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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
老式风扇呼呼地转着,将沈泽许身上那股茉莉香吹的石龙时淡。
陈温咀嚼着饭粒,余光里,沈泽许的筷子悬在餐桌中央,夹起的那块排骨将两人隔成楚河汉界。
男生又低下头不敢看对方,似乎是谁先开口,谁就输了这场无声的较量。
米饭在舌尖泛着甜味,不到一分钟,陈温就憋不住了。他忽然想起前几天黄曦给他分享的搞笑段子,恶作剧的心思蠢蠢欲动。
“你知道吗?”陈温忍住笑意,放下筷子,说:“确实我们俩小时候一起玩过。”
沈泽许明显一僵,筷子悬在醋溜土豆丝上方,酱汁滴回盘子里:“嗯?”
见对方没反应过来,陈温乘胜追击:“那时你在你家客厅玩积木,”他比划着,“我在我家阳台玩水枪。”
沈泽许:“……?”
他的眉头缓缓蹙起——从困惑到恍然再到无奈,最后回归那副标志性的冰山脸。
“噗——”陈温终于破了功,眼角都笑出了泪花,“不是吗?”
沈泽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下来。他抿了抿唇,居然很认真地点头:“你说得对。”
换作别人也许是敷衍你,但那人是沈泽许的话,他可能真的有认真想过。
窗外的房屋逐渐亮起灯光,在屋内灯管的照耀下,沈泽许的侧脸线条清晰无比。
鬼使神差地,陈温有一种,想去捏一捏对方的脸,欺负一下他的冲动。
他也确实那么做了——指尖缓缓靠近,直到碰触到一片冰凉。
两人同时僵住。
沈泽许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陈温脑子一片空白,他迅速缩回手,结结巴巴地解释:“那什么……你脸上有米粒……”
“……嗯,谢谢。”
陈温现在恨不得把刚才作案的手指剁掉。
沈泽许脸上确实有米粒,但那粒米饭明明小得几乎看不见,他完全可以用语言提醒的。
为什么要亲手去碰啊!
现在谁都不敢看谁了。
他在心里想:让沈泽许留下来吃饭,可能是个天大的错误。
因为从现在开始,他会忍不住想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地把这个人带进自己的领地。而每一次,都会让那道本就模糊的界限变得更加不堪一击。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雨滴敲打着玻璃窗。沈泽许垂着眼睫,声音放很轻:“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陈温从尴尬地扒饭中抬起头,米粒粘在嘴角都忘了擦,他歪着头,拖长音调:“你想让我问什么?”
沈泽许微微抬头:“你想知道什么?”
两人就这样隔着一桌饭菜对视,空气里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在不断拉扯。
陈温用筷子戳着碗底的饭粒,心想:要是沈泽许想说早都说了。
就譬如:沈泽许的母亲为什么住院了?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好?为什么那么照顾他?他有什么值得沈泽许这么对待自己的。
他既想听到对方的答案,又怕听到不该听的。
最后他道:“我应该问什么?”
又开始拉扯,沈泽许垂着眼,矛盾的心情像潮水般涌来,让他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算了……”他笑了笑,眼里的光黯淡下去,“吃饭吧。”
陈温真想打自己的嘴:干嘛要拉拉扯扯的!
但是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就再也收不住。
就像现在,沈泽许的呼吸声,他拿筷子的姿势,甚至是他吞咽时喉结滚动的弧度,都成了这个空间里无法忽视的存在。
而最可怕的是,陈温发现自己竟然在偷偷记下这些细节。
“能再来一碗吗?”
沈泽许的声音将陈温飘远的思绪拽回。他这才发现,对方的碗已经空了,米饭粒都没剩几颗。
“啊、好……”
沈泽许推开木椅起身,椅脚在地板上刮出轻微的摩擦声。他挽起的袖口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碗底的油渍在灯光下泛着浅浅的光。
——这画面过于居家了。
陈温猛地别过脸,耳根发烫。可当厨房传来电饭煲开盖的"噗"声时,他的视线又不受控地追过去,黏在那人被门框裁切的背影上。
这就是他害怕的——沈泽许太容易就融入了他的生活空间,就像一滴墨落入清水,不知不觉就晕染开来。
他居然也在期待这样的“污染”。
最后一块糖醋排骨的酱汁渐渐凝固,陈温伸手去收碗筷时,沈泽许的手便覆了上来。
“我来。”
陈温下意识攥紧筷子:“哪有让客人洗碗的道理,你去沙发上待着去。”
两人的手在碗沿上方僵持,瓷器的凉意顺着全身蔓延,沈泽许使了个巧劲——陈温只觉得虎口一麻,碗就易了主。
“还是我来吧,总不能让我白吃白喝吧。”
“你……”陈温看着沈泽许挽起袖口的背影,水龙头喷出的水花溅在他小臂上,那颗浅褐色的痣在水光中忽隐忽现。
“……”
厨房里很快响起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
陈温站在原地,发现自己的手心出了层薄汗——刚才沈泽许碰到的地方,现在烫得像被火星燎过。
客厅只剩下电视里综艺节目的罐头笑声,陈温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抱着抱枕,余光却忍不住往厨房的方向瞟。
玻璃门后,沈泽许系着围裙——围裙对于他来说小了一点,带子在腰后系了个结,更衬得他肩宽腰窄……
水声停了。
沈泽许脱下围裙,用干纸巾擦着手出来,裤角也有些湿了。
“我洗好了。”他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像只做完好事等夸奖的大型犬。
“嗯,你很棒。”陈温敷衍地应着,目光没有朝那人看去,“沈泽许,你什么时候走?”
