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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
萧哲近来耳闻一些风言风语,同僚好友私下劝他,萧庭安与太子妃走得过近,这恐怕会引起太子的反感。
再者,这小子愈发不知轻重,许多本应帮助他好友的地方,萧庭安却屡屡拂他面子,毫不相助。旁人倒也罢了,连俞泳年这个老丈人,他也未曾通融。
终究是本事大了,不再是那个容易被唬住的少年。
书房中人头攒动,气氛显得有些压抑。萧哲本欲呵斥一声:“快滚!”但眼见萧庭安身前站着的是俞昭,心中一凛,语气微顿,随即改口:“带他回去罢,记得我说的话。”
“他要是再去东宫,你作为他夫人,也得看着点,知道么,省的有心人看了说三道四去。”
俞昭正搂着萧庭安的后背,他整个人大部分重量都撑在她肩上,她正欲带人出去。
一听萧哲的话,俞昭离去脚步虽顿住一瞬,但也在微微移动,眼见着就能要到门外了。
“我说的话,儿媳妇你可都记得?”后头萧哲的话还在继续。
俞昭只得应着:“知道了,叔父。”但很快她就觉得这叔父说话不对劲,怎么一个劲叫她儿媳妇,她应该是侄媳妇才对。
萧庭安的手臂圈在她肩侧,像座山似的压得她只觉越来越重,即使她使了吃奶的劲,实在也撑不住多久,好在到了院中,他的长随祁奉赶到了,俞昭喜出望外,登时松了紧抓在他腰间的手。
察觉到一出门腰侧的手力量变轻了,萧庭安长睫敛下,不着痕迹将手收回。
祁奉脸色很不好,从俞昭那接过萧庭安,俞昭紧张他的状态,毕竟人都被打成了那般模样。
她侧头去看他,他却只没甚么反应地垂眼看着地面。俞昭喉咙干涩,想问的那句“痛不痛”咽了下去,一瞧他底下纱衣都透着的血渍,这怎么可能不痛。
“少夫人,我先带爷回您那。”祁奉眼里渗着戾气,没了往日那般随和。
小厮们受了吩咐也赶忙去叫来府中的大夫,俞昭和青禾在后头走得慢,一路上俞昭心事重重,想着萧哲怎么能对萧庭安发这么大的脾气。
回院后,进了内室,就见大夫已经在清理萧庭安后背的伤。
他后背宽阔白皙,肌理分明。横七竖八的褐色旧伤,这会新添了新鲜的红痕,有的光是红肿,有的直接绽开皮肉,边口渗出丝丝血迹。
周大夫边看边摇头,做了基本的上药包扎后,花白的眉眼皱起,“我开些活血化瘀的药内服,这后背外伤,一天两天也好不了,每隔一日换上一次金创粉,饮食忌口等,我让徒儿送药来时,再一并写成药单给你们送来。”
“多谢大夫。”俞昭颔首,周大夫弯腰回礼后,便出了西院。
祁奉这会正拿着干净布帕,轻车熟路地清理他边缘的血渍,但这毕竟是俞昭的寝房,他看了眼俞昭,又看了看埋首在被褥里的萧庭安,就听床上低哑的声音传出:“祁奉你先下去吧,让她来。”
“欸。”将帕子给俞昭后,祁奉攥紧手心,这天下哪有这样为人父的,他向俞昭行礼后也出了门。
白色布帕沾上血污,脏了大半,俞昭眼眸仿若被刺到,她转身去清水铜盆中清洗,青禾见了想代劳,俞昭摇摇头,“你去小厨房盯着那些人,将药熬来。”
“嗯。”
内室的人接连走掉,空荡的房里只余两人。
盆里的是热水,故而帕子的温度刚好,俞昭拧着眉心,小心翼翼擦拭绷带边缘渗出的液体,那些红痕一触碰到,周围的肌肤便不由自主地瑟缩。
俞昭能听到萧庭安有些沉重的呼吸,她微微低首靠近,“很疼吧。”
她气息离得很近,“疼的话,叫出声也没关系的,这里没人,我不会笑话你,也不会跟别人讲。”
萧庭安微微侧过头,英挺五官有些扭曲,苍白皮肤上额间的青筋更明显。
他没甚么血色的唇瓣开阖,“你那个爹太贪得无厌了。”
闻言,俞昭的手上的动作滞住,她眨了眨眼睫,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萧庭安轻嗤了声,气息很弱,“他把你嫁给我,好像就是为了日后能与我谈条件。”
他没什么温度的眼眸看着她,因着是从下往上,本就微斜向上的凤眼弧度更凌厉,俞昭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心中大概猜到他为何挨了这顿打。
前些天的中秋晚宴上,萧哲和他爹两人在席间低语交流,所以这才是他被打成这样的原因。
“倘若你不愿意,就不要答应他。”她声低道。
萧庭安唇角轻扬,“我的确没答应他。”
俞昭抿唇,喉头苦涩,脸上有些难堪,她舔了舔干涸的下唇,将才来回跑了一路,现在早已口渴。
看他的嘴巴,唇角边缘泛白,应该也渴了。
她不再多言,转身去外厅端了茶盏和两个茶杯来,放在床前黄花梨矮几上,她倒了杯茶先递给他,本以为他会接过,但他只是微抬下巴,就着她手喝完了。
他喝完后,俞昭重又拿新杯盏,给自己倒满,一口气喝下后,静默坐在床边,直到周大夫的徒弟将药物送来。
