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天意
姜拂乐一脸的问号。
他笑什么?她这样看起来很好笑吗?
拂乐偷着憋气憋了好一会,才将面色憋的如火烧云一般红,这厮怎么还笑上了?
我这样情真意切地同你表白,这样暧昧的氛围,你不觉得此时此刻这样笑很不礼貌么?
程屿礼本还疑惑姜拂乐怎的突然就转了性子,赤裸裸地同他剖白心迹,直到看见姜拂乐掐自己的小动作时,反而是松了一口气,又见她在自己没忍住笑出声后,没有半分失落,反倒是面色之中隐隐透露出一丝鄙夷,心中当即有了猜测。
我当是为什么呢,原来是刻意演来膈应他的,这便对了,幸而她只是刻意做戏,如若是真的,他程屿礼倒还真想立刻一头撞死在佛祖眼皮子底下。
姜拂乐,你想玩,本少爷便奉陪到底。
程屿礼扫了一眼她手里的香囊,一双带着钩的眸子目光炯炯,饶有兴致地盯着姜拂乐看。
姜拂乐被盯的浑身发毛,他实在搞不懂面前这人心里在打着什么怪主意,更猜不透他的反应。
在这样晴好的天气之下,姜拂乐却难得感觉周身凉嗖嗖的,她嘴角抽了抽,咽了口唾沫,索性直接站了起来,佯装失落。
罢了罢了,二不休,都已经演到这儿了,总不可能半途而废吧?
“程小少爷莫不是看不上我这拿不出手的香囊?是我自作多情了。”
她面色有些羞恼,作势要将香囊收起来。
“是了,程小少爷见惯了好东西,自然是瞧不上我这拿不出手的香囊,可这东西虽不贵,但心意却是真真切切的,这才是十足珍贵,千金也难买的,你是真的不懂么?”
程屿礼歪了歪头,含笑瞧着她。
姜拂乐又一次无语凝噎,程屿礼为什么反应这么奇怪,不应该是浑身恶寒,立刻跳出十米远么?
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索性面子已经豁出去了,就算这个法子不成,也总归会有别的法子。
只可惜白瞎了她熬了几夜准备的道具了。
姜拂乐不大满意,汪汪的泪水还在眼眶里挂着,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活像是叫谁家的负心郎伤透了心,蓦的,却见蒲团上跪着的程屿礼忽然有了动作。
他欲要起身,刚起到一半,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一只胳膊肘搭在膝盖上,低下头,终究还是没忍住勾起了唇角,那笑意更甚,像是憋了许久。
拂乐站在那里,只能瞧见程屿礼发顶的金冠,只可惜他低着头,让人瞧不见他的表情。
她正是纳闷儿,以为他终于是要忍不住开始发作了,却见少年只是缓缓起身。
拂乐的目光不由得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向上移。
先前姜拂乐刚站起来时,她还能俯视他,此刻程屿礼直起了身,少年一下子比她高出大半个头,阴影笼罩在她身上,拂乐只得仰头去看他。
趁着姜拂乐愣怔,程屿礼一把抓住她皓腕,止住了她收回香囊的动作。
他将香囊接过,举起来对着窗外的光仔细端详了片刻,金丝绣线流光溢彩,他转而收回手指,将它牢牢握在手里。
程屿礼将视线挪回姜拂乐脸上。
他目光不动,脚下却是开始一步一步,缓慢地向她逼近。
二人的距离本就离得不远,拂乐猝不及防,只得连连后退,手足无措地看着他面上叫人难以分辨的神情。
面前的少年目光灼灼,唇畔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拂乐有些紧张。
这厮到底要干什么?
倒是给她个态度啊!