男生在他身边坐下,沙发陷下去一块。
“这么想赶我走?“
陈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像逐客令,但他这是想知道某人什么时候走罢了。
他张了一下嘴,最终只是调大了电视音量:“那……看会儿电视吧。”
综艺里主持人正在夸张地尖叫,陈温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能感觉到沈泽许的体温隔着衣料传来,像块暖烘烘的磁石,让人不自觉地想靠近。
又过了十分钟,陈温忍不住说:“你还不回去吗?很晚了。”
“是挺晚的了。”沈泽许转过头面对陈温,眼睛亮得出奇,“我可以留宿过夜吗?”
陈温睁大眼睛,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这样阿姨会担心的!”
“那我跟她说一声。”沈泽许已经掏出手机。
“等等!”陈温按住他的手,“就算阿姨同意了,你也没有洗漱用品啊。”
“我下去买。”
“不行。”陈温脱口而出。
沈泽许挑眉:“为什么不行?”
“这么晚了,你应该……”
陈温的声音越来越小。
“就是因为太晚了,外面危险。”沈泽许凑近,呼吸拂过陈温的耳廓。
陈温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在我家就不危险了?再说买日用品不也要出门?
但他没敢说出口,因为沈泽许靠得太近了,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洁精味道。
电视里的笑声冷不丁变得很大声,陈温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他应该坚持让沈泽许回去的,可心底有个声音在说:留下他吧,留下他,留下他……
“哦,随便你。”最终他别过脸,猛地站起身,淡淡地说:“我去洗澡了。”
可是那通红的耳尖出卖了他——就像他偷偷期待的那样,有些事情,果然只有0次和无数次。
氤氲的水汽裹挟着桂花香,陈温站在花洒下,水流冲刷着他的身体。浴室外传来开门的声音,他冲泡泡的动作顿了顿。
“走了吗……”陈温喃喃自语,随即又自嘲地摇摇头,莫名加快洗澡的速度。
他三两下穿好睡衣,推开浴室门时,映入眼帘的是空荡荡的客厅。陈温站在原地,扯了扯嘴角。
“我就说嘛……”
“叮咚——”
陈温瞧了眼猫眼,便快速开了门。
沈泽许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雨水在脚边汇成一小滩水洼。
男生愣在原地,随即又手忙脚乱地拽过脖子上的毛巾,盖在沈泽许头上。
“怎么淋成这样?”
沈泽许被陈温牵到木凳上,发梢还滴着水。
“别动。”
陈温的手隔着毛巾陷入他柔软的发间,而沈泽许安静地坐在矮凳上,微微低着头。
他举起手里的塑料袋:“我楼下买了牙刷和毛巾,可以留下我了吗?”
陈温又好气又好笑:“外面下这么大雨,你就不知道拿把伞?门口不是有吗?”
“你没说可以用……”沈泽许的声音闷闷的,像被主人批评的小动物,却在陈温看不见的角度悄悄勾起嘴角。
“你是笨蛋吗?”陈温用力揉搓他的头发,脸越来越红,“你想用什么就用,想做什么就做,我都不介意!”
沈泽许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里好像盛着高光:“嗯。”
陈温把毛巾往木架子上一挂,不由分说就把人推进了浴室。“赶紧洗热水澡,感冒了可别赖我。”
他的语气凶巴巴的,却没什么威慑力。
陈温到厨房接了一壶水煮,在等待水烧开的时候,他一拍脑袋。
“遭了……”
他忘记了,沈泽许衣服湿了不能穿了。
无奈之下,陈温翻箱倒柜找出一件许久未穿过的灰色睡衣,棉质布料带着淡淡的樟脑味。
“开门,送衣服。”男生站在浴室门前,指节叩在磨砂玻璃上。
干净好听的嗓音传了出来:“等一下。”
水声停了。
门缝里伸出一只湿淋淋的手,水珠顺着小臂滑落,在肘弯处积成小小的水洼。
陈温吓了一跳,男生闭着眼睛递了过去,对方接住的瞬间,他便迅速收回手。
门缝里的水雾漫出来,沈泽许的声音混着回音:“谢谢。”
陈温僵在原地。
直到门被关上,他才回过神来。
男生蹲在鞋柜前,最底层那双崭新的灰色棉拖还带着吊牌——是他们家备着客人用的。
他余光瞥见鞋柜一旁的雨伞时,拿鞋的手突然顿住。
那把黑伞静静地躺在鞋柜角落,伞面干燥,但金属挂钩上残留着一道明显被挪动过的水痕——就像有人拿起来仔细端详过,又原样放了回去。
“明明碰过伞……”他轻声自语,眼前浮现沈泽许站在雨里浑身湿透的模样。
那个瞬间的违和感似乎有了答案:如果真怕擅自用伞会惹他生气,沈泽许根本不会去碰;而既然碰了却不用,只能说明——
一个荒谬的念头也在心底炸开:淋雨是故意的??!
