东西,竟敢克扣给主子们的吃食!”
管事的也不傻,当即额头碰地面,“夫人冤枉,小的冤枉,小的怎么敢随意克扣主子们的吃食?”
明月神色罕见冷漠,“哐”一声把盛着馊饭的铁盆扔出,咕噜咕噜,酸腐味弥漫开来。
咕咚咕咚,茶壶倾斜,一双柔夷精准掌控,让茶水尽数落到杯子里头。
芙蓉白玉杯被柔若无骨的手捧起,轻轻放到卫雪酩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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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欧阳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