她一边后退,一边试图阻止程屿礼。
“不是……你先别……”
蓦的,姜拂乐一个不察,后腰忽然撞上了侧面的供桌。
“嘶”
她脚下不稳,晃晃悠悠的要往后仰。
电光石火之间,程屿礼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姜拂乐的手腕,往前轻飘飘一拽,将她扯到自己身前。
拂乐顺着他不轻不重的力道,堪堪稳住了上身,一只手被他抓着,另一只手还撑在身后供桌上。
程屿礼靠得太近,拂乐只得小幅度地仰身向后,企图与他拉开些距离。
少年察觉她动作,又将人扯了回来,好不容易被拂乐拉开的距离一下便消失殆尽。
“躲什么?”
“再躲,你就躺上去了。”
少年声音晴朗,适时开口,眸中笑意不减。
姜拂乐嘴角扯起一丝尴尬的弧度,“哈哈哈,开什么玩笑,没有、没有躲。”
见她装的艰难,程屿礼心情便莫名的愉悦。
“你何时生了这样的心思,我竟丝毫未察觉。”
他偏了偏头,炽热的视线依旧紧紧黏着拂乐的脸。
他满脸的心痛与懊恼:
“是我的不是了,叫你空等那许久。”
姜拂乐噎住,这是什么意思?
事情的走向怎么不大对?
见她愣住,程屿礼轻笑一声,抬手,微曲的指节轻轻划过她的脸颊,将她方才后退时鬓边散出的碎发掖到耳后。
那香囊还虚虚握在他的手心里,垂下的流苏羽毛一般轻扫过她的肌肤,像猫爪在轻挠,面前的少年离得又近,说话时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酥酥痒痒,拂乐忍不住一阵颤栗,耳朵火辣辣地红起来。
做什么离她这么近?!
面前人的慌乱和红的滴血的耳垂落在程屿礼眼底,换来的是他更加缱绻的目光。
程屿礼对她的反应倒是很满意。
姜拂乐,不是你先要玩的么?这便受不住了?
拂乐撞进他含笑的眸子,连忙低下头,睫毛轻颤,覆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掩住了眼底的慌乱。
她此刻被禁锢在供桌和程屿礼之间,只感觉周身稀薄的空气都要烧起来。
不成,千万不能自乱了阵脚。
拂乐轻轻呼了一口气,抬眸,一双满含深情的眼眸闪着细碎的光。
“无妨,幸而上天不肯辜负真心,叫你我阴差阳错地结成夫妇,我可真是……”
拂乐咬了咬牙,笑意更甚:“我可真是欢喜得不得了。”
“哦?是么。”
程屿礼瞧出她强撑着不肯服输,即便未能得逞也要演完这出戏,于是低笑一声,手指虚虚撑在拂乐身后的供桌边缘,倾身又向她靠近几分。
“有多欢喜?”
他垂眸,对上拂乐的视线。
两个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灼热的呼吸纠缠着,像是有什么东西掺进了空气中,抽丝剥茧地发酵,丝丝缕缕地向外扩散。
太近了。
程屿礼这人莫不是疯了吧?
两个人视线胶着,不肯退让分毫。
四周褪色的经幡无风自动,古老的佛像垂眸俯瞰,眉目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拂乐实在遭不住,下意识向后缩了缩,发间的银碟簌簌颤动。
几缕光斜斜透过雕花窗棂,落在拂乐发间银蝶,在地上折射出细碎的光点,随着忽闪的蝶翼而忽明忽暗地跳动。
“喵呜”
窸窸窣窣的响动传来,正僵持不下的两人皆是一愣。
只见一只油亮的猫晃着尾巴溜进屋内,探出爪子小心翼翼地试探,紧接着忽的扑向那跳跃的光斑。
姜拂乐心下一喜,赶忙将程屿礼推开,惊呼出声:“是玄猫!”
程屿礼正盯的起劲,闻声淡淡回眸。
檐角铜铃轻响,一身着袈裟的老者自门外款步而来,正是清晨时拂乐碰见的那位主持。
“圆觉法师?”
