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酒肆

　　说是半日闲，陆照雪却足足偷了三日好时光。

　　只是崴了脚，周珠却怕她落下病根儿，不肯叫她去酒肆，只叫她好好在家里养病，怕她觉得无趣，零嘴儿更是买了不少。

　　陆照雪瞅着眼前吃不完的糕饼和果子，突然发现江正卧床这这几个月是怎么变胖的了。

　　第四天，陆照雪脚伤好的差不多了，钱婆子按照周珠的吩咐，准备赶早去市集上买几斤新鲜羊肉，预备下午一起包羊肉饺子吃。

　　陆照雪在家中待的实在无趣，也起了个大早，要跟钱婆子一起去市集。

　　周珠仍是不许，陆照雪再三保证自己慢慢走路，只去市集上转悠，她才松口。

　　刚出门，钱婆子连菜篮子都不让她碰，十分小心的走在她身侧。

　　陆照雪哭笑不得，“阿婆，我只是崴了脚，现在除了走路有点儿不利索，也没其他不舒服的，而且脚也不疼了。”

　　“那也得小心看着才是。”

　　路过万婆子家门口，万婆子又抱着胳膊靠着大门跟别户人家争嘴。

　　几日不见，万婆子消瘦不少，衣裳穿的乱糟糟的，那张嘴却厉害着，不过是旁人路过她家门口，不小心碰到了门口的矮树，她都要骂两句。

　　若是遇上那些性子软的，不同她计较，也就过去了；就怕遇上今日这位性子泼辣的，挎着菜篮子叉着腰跟万婆子对骂了好些时候。

　　闹的巷子里这几日都鸡犬不宁。

　　陆照雪只当没瞧见，和钱婆子兀自走过去。

　　“呦，这不是陆掌柜吗？你舅舅能下地了吗？连铺子都让给你了……我都没看出来，他们家那个养在‘闺房’里的儿子竟然这般没出息！”

　　陆照雪本不欲同她计较，可偏偏每次遇到，万婆子都要刺她几句，着实影响人的心情。

　　“如果不会学着说人话就把嘴巴闭上，实在聒噪得很！”陆照雪正眼都没给她一个，“隔壁巷子里的黄狗都知道不能随便吠叫！”

　　“可偏偏人却不晓得！”

　　“阿婆我们走，去迟了好肉都要被挑没了。”

　　“你这丫头！”万婆子听了，不依不挠就想冲过来，不曾想没看到脚下的台阶，闪了个趔趄。

　　钱婆子笑了两声，“你儿子最有出息，可惜少了条胳膊。你可小心些，若是你再摔了，难不成要爬到灶头去给你那心肝儿子做饭吗？”

　　万家两口子老来得子，生下了儿子万宝，从小就被宠的无法无天，嚣张跋扈。万老爷子还在的时候，还送他去上过一年学堂，后来因为实在顽劣，被先生赶了回去。

　　没过几年万老爷子便因病去世了。只剩下娘俩相依为命，日子本就过得艰难，街坊们本着能帮一点儿是一点儿的想法，也时常接济。

　　奈何万婆子因为性子古怪，还更加纵容自己儿子，把万老爷子还在时街坊的好感都败光了，后来便没有来往了。

　　万宝更是整日无所事事，偷鸡摸狗，喝酒打架，榆树巷家家都嫌，见着都绕道走。

　　出了巷子口，钱婆子道：“我本不想说那些话，都是街坊邻居的，可她实在讨人嫌！”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阿婆平日里别理会她便是。”

　　到了市集上，钱婆子先带着她去了肉市，买了最新鲜的羊肉。

　　那卖肉的小贩极热心，还问他们怎么吃，要不要帮忙切好。

　　钱婆子自己便能剁，便拒绝了肉贩的好意。

　　买完肉又转头去菜摊。

　　这边人多，钱婆子走的小心，时时刻刻关注着陆照雪的情况。

　　“阿婆，咱们晚上吃什么馅儿的羊肉饺子啊？”

　　陆照雪看着钱婆子在菜摊上挑挑拣拣，只选了几头姜，几瓣蒜。

　　“这羊肉饺子，用胡萝卜或者白萝卜，再搭点儿旱芹最是好吃！”

　　白萝卜自家地窖存的就有，根本吃不完。

　　胡萝卜陆照雪自来了大晏还没吃过，她还以为没有呢。

　　“咱们边城约摸二月初开始种胡萝卜，今天若是咱们运气好，能吃上头一波！若是买不到，咱们回去用白萝卜也成。”

　　陆照雪听了，还是更愿意吃胡萝卜一些，也跟着钱婆子一起找。

　　春日菜摊上的蔬菜除却最为常见的白菜土豆萝卜，便是各种新鲜的野菜最为多。

　　钱婆子最近今天换着花样做野菜，陆照雪已经过了嘴瘾。

　　“阿婆！”陆照雪喊了一声。

　　这胡萝卜还真叫她找到了，特别漂亮的橙红色，胖乎乎水灵灵的，根上还带着泥巴呢，一看就是今早才从地里拔出来的！

　　钱婆子走过来，问过价钱后挑了些，一眼又瞧见了这摊主还卖旱芹，挑拣着选了两把，绿油油的杆子一掐就出汁水，是极水嫩的旱芹。

　　四月份又正是吃春韭的季节，嫩生生的，钱婆子也买了一大把。

　　陆照雪最会讲价，方才在肉摊上三言两语便叫肉贩给她们便宜了十几文钱。

　　这菜摊摊主却机灵许多，许是仗着附近只有自家摊子上有今年的胡萝卜，咬死不松口。

　　“若不是今年年初几场瑞雪，咱们边城还没这么早就暖和过，这胡萝卜和韭菜我家可是头一家卖的！”

