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海

　　安瑜不知道自己什么是时候睡着的，思来想去，只记得原因大概是电视剧剧情太无聊了。

　　一看时间，还不到七点半，打算再躺会儿，却忽然听见门口传来转钥匙 声音。

　　不用猜，那对父母回来了呗，安瑜不想搭理，撇了撇嘴，又猛地发现了不对。

　　居然有两个人的脚步声，两人一起回来了？还没听到吵架声？多新鲜啊。安瑜在心里念叨。

　　下一秒，自己的房门被敲响，一道男声传来：“安瑜？开开门呗，我和你妈妈有事情问你。”

　　安瑜侧头听见，却分辨不出语气，找自己？能是什么好事？

　　她没出声，想假装自己没听见。

　　但门被推开，安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锁卧室门，刚刚的敲门不过是先礼后兵。

　　她眉头拧起，硬着头皮下了床。走去客厅，见那对不怀好意的人。

　　没等安瑜开口，她妈妈就掏出手机，打开视频软件，翻出其中一条点赞过万的视频，怼在她眼前。

　　目光落在上面的那一刻，她的眼睛立马瞪大，死死盯着屏幕。

　　那上面的人，不是她和黎离还能是谁?

　　短发的女人“哼”了一声，把手机丢给她。安瑜手指轻轻抖动，却紧紧攥着手机，仔细看着视频，妄图找出上面的人与自己无关的证据。

　　可结果不尽人意，手机上面，分明是昨天自己假装不敢坐过山车，在黎离身边撒娇的场景。

　　怎么会？自己当时明明注意了啊！明明那个位置不会被轻易看到的啊！

　　安瑜的眉头更加皱起，肩膀跟着剧烈的呼吸开始颤抖，仍不死心，点开评论区，却注意到了作者发布的文案。

　　【无意间在角落看到的，谁懂啊！这就是两个女生的爱情嘛！太甜了吧!】

　　煽情的配乐，与这句话结合，此时是多么刺眼。

　　同时映入眼帘的是点赞最多的评论。

　　【我把这个视频发给心选姐了，她说她不排斥两个女生！家人们，我好像有机会了！对了，祝视频里的两位99哦（好典型的姐狗）】

　　来不及多看，手机被拿走，安瑜站在原地，知道此时后悔也没有，只能暗暗在心里寻找对策。

　　“真是长本事了啊，安瑜，现在都开始搞同性恋了是吧。啊！”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面前两人。

　　另一道声音响起“分，当着我们到面分。”

　　“凭什么？你们让我分我就分？”安瑜心里的火被激起。

　　“不分？你真以为我们找不到那个女的的住址？而且现在分了，你也不用去那个什么监管学校受苦了啊。是吧？”

　　听完这句话，安瑜脸上竟露出笑意。平日里闹的鸡飞狗跳的两个人，面对共同的敌人，居然还统一了战线？

　　但话里的内容同时警醒了安瑜。这分明是威胁。她沉着气，在心底盘算。如果自己现在跟他们对着干，自己不光会进什么“学校”，还会拉着姐姐一起下水。

　　她的这对父母，说得出，就绝对做得出。再说，反抗？要有经济基础，现在是暑假，自己就算带姐姐躲出去，又能躲多久呢？报警？自己双拳难敌四手，可能直接这会就被带走了……

　　“好，我分。”安瑜咬咬牙，只能先暂时假装答应，剩下的，后面再说。

　　在他们略带震惊的目光下，安瑜掏出手机，删除拉黑了那个自己最在意的人。

　　“这才对嘛，把手机也给我们吧。听话。”

　　本以为删了联系人就没事，后面可以悄悄再加回来，可没想到连手机也要拿走。

　　刚刚心里燃气的火，在此时又被添了把薪。

　　手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呼吸的起伏更加大了。

　　见她半天没动，那个所谓的父母，直接上手去抢，哪怕她再怎么攥着，也连个手机影儿都没留下。

　　……

　　一切重归宁静，三天过去，安瑜就这样呆在卧室里。不是不想出去，是根本出不去，卧室门被反锁，只有到饭点才允许她到餐桌。那两人工作也不忙了似的，为了防止她跑出去，吃饭时竟然全全到场。

　　还真重视自己。安瑜在心里自嘲。不去找姐姐麻烦就好。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要这样被关多久，不过，自己总会找到空隙出去的。

