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租后发现室友不是人

　　冷不丁被吼了一句，程渊委屈巴巴地揉着耳朵，心说这老太太身体倒是还可以。

　　他把话又大声说了一遍。

　　这回老奶奶听清楚了，偏头看了看程渊，回答：“我要回家，我得带着浩浩。”

　　“浩浩是谁？”
　　“我孙子啊。”她翻了个白眼，仿佛知道她孙子叫什么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那他在哪呢？”这话问完程渊就后悔了，老奶奶听完浩浩在哪，立刻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她飘到半空中，又飘去马路上，还想再往远一点的地方飘，却被魂灵的束缚机制挡了回来，然后飘回地面上，最后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痛哭。

　　老奶奶捂着脸：“对啊，浩浩在哪呢，我的浩浩！我的孙子！啊啊啊啊——我这个老太婆人老了不中用了，我们家浩浩呢？他上回还说想吃奶奶做的番茄炒蛋了呜呜呜......”

　　老奶奶气沉丹田，哭得撕心裂肺，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程渊和陈默石化在路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程渊没什么和老人打交道的经验，他小心翼翼地上前拍了拍奶奶的肩膀，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措辞，说道：“奶奶，要不我来帮您找到浩浩吧？”

　　老奶奶的哭声暂停了，斜着眼瞥了程渊一眼：“你这瓜娃子，我们浩浩就在他爸妈身边呢啊。”

　　程渊整个人都不好了：“那、那您不是问浩浩在哪吗？”

　　对方奇怪道：“是啊，我知道浩浩在哪啊，但我见不到浩浩！”

　　老奶奶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有些许的无理取闹，但她年纪大了，很多事情记不清楚了，就有些蛮不讲理道：“你说帮我找他，那你帮我找浩浩。”

　　程渊心里有了底，他本以为任务难度比较高的原因是不好完成，没想到这么简单，估计把她孙子带过来让她见上最后一面就行。

　　不过这奶奶脾气很不好，说话也不太好沟通，或许难度就在这里吧。

　　他按住自己的急脾气，耐下性子，蹲在旁边用自己最温柔的语气问老人：“那您和我说说，浩浩爸妈的地址在哪里，我带他们和浩浩来看你，好不好？”

　　老奶奶犹豫了一会，开了口，给了个地址，然后又继续在马路旁边飘了。

　　陈默走过来，拉住程渊：“今天太晚了，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好！”程渊感激道。完成这个任务，他就是个持证上岗的安魂师喽！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等我赚了大钱，也带你去吃顿好的。”

　　陈默低头看着眼睛亮亮的程渊，想起来上次吃饭那束鲜花，耳根子都有些发红了，他笑了笑，说：“好。”

　　-

　　第二日恰逢周末，程社畜不用去上班的一天，难得的睡了个懒觉。

　　生物钟让他七点准时睁开了双眼，拿着手机看了一眼就又昏睡过去，再一睁眼已经快到吃午饭的时间。
　　程渊：......是谁说早上就出发帮奶奶找孙子来着？不会是我吧？

　　陈默醒了有段时间了，听见动静，敲了敲门。

　　“进——”懒洋洋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

　　陈默端着饭端着饭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哥哥起得可真晚。”

　　话刚说完，却看见程渊刚洗漱完，正坐在床上套裤子穿。

　　陈默就顺势靠坐在桌子边，手指轻轻捏着被子的边角，眼神动不了似的盯着程渊。

　　直到对方动作结束，才回过神：“昨天那只魂给的地址离我们有点远，在另一边，我开车带你去。”

　　车子驶过街头，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程渊侧头看着窗外乌拉乌拉往后退的建筑物，眨巴着眼睛像小朋友。

　　半小时后，车子在一栋看起来颇为高档的建筑物前停下。

　　“难怪离我们有点远，人家是高档小区诶......”程渊碎碎念着下了车。

　　“五排三号，是这里吧。”他对着记下来的地址挨着楼寻找，终于在目标门前停下了脚步。

　　程渊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笑容，让自己显得更加人畜无害。

　　“叮咚——”随着程渊按下门铃，声音随之响起。

　　过了大约一两分钟，对讲机里就传来了人声：“谁？”

　　“家长您好，我是启航小学的老师，特意来做家访。”

　　“家访？”女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惊讶和不耐烦，似乎完全没想到会有人专门上门来。她又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过了一会儿，门锁才“咔哒”一声开了。

　　程渊上了楼，陈默不太好跟着，只是在楼下等待。

　　门一开，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烈的香水味，一个穿着精致的女人站在门口，不太明显地打量了两人，然后扯出笑容来：“你们是欣欣的老师吧。”

　　这女人卷着头发，看起来三十多岁，不过脸上没有什么皱纹，显然保养得不错。

　　程渊一愣，担心自己找错了，但他按门铃前已经反复确认过了地址。

　　他便直接开口问道：“您不是浩浩的家长吗？李子浩。”

　　“你说浩浩？”女人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有些尴尬地说：“老师，李子浩现在不住这里，你们找错地方了。”

　　程渊也很尴尬，但这人明显认识浩浩，他拦着女人想立刻关上门的手：“那真的很抱歉，打扰到您了，可我想问下李子浩现在住哪里呢？”

　　女人脸色微微变了变，目光闪烁了一下，然后轻描淡写地说道：“他爸才是监护人，已经很久没来了。”

　　“这样啊，谢谢......”