　　陆照雪便放下钱婆子挑好的菜，作势要走，“阿婆，咱家还有白萝卜呢，包羊肉饺子也好吃。过几日菜市上多的是卖胡萝卜的，咱们到时再来买！”

　　摊主不想错过这笔生意，又因二人买的着实不少，是大主顾，便扯着嗓子叫道：“姑娘留步！姑娘留步！依着姑娘的意思便是！”

　　陆照雪干脆利落的放下钱，把胡萝卜和旱芹都装进菜篮子里，对摊主露出一个笑，“谢啦！我们下次还来！”

　　摊主回她一个苦兮兮的笑。

　　“菜都买好了，阿婆，咱们逛逛再回去吧！”陆照雪鲜少出门逛街，逮住机会自然要逛个尽兴。

　　钱婆子担忧的看向她的脚踝，“姑娘脚疼不疼？”

　　“不疼，咱们就去逛逛吧！就逛一会儿！”

　　“成！那咱们就逛一小会儿！若是脚疼就告诉阿婆。”

　　“知道啦阿婆，前边儿拐个弯就是银杏堂，阿婆放心！”

　　陆照雪一路逛着一路没叫手空着，油炸的酥饼，肉圆子和菜圆子各买了几份。

　　机巧的木头小猫小狗买了两只，她之前从来没见过，眼馋。

　　她刚付完钱，看到钱婆子买了个拨浪鼓。

　　“买给孙子的？”

　　钱婆子笑了，“是，前几日回去我逗他，也不哭，跟我亲呢！”

　　钱婆子虽说在江家做帮工，也住在江家，但每隔几天也会回自己家一趟。

　　每次回去前都买些小孩子穿的用的，肉菜也会买些，回来时却不大开心。

　　中午回家，钱婆子煮了豆腐蛋花汤，配着陆照雪买的酥饼，肉菜圆子，几人对付了一顿。

　　黄昏时分，周珠回来了，钱婆子早在灶房剁好了肉馅儿，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一起包饺子。

　　今天钱婆子和周珠预备包胡萝卜羊肉馅儿，白菜羊肉馅儿，韭菜鸡蛋馅儿三种饺子，前两种里头都放些剁碎了的旱芹，更添几分风味。

　　陆照雪许久没包过饺子，手法还有些生疏。

　　从前她总觉得吃饭只是填饱肚子，至于吃什么并不重要，像包饺子这种做起来比较麻烦的吃食，她自己一个人生活之后再也没做过，想吃的时候街边的饺子店便能解决。

　　像现在这样，一家人说说笑笑坐在一起的时候，她更没体会过。

　　周珠见她不会捏褶子，赶忙上手教她。

　　好在陆照雪学得快，包了几个之后便逐渐上手了。

　　江正拿着擀面杖擀面皮，江余什么都不会，便两头打下手，头发上沾了面粉都不知道。

　　周珠瞧见了，拿出铜镜给他看，江余便十分懊恼的说，这是失了君子之仪。

　　陆照雪笑他还没去读书呢就臭讲究。

　　江余红着脸支支吾吾。

　　月亮悄然爬上江家的屋檐，热腾腾的饺子也出锅了，三种馅儿的各煮了一大盘。

　　蘸饺子的醋是周珠调的，碗里不单单有香醋，还有蒜末儿和油辣椒和香油，光闻着便叫人口齿生津。

　　“唔……好烫！”陆照雪迫不及待的夹了一个塞进嘴巴里，一咬滚烫的汁水便蹦开，烫的她眼泪汪汪的。

　　周珠连忙倒了凉茶塞进她手里，“你这孩子！急什么！慢点儿吃！”

　　陆照雪艰难的吃掉嘴巴里的饺子，含糊道：“我好久都没吃饺子了！”

　　周珠十分怜惜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饭吃到一半，周珠又跟钱婆子聊起巷子里的人家，听到今天万婆子又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周珠气得差点儿踩到小鸡崽儿。

　　“她儿子不是几个月前还找媒婆给说亲呢……这才多久，造孽啊……”

　　“可不是嘛！谁叫他不学好呢！跟人学什么赌钱！听说那赌场也叫官府给抄了！白花花的全是银子！”钱婆子眼睛睁得大大的，“我听隔壁巷子那口子说的！她相公在府衙做个小官儿！”

　　周珠轻哼一声，“之前万婆子还想打我们照雪的主意，叫我给堵了回去，真的不识好歹！”

　　“我们照雪长得这样水灵！人又聪慧！找哪家的好儿郎不行？”

　　“是啊，咱家陆姑娘样样好！”钱婆子也跟着附和，“又伶俐！今天还在市集上帮我讲价！”

　　话题突然变成自己，陆照雪猝不及防的从周珠口中听到这等叫人尴尬的话，筷子上夹的饺子险些落到地上去！

　　钱婆子一张笑脸冲着陆照雪，“姑娘想找个什么样的？”

　　陆照雪看着碗里咬了一半的饺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现在只想吃饺子……

　　找什么？

　　对了方才自己吃了几个胡萝卜馅儿的？接下来是不是该吃白菜馅儿的了？

　　江正喝着热乎乎的饺子汤，突然闷声道：“许是段将军那样的。”

　　什么段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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