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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向来八风不动的女剑客一下子失了神,竟错脚踏空,从树上掉了下来。
一时间,院子里的人也被动静惊吓住,赶紧奔过来要接她,口中疾呼:“小心!”
虽说青茴一时失神,但是踏空之时,她就回过神来,内力运转。
树下那人奔到树前时,正好给她一个借力的地方。
她足尖碾过那人的头顶,跃起向后翻过一圈,稳稳地落在了来人面前。
青茴定睛看向眼前人,咬牙切齿道:“方青苹!”
师兄妹二人从小练功,目力过人,即便是漆黑夜里也视物如常,尤其是青茴,师傅说她是“猫儿眼”。
此刻,她也迅速辨认出来人的相貌。
久别重逢,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的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还年少的时候,师兄方青苹就下了山,从此再也没有任何的音讯。
她和师傅默契地从不向彼此提起这个话题,可是午夜梦回间,也曾做过亲人离世的噩梦。
及至青茴自己出师下山,师傅耳提面命的就是每年都要回来,青茴自己最惦记的也是回家,又夹杂了两人多少的隐痛与思念在其中。
可现在看起来偏偏像笑话。
方青苹也在她开口之际,一下子就把来人和记忆中的师妹对应起来。
下山之后,他化名阿严,跟在主君身边做事,方青苹这名字,已多年没被人叫起。
十年未见,眼前的师妹已经从一个小豆丁长成身姿飘逸的女侠。
他张开了口,嗓子里却像塞了棉花,发不出任何声响,过了半天,才挤出沙哑的两个字:“师妹。”
青茴从久别重逢的复杂情绪中回神,一开始是师兄尚在人世的喜悦,可是被亲人遗忘的失落、师傅已不在人世的遗憾,还有自己曾寻觅多年未果的怅惘……
多种滋味涌上心头,一时间青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僵硬地向后退了一步,好像能靠拉开两人的距离,能让自己那颗动荡不已的心沉静下来。
可是一股巨大的悲伤涌上了心头,师傅离世的痛苦在经年以后终于找到了奔泻的出口,大颗大颗的眼泪涌出了眼眶。
青茴从小就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从来都不哭,又是天生聪明,还是武学奇才,几乎没有遇见过挫折。
方青苹虽然看着她从襁褓里的婴儿长成一个剑客,却不太能想起她流泪的场景,一时间也慌了神。
他赶紧开口:“怎么见了师兄这么激动,这么想我吗?”
青茴听得此话,一双含泪的漆黑眼瞳瞪向他,竟有恨恨的意味:“师傅去世了。”
一石激起千重浪。
方青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怎么会!
下山那一日仿佛还在昨天,师傅为自己做了一碗长寿面……
然后……
然后自己在梦醒后不告而别,只留下一封信就下山去了……
原来那一日就是永别吗?
胡儿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此刻更是白的像一张纸,空洞的眼神,骤然失去血色的唇,整个人像是变成了一具纸偶。
他回想青茴刚刚说过的话,她刚刚说话了吗,她只是开了口并没有说话是吗,她的嘴唇一张一合,一定没有发出声音吧,是自己幻听了。
可是方青苹绝望地发现,无论他如何将青茴的话语从自己的脑海里抹去,试图逃过这刹那的毁天灭地,但是她的口型却一遍一遍在他的脑海里更清晰。
青茴的脸在他的眼前重复幻现,无数次说出那一句:“师傅去世了。”
青茴看着多年未见的大师兄像是失了魂一般,只觉得可笑。
她曾无数次想过,师兄是不是死在了无人知晓的角落,或是受困囹圄,这才多年没有回山,可他就在这启康山,距离相思门也就三五日的脚程,分明就是不想回去。
夜风凛凛,吹得师兄妹二人心中悲凉。
半晌后,还是青茴先开的口,她收起情绪,举起手中的竹笛道:“你是官府安插在启康山的眼线?”
方青苹瞪着失神的眼看向她,似乎根本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她只能摇摇手里的竹笛,又说了一遍。
他这回像是听懂了,迟钝地点了点头。
“那你见过无忧姥姥了?”青茴继续问道。
他又点了点头,半晌后又说:“无忧姥姥认得我,我怕她下山以后多说,就把她留下了。”
青茴听后,眉毛竖起来,严声道:“快把门打开!她现在已经没有可以告状的人了!”
说完她才想起,当年她一直不愿意接受师傅去世这件事,也就没有告诉她的那些故旧们,无忧姥姥很大可能也还不知道这件事。
想到这里,她不免也心虚了起来。
那边方青苹已经开门了,嘴上还含含糊糊地说着话:“他答应过我,明年我就能回家了。”
青茴没听清楚,跟在他身后问:“你说什么?”