按照药方,俞昭将药罐打开,除了包扎好的伤口,那些红肿的地方也依次涂上药膏,她动作轻柔,生怕按痛了他,上药的时候,视线不经意间瞥到了他腰间刚好的旧伤。
是脊尾左侧的一块,类似拳头大小的深褐色疤痕,看样子刚好没多久。
她蓦地想到成婚当日,他说他腰上有伤,那时她问他也不答。
明明受了这样重的伤,却一声不吭。
萧庭安闭目养神了好一会,没注意到身边动静,待到再抬头看时,就见她眼泛水雾,双手捂着嘴巴,纤细的肩膀轻轻颤抖着。
萧庭安蓦地笑了,后背随着笑意震动,伤口也跟着刺痛,他也只是微微拧眉。
“你怎么总爱哭?”萧庭安静静看她,少女隐忍的哭泣似是只为他。
手指微动,欲揽住她的手收回,“别哭了,我现下没力气顾着你。”他声音虚弱,只有气声。
俞昭顶着泛红的眼眶,只背过身去,用手背默默地揩着眼泪。
她未出阁前,根本没见过这般血腥场面。而他却一脸云淡风轻,好似习以为常。
要不是看见他鼻背泛起的薄汗,她真的以为他没多大事。
她平生最怕疼,接着就是怕生病,怕出门。
她吸了吸鼻翼,声音有些嗡,劝道:“你以后就听叔父的话吧,不要跟他对着干了,这样他就不会打你了。”
萧庭安轻哼了声,“过来。”
她探过眼,接着转身,在床边慢慢蹲下。
指腹扫过她柔软的脸颊,带去挂在上头的泪珠,指尖凉意让她眨了下眼皮。
他看着她,“一个人若是厌恶你,你做什么也没用。”
萧庭安眼眸发暗,他何尝不明白大臣们之间的利益往来,这些钩心斗角叫他成日心烦意乱,或许他就该听萧琰的话,回军中,只守得一方生民平安,也算无愧此生。
宦海沉浮,风云变幻,世事难辨真假,有时他也分不清什么是虚伪,什么是真实。
然而,有一点,他始终确信,自己走的这条路,注定无法回头。
“俞昭。”
“嗯?”
他趴在塌上,她半蹲在床边,眼眸认真地看着他。
萧庭安蓦地想到李敬弈说的那句“耽于真心”。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萧庭安道:“倘若一个人接近你,陪伴你,对你细心关怀无微不至,但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对你别有用心,想让你帮他做他想让你做的事。”
“当你意识到了这点,你会如何对待这人,你会帮他吗?”
俞昭听后,眉心拧在一起,这情况太过复杂,她听不太明白。
但她仔细思考后,还是说了自己的看法:“如果他让我做的事情,会让我自己很苦恼的话,那我就……”俞昭挠了挠头,要真有这种情况,她根本就不会做。
这人对别人好,分明就是为了利用别人。
不对,俞昭陡然想到,这人怎么跟她有些像?她出嫁前,俞泳年曾找她谈话,让她一定要与萧庭安琴瑟和鸣,若是在萧府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就告诉他。
而且中秋宴上他还旁敲侧击,问自己来着,不过她支支吾吾搪塞过去了。
萧庭安突然这么问,难不成是觉得她就是这等人,看她这么细心照顾他,其实就是在拿话点她?
俞昭瞠目结舌,怔怔然望着萧庭安,突然开始解释起来,“我没有什么是想让你帮我做的,真的没有。”
她双手在面前左右摆着,神情惊慌。
但她不想,不代表俞泳年不想。
萧庭安视线定在一处,若有所思,半晌,他“嗯”了声,眼眸垂下。
俞昭心跳异常,下次还是让他随从照顾他好了,搞得她有多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似的。
她急忙转移话题,小声道:“以后你若是去东宫,千万不要再被叔父看见了。”
萧庭安闻言一怔,唇间一笑,他今日已经数不清被她这种单纯又透着傻气的话给逗笑了几次。
“那下回带你一道去。”萧庭安将脸埋在她的寝被里,馨香的气味和她身上的很像,沁人心脾,似能镇痛。
俞昭撇了撇嘴,她才不想去,最好大家都将她忘了,让她静静在西院里生活就挺好,偶尔出来参加家宴,见见长辈。
她就当他随口一说。当晚沐浴后入睡时,因着他在,也只是小心翼翼地爬到里侧,不敢乱动。
只不过她两手刚爬到床榻里侧,还是跪趴在他上头的姿势,膝盖在外没有跟过来时,他忽的伸了手过来掀开她腰后的寝衣。
腰后一阵凉,俞昭惊呼侧过头,床边案几上烛光微晃,他眸若点星,正看着那。
白皙的腰间有几个重叠的,明显的红痕,是方形板子戳到留下的。
“青禾给我上过药了,一点也不痛的。”俞昭低眉,有些害羞,愣愣的,再看向他时,他眉眼深邃。
萧庭安很快放下她的衣摆,“以后不要莽撞到去替人受这等罪,即使是我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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