　　现在房间里唯一的乐趣就是吹陶笛。小小的笛子上面承载了太多，安瑜觉得，只要一吹响，自己就又回到了之前那个山夜，那个“想当老板娘”的山夜，那个和姐姐相靠而眠的山夜。

　　这天中午，她照常把自己泡在笛声里，直到听见卧室门打开的声音，索性带着陶笛一起去饭桌。

　　将笛子随意搁在手边，不紧不慢夹起一筷子菜，伴着饭囫囵吞下去。吃到一半，她突然一阵眩晕，支撑不住，下意识想要抬手扶住自己。

　　不料手肘却猛然将陶笛碰掉，与地面接触的瞬间，安瑜失去了意识，最后传入耳朵的，是那瓷片碎裂的声音。

　　————

　　再醒来，安瑜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强忍着头疼，从一个担架床上爬起。环顾四周，一个小小的普通的房间，却让她后背直发凉。

　　她知道这是哪儿了。

　　自己怎么就信了那两个人的话？

　　心里又愤又恼，不停咒骂着。

　　咬破了唇，丝丝血液从嘴角溢出。

　　————

　　安瑜在里面已经没有了时间概念，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清楚记得“黎离”这个名字，她在心里念了无数遍。

　　“呃啊……”

　　她蹲坐在墙角，脑袋埋在膝盖处，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满身的伤痕，让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的身体。

　　疼。

　　心脏仿佛被撕裂，魂魄即将被剥离。身体？她早就不想要了。因为有了身体，她才会疼。

　　手上的血滴落在地，顺着衣服滑下去，那是她受不了拼命砸门的后果。

　　她想起了，姐姐送给她的衣服，有着最灿烂的色彩。她还没穿过，崭新的，放在自己的房间。

　　不！那不是她的房间！那是他们肮脏的巢穴！

　　头脑发出声声喊叫，安瑜又闭上了眼。这次，她看清了，梦里的那个人，是黎离，不一样的是，姐姐穿上了她当时送的那条蓝色裙子。成片的红色染上裙摆，竟像浮在水面上的赤潮。

　　安瑜猜想，那是血吧，是她的血吧。

　　————

　　“咚咚咚”巨大的动静把她吵醒，迷迷糊糊，两个工作人员把她带了出去。

　　“诶，你听说没？我们这儿的新闻，一个女同性恋，杀人了！”

　　“这谁不知道啊，闹的沸沸扬扬，听说是因为人把她的猫杀了，受刺激杀了那个人。好像进监狱了，还给人警察说什么，她女朋友进我们这了，让警察帮帮她。”

　　“可结果呢，还不是没戏。啧啧啧，同性恋果然有病，为了个猫杀人。”

　　一路上，那两人喋喋不休，全进了安瑜的耳朵。她察觉到了什么，却只能暗暗祈祷姐姐没事。

　　手上 疼痛越发明显。

　　到了一个房间，那对亲手把她送入这炼狱的人正在等她。

　　安瑜没说话，更不愿意施舍一个眼神。

　　“我那天回家，看见附近来了警察，我看到那个人的脸了，你前女友。”

　　“什么？！”安瑜的身体比脑子先反应，这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我猜，你们感情这么好，她应该给你留了些话。回去一看，果然给你发短信了。别多想啊，女儿，我们只是想让你变正常，这是为你好。兴许你看了她给你发的话就死心了呢。毕竟，为了一个猫就去杀人，能是什么好人？”那女人嘴角上扬，男的就坐在她身边，却也是带着笑。把手机递给安瑜。

　　【小鱼，你知道我和我妈妈之间的秘密，我爸，前不久也知道了。他来找我，和一个男的，想让我回去，我不愿意，反抗之下，误伤了那个人。他们就偷走我新换的备用钥匙，趁我去找你，把小黑杀了。】

　　那女人又说着：“她也是厉害，顺着我们这层楼，一家一家地找你，看来你没带她回过我们家啊。真不错。”

　　【回家后，我杀了他，给小黑报了仇。但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小黑，真的，对不起！是我没用！我知道你在哪了，我会去告诉警察，你会没事的！安瑜，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的。】

　　安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昏暗的小屋的。只有黎离的短信，一字不差地在她脑袋里翻涌。

　　手上的血已经干了，心脏又开出新的缺口。

　　她闭上眼，找到脖子上的那条鲸鱼，指腹细细摩挲上面的纹路，可能项链上也已经沾上些鲜红。

　　夏天的蝉总是很吵，而现在，却怎么也盖不住一个少女的内心的悲鸣。

　　良久，她重新睁开眼，攥着手感受戒指的存在，死死盯着地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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