程屿礼退开,起身朝老者走去,合掌行礼。
那老主持颔首,一只手朝那玄猫一伸,玄猫便会意,利落地跳进他怀中。
“还果真叫你们二位引来了。”
他眉眼含笑:“贫僧说过,若有有缘人寻到了它,便奉上亲自供奉的七宝念珠,二位施主阴差阳错将这玄猫引出,那这七宝念珠,便也归二位了。”
他说着,递给了身旁小和尚一个眼神。
那小和尚不过八九岁的模样,闻言颇为不愿,依依不舍地摩挲着手里的七宝念珠。
这可是师傅亲自诵经供奉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宝贝,普天之下可就这一个,竟就这么轻易叫这两个人撞了大运。
他撇撇嘴,磨磨蹭蹭地将念珠递到了姜拂乐手里,拂乐弯腰接过。
“多谢主持。”
二人异口同声,躬身道谢,听到对方的声音,不由得互相对视一眼,笑里藏刀。
主持只淡淡瞥了一眼,很快便收回目光,抚摸着怀里玄猫乌黑油亮的毛发,声音和缓:
“天意如此,二位施主不妨便顺应天意,塞翁失马,又焉知非福?”
老主持将那猫递给身边的小和尚:
“天色已晚,贫僧便不久留了。”
程屿礼张了张口,还想要说什么,思索片刻,终究只欠身合掌:
“主持慢走。”
远山连绵,残阳如血。
佛像的凝视静默慈悲,少年的身影被渐渐拉长。
——
自赐婚圣旨下来之后,程屿礼便不是很乐意出门,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每逢他如同往常一样,同几个狐朋狗友出现在街上,无论是去往何处,总能碰见几个毫不相干的人,亲亲热热地凑上来问他:哪家的小娘子这么有福气,要去程府做少夫人?
先头几次程屿礼倒没有太大反应,他想着这些人好奇倒也正常,毕竟连他自己也想不到竟然会娶姜拂乐。
可是渐渐地,那些人问不到结果,好奇心便愈发重了起来,问的次数越来越多,问的人也只增不减,短短一月内,竟有不下三十个不同的面孔来对他旁敲侧击。
程屿礼被问的烦了,也没了兴致,反正过些时日便是冠礼,这些日子府里又因着赐婚的事上上下下都忙碌着,他索性便又待在府里不出门。
幸而程府是御赐的宅邸,占地逾百亩,亭台楼阁、园林水榭一应俱全,宛若一座自成天地的城池,程屿礼每日去这里喂喂鱼,那里吹吹风,倒也乐得清静自在。
心一旦静了下来,他便想通了一件事,原先他还想着,即便是拼上这条命,也要同姜拂乐退婚,如今看来,倒是大可不必了。
成婚也不过是多了个名头,又不会少块肉,就算不是娶姜拂乐,左不过也要娶个毫不相干的女子。
况且,姜拂乐既然要同他演戏,他倒是很乐意看看她接下来还使有些什么手段。
姜拂乐是个不好欺负的,他程屿礼更不是个吃素的,还能怕了她不成?
想通了这些,程屿礼便不再纠结那许多,叫人将贵妃榻搬到了湖心的凉亭上,又在桌案上摆好了香茶和点心,整日里品茶赏花,好不惬意。
这日他正闲倚在贵妃榻上吹着风,耳边是悦耳的鸟叫,还有潺潺的水声。
“嘎嘎”
忽然,一道不太美妙的叫声传了过来,伴随着“咚咚”的脚步声,将木板踏得一震。
程屿礼懒懒抬眸,只见自家祖母正健步如飞地朝自己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两只活蹦乱跳的大雁。
程老夫人已是年过古稀,一把身子骨却是硬朗如松,叫人瞧不出年岁。
程屿礼起身行礼:“祖母,您怎么来了?”
老夫人一屁股坐在程屿礼腾出的贵妃榻上,将那两只大雁撂在地中央。
“这两只大雁,你下聘时一并送到姜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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