他却不回答,只推开了门进去。
苏无忧没想到自己这囚徒当的这么苦,一晚上睡不了一个囫囵觉,又被吵醒。
她愤怒地转向门口坐了起来:“你们就这样对一个老人家?”
却没想看到了方青苹这个把她抓住的罪魁祸首,老太太瞬间就泄了气,连叫骂都没了兴致。
她躺回去,没脾气道:“你这混球,还来干什么?反正我都被你锁在山上了,不会去找你师傅告状的。”
青茴跟在方青苹身后进来,点亮了一支火折子,故作轻松地唤道:“无忧姥姥,是我啊。”
老太太这才看见那倒霉胡儿身后还跟了他家丫头。
“青茴?”她疑惑道。
“是我呀。”青茴凑到她床前,“无忧姥姥,好久不见。”
方青苹转身去关门。
师兄妹二人的龃龉已被默契地揭过,两人都扯出一张强颜欢笑的脸,凑到苏无忧床前。
“你和他一伙儿的?”老太太看他俩凑到床前,更为气结,“你们师傅死了不成,让你们俩小孩儿当起山贼来?”
这话你看说的,青茴也不知道是伤心好,还是无语好。
首先他们师傅是真的已经仙逝,其次她过了年就要二十了,身后的师兄已经三十而立之年,怎么也摊不上小孩这说法,但和老太太这时候掰扯也没意义。
她避重就轻地安抚道:“无忧姥姥,师兄是官府在这里的卧底,不是真山贼,你别生气了。”
方青苹站在她身后,讷讷地垂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
他是鲜卑乱华生下的胡人,血脉不详,总不是什么好因果。
虽生得异常美貌,却因胡儿的身份受尽欺凌,十岁拜入相思门下,得了师傅普元子的关爱,却始终自卑拘谨。
“果真?”苏无忧狐疑地看着他们俩。
“真的!”青茴解释道,“是因为官府明日就要攻山,师兄怕你混乱中受伤,还怕不小心搅乱了官府的安排,这才留你在此处。”
老太太两只上了年纪却仍精光四射的眼落在她身后的方青苹身上,嗔道:“你这孩子,为什么不和姥姥说清楚,姥姥还能给你这件事抖落出去?”
这事可说不准,青茴想到苏无忧当年的嘴皮子,也很能理解师兄为什么要将她拘留此处。
“师兄,你把无忧姥姥的镣铐解开吧。”她招呼道,“反正明日官府就要攻山了。”
方青苹便走上前来,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从中挑拣出一枚极小的,给苏无忧解了锁。
他面露歉疚,讷讷地开口道:“无忧姥姥,对不住,这些日子辛苦你了。”青茴在旁边看着若有所思,之前老燕好像说过,这钥匙是归二当家所管。
苏无忧白了他一眼,那日她在山寨前叫骂,山寨里来来回回出来了好些人,都打不过她,正当她得意满满,要把那横山虎的第十九代祖宗拖出来叫骂时,被这倒霉孩子给拿下了。
自己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普元子那胡人大徒弟,虽说和小时候粉雕玉琢的可爱有些区别,但是全中原也没几个黑头发绿眼睛的胡儿,更何况他还使得一手相思剑诀。
这……
她还想着要不要放水,还是说先擒了这败坏师门名声的小土匪去找普元子,就被这倒霉胡儿三招生擒,打晕锁了起来。
她醒来以后心中郁闷,想高声骂他,又觉得怎么都骂不出口,只能多骂骂这山寨的大当家,没有他自己家孩子怎么会被带坏。
从此这横山虎就过上了一天到晚被疯狂问候的悲惨日子。
当然这些事,青茴是全然不知的。
对于苏无忧,方青苹是怯懦、心虚并着另一些不知名的情绪,所以不敢来看她,但是对她的心思,他是有所了解的。
毕竟老太太气愤到了极点,也只辱骂大当家纪应,并不曾骂过他。
他向苏无忧鞠了躬,小心翼翼地开口:“是我思虑不周,让姥姥这些日子吃苦了。”
苏无忧颔首应下,也没有斥责他,只道:“确实思虑不太周全,但是这事也难办,但是你既有要了结这土匪窝的心思,我就不怪你了。”
“那明日我们什么时候下山?”她很快问道。
师兄妹二人却面面相觑,陷入了沉默。
还是青茴先开的口:“姥姥,我瞧着你身体还成,要不你先自己下山去,钱县令就在山下,我想明日留在这里帮些忙。”
苏无忧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无奈地叹了口气,点点头应下。
“那明日您先在这里等着,到时候我通知您下山,您看这样可好?”青茴问道。
老太太又点了点头。
这其实并非青茴原本计划,但是没想到无忧姥姥精神矍铄,完全不需要她保护,只是这两日被方青苹锁住了。
她这状态,自己下山绝不是问题。
“那您先睡着,我们也回去休息了。”青茴恭敬道,两人一同向老太太告了别,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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