“怎么可能。”陈温又摇摇头,却想起沈泽许坐在凳子上仰头看他,好像是一脸得逞的样子……
就像精心布置的陷阱,等着他心软,等着他允许那个湿漉漉的人侵入自己的领地。
水壶煮好尖啸起来,吓得陈温一哆嗦。
他急忙关上火,看着沸腾的水泡一个个破裂,就像他此刻理不清的思绪。
片刻,沈泽许穿着明显小一号的睡衣出来,睡衣袖子短了一截,露出男生线条分明的手腕;裤脚更是滑稽地悬在脚踝上方,活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那双拖鞋被陈温踢到男生脚边,随后他把热水塞进沈泽手里说:“跟阿姨报备过了?”
“嗯。”沈泽许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她说让我玩得开心。”
陈温“哦”了一下,抱来一床被子往沙发上一扔,“到我这来,就要当‘厅长’。”
“厅长?”沈泽许歪着头,头发还在滴水。
“就是睡客厅的意思。现在很晚了,头发干了就早点睡,我先走了。”
陈温转身就要回卧室,却被拉住了袖子。
沈泽许的眼睛在暖黄灯光下显得极其明亮:“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他故意加重了“好朋友”三个字,“不能一起睡?”
陈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但他一个个的掰开沈泽许的手指,道:“不能。”
说完,他就逃也似地钻进卧室,关门的声又重又响,男生背靠着房门,把耳朵贴近门。
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然后是沙发弹簧被压低的声响。
见没了动静,陈温便上了床。
雨点砸在窗玻璃上的声音越来越急,雷声轰鸣,仿佛要将黑夜撕开一道道惨白的裂口。
陈温在睡梦中不安地翻了个身,被子捂住他整个头。
梦境如潮水般涌来——
“小宝,爸爸煮了你最爱的绿豆汤哦。”母亲廖淑琴的手温柔地抚过他的发顶,带着淡淡的护手霜香气。
“绿豆汤!绿豆汤!妈妈,我要喝三碗!”年幼的陈温蹦跳着,书包上的挂件叮当作响。
廖淑琴捏起陈温毛衣上一个孤零零的线头,问道:“小宝,这扣子怎么掉了?”
陈温低头看了看,摇头时发梢扫过睫毛:“不知道。”
“没事,回去叫爸爸补。小宝该和朋友说再见了。”女人道。
男孩朝着刚刚认识的“朋友”挥手:“明天再一起玩!”
“嗯……明天见。”
陈温一路狂奔回家,途中被个扎马尾的姐姐护着穿过人潮汹涌的斑马线。
可身后始终空荡荡的——那个该跟着他的人不见了。
他捂着莫名抽痛的胸口推进家门,冰箱里的绿豆汤还在冒着凉气,还没去上一口,房门就被砸得震天响。
“小宝,小宝啊。”
“怎么了刘奶奶?”陈温开了门,一脸茫然。
刘奶奶是他隔壁邻居,对他们一家很上心,常常做糕点过来。
陈温以为她又是来送糕点的,可老人的手指像枯枝般钳住他的手腕,掌心的冷汗黏糊糊地渗进他皮肤:“快、快去人民医院……你妈妈她……”
老人喉咙里挤出的哽咽,比任何言语都锋利。
医院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浓烈的消毒水味里,大人们压低的交谈声像嗡嗡的蚊蝇:
“过绿灯时被撞的……”
“肇事逃逸……”
“大出血……”
陈温死死攥着刘奶奶的裤腿,指节发白,他仰头望着大人们凝重的面孔,却怎么也找不到妈妈总是对他微笑的那张脸。
医生从手术室出来的那刻,整个世界突然安静得可怕。
父亲崩溃的哭喊声,大人们的安慰声,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一切变得恐怖,他怎么有点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呢,不是要回家喝绿豆沙吗?
陈温转身就跑了,直到拐角处才蹲下来,他把脸埋进膝盖里,哭声很轻,像窗外刚开始落的雨。
直到——
“陈温?”
现实中的声音穿透梦境,男生猛地睁开眼,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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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一些剧情改了一下,放心,不影响后面的故事。还在改文,晚点再写新的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