　　屋里突然传来“啪嗒、啪嗒”的拖鞋声，接着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怎么了，是谁啊？”

　　程渊心里瞬间有了数。

　　这女人已经再婚了，家里现在有了新丈夫，而她显然不想再让“浩浩”影响自己的新生活。

　　程渊微微眯起眼睛，想起老奶奶魂临走前满怀期待地告诉他们，“我孙子浩浩又乖又懂事，他爸妈都很爱他，他一定过得很好。”

　　他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烦躁，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心底的火气，温声问道：“那您知道浩浩现在住哪里吗？”

　　女人着急关门，只丢下一句话：“不知道。”然后直接关上了门。

　　回到楼下，把情况和陈默说了说。

　　“可是昨天那奶奶根本不知道这回事。”程渊撇嘴，果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容易。
　　片刻后，陈默缓缓开口：“没事，那咱们就去学校找，小学生总要上学的。”

　　启航小学建校已久，在本市也小有名气，教学质量过硬，师资力量雄厚。

　　这是个私立小学，学校的硬件条件不错，教学楼干净整洁，操场也宽敞，甚至还有专门的兴趣活动区，供孩子们放学后参加各种课程。
　　相应的，学费也相对昂贵一些。

　　程渊和陈默跟保安交涉了许久，最后保安只好按照他们说的，给“李子浩”的班主任打了个电话，那班主任听见名字，便让保安放了人。

　　程渊就直奔校务办公室，找到了王老师。

　　王老师看见程渊和后面少言寡语的陈默，有点惊讶，她本以为来的会是见过的浩浩家长。

　　她看起来有些焦急，又很严肃，皱着眉头问他们是李子浩什么人。

　　“是......是李子浩奶奶拜托我们来看看他的。”程渊迟疑了一下，不想对这位看起来挺负责任的老师撒谎。

　　王老师听他清楚地描述出来李子浩奶奶的长相，这才放下心来，叹了口气：“总算有人来学校了，李子浩已经有段时间没来上学了。”

　　程渊心头一沉，问道：“多久了？”
　　“得有一个月了吧。”王老师愁道。

　　“他的父母没有联系过学校吗？”程渊不动声色地问道。

　　王老师语气无奈：“学校当然联系过，一开始还能找到他爸爸，但他爸爸说最近经济有困难，学费暂时交不上，我们照常让子浩来上学，但这孩子自尊心强，知道他爸这事之后话都少了，结果后来，他爸爸电话都打不通了。”

　　“那他妈妈呢？”程渊皱眉，“学校没有联系她？”

　　“她说浩浩的监护权在父亲那里，学校的事务她不负责。”李老师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些许不忍，“子浩以前学习不错，也挺乖巧的，他奶奶接送他，结果突然就不来了。”

　　程渊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子浩的奶奶，她......她最近身体很不好，所以不能亲自来，我们替她去看看。”

　　王老师点点头，找到了先前登记好的表格，调出了李子浩那一栏，给了两人他爸爸的地址：“拜托你们了，子浩是个很好的孩子。”

　　她不再多说，只是送两人走出办公室，回去继续工作。

　　程渊和陈默出了校门，对视一眼：这档案早就登记了，显然他爸爸妈妈分居已久。

　　“他奶奶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么？这可是自己儿子儿媳妇啊！”程渊有些不解。

　　“这种事不稀奇啦。”陈默耸耸肩，回忆着自己恶补的人族知识，想起一些家长里短的传闻，于是慢条斯理地说，“人族有不少父母，最擅长的就是在长辈面前演戏，结婚了就表现得夫妻恩爱，离婚了就装作还在一起，他们不想让老人操心。”

　　程渊不太理解，还有点不服气，回问道：“那这不是骗老人吗？”

　　“或许有时候，骗她比告诉她更容易吧。

　　程渊也不说话了，他回忆起昨晚见到的那位奶奶，她岁数已经很大了，但是说起自己的小孙子来，还是神采奕奕，还念叨着那道最普通的番茄炒蛋没让孙子吃上。

　　“我好像明白一点了。”程渊闷声道，“说了又能怎么样呢。老人家会难过，会无措，她也没什么办法，倒不如......”

　　倒不如沉浸在美好的梦里，坦然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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