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诡朝纲

　　粘稠滚烫的“离魂散”药液泼溅在周世宏华贵的锦袍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白烟升腾，伴随着皮肉烧灼的焦臭味。剧痛如同毒蛇噬心，瞬间摧毁了这位盐枭巨擘最后一丝理智。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身体像被抽掉骨头的蛆虫般在地上疯狂扭动、翻滚，试图甩脱那些跗骨之蛆般的毒液。

　　“杀了他！杀了他——！！！”周世宏双目赤红，涕泪横流，挥舞着镶嵌宝石的短匕，歇斯底里地嘶吼，如同垂死的困兽最后的疯狂咆哮。

　　这声充满绝望和恶毒的咆哮，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洞窟深处，那些原本如同礁石般沉默潜伏的鳌帮精锐，瞬间化作嗅到血腥的鲨群！几十双眼睛在昏暗中爆发出凶残嗜血的光芒！分水刺的寒芒、鱼叉的锋锐、弯刀的冷冽，交织成一片死亡的金属丛林！

　　“吼——！”
　　低沉的咆哮声在巨大的山腹洞窟中回荡！几十条黑影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裹挟着浓烈的杀意和江水的腥气，从堆积如山的盐袋后方、从幽深的阴影角落，猛地向顾凛之合围扑来！速度迅猛，动作矫健，配合默契，瞬间封死了所有闪避的空间！这是真正的亡命之徒，常年刀口舔血，搏杀的本能已刻入骨髓！

　　顾凛之的身影瞬间被这片凶悍的杀潮淹没！

　　刀光！如同炸开的冰河，骤然在汹涌的黑色潮水中迸发！

　　顾凛之动了！他没有后退，没有闪避，反而迎着那扑面而来的死亡洪流，一步踏前！玄色衣袍猎猎作响，如同逆流而上的孤帆！手中长刀划出一道凄冷决绝的弧线！

　　“铛——！”
　　刀锋精准无比地劈开一柄直刺心口的鱼叉！火星四溅！巨大的力量将持叉的鳌帮汉子震得虎口崩裂，鱼叉脱手飞出！刀势未尽，顺势反撩！

　　“噗嗤！”
　　一道血泉冲天而起！旁边一名手持弯刀、试图劈砍顾凛之腰肋的汉子，脖颈被凌厉的刀锋瞬间切开！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表情飞上半空！

　　血雨喷溅！染红了冰冷的盐粒，也染红了顾凛之玄色的衣襟！

　　但这仅仅是开始！更多的鳌帮精锐如同疯狂的蚁群，前仆后继！分水刺刁钻地刺向肋下！弯刀带着恶风劈向头颅！鱼叉从侧面横扫下盘！攻击如同狂风暴雨，从四面八方倾泻而至！

　　顾凛之的身影在刀光剑影中穿梭！长刀化作一片密不透风的寒光屏障！劈、砍、撩、刺、格、挡！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毫厘，快如鬼魅！刀锋与兵刃碰撞的铿锵声、撕裂皮肉的闷响声、骨骼碎裂的咔嚓声、濒死的惨嚎声……在巨大的洞窟中疯狂交织，奏响一曲血腥残酷的死亡交响！

　　他如同惊涛骇浪中的礁石，任凭狂潮冲击，兀自岿然不倒！玄色的身影在血雨腥风中辗转腾挪，每一次挥刀都带起一蓬滚烫的血花！鳌帮精锐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残肢断臂抛飞，尸体在冰冷的盐堆上堆积！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顾凛之再强，终究是血肉之躯！深陷重围，体力在急剧消耗！刀光虽厉，却无法同时格挡所有攻击！

　　“嗤啦！”
　　一柄刁钻的分水刺擦着他的左臂掠过，玄色的衣袖被撕裂，留下一道深深的血槽！鲜血瞬间染红了布料！

　　“砰！”
　　一柄沉重的鱼叉杆狠狠砸在他的后背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身形猛地一个趔趄！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

　　鳌帮的亡命徒们看到了希望！攻势更加疯狂！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悍不畏死地扑上！

　　“相爷——！！！”
　　栈道铁门外，墨鸦的嘶吼穿透了江风的呼啸和洞窟的厮杀声！他眼睁睁看着顾凛之的身影被围攻，看着那玄色的衣袍上绽开刺目的血花，刻板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崩溃的狰狞！他猛地一咬牙，右手拄着的鬼头刀狠狠插入礁石缝隙，仅凭一条右臂，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左半身和断骨之痛，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那扇巨大的铁门猛撞过去！

　　“砰！！！”
　　沉重的撞击声！墨鸦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铁门反震回来，重重摔在湿滑的栈道上！鲜血从口中狂喷而出！但他挣扎着，用鬼头刀支撑着，再一次，如同疯狂的困兽，嘶吼着撞向那扇冰冷的、隔绝了生死的巨门！

　　“轰开它！给老子轰开它！”栈道入口处，潘七也被洞窟内传出的惨烈厮杀和墨鸦的疯狂刺激得双目赤红！他挥舞着那块沉重的“镇海鳌”令牌，对着仅存的几名“影鳞”成员和几个临时收拢的漕帮亡命徒咆哮，“用雷火子！炸！炸开这乌龟壳！”

　　一名“影鳞”成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裹的、拳头大小的黑色圆球——正是潘七之前提到的“雷火子”！他点燃引信，用尽全力，狠狠砸向那扇巨大铁门与山崖接缝处最薄弱的一点！

　　“趴下——！”潘七厉吼一声，拖着瘸腿猛地扑倒在地！

　　“轰——！！！”
　　一声比之前井底爆炸更加沉闷、更加恐怖的巨响猛地炸开！整个江崖都剧烈地摇晃起来！碎石如雨般簌簌落下！那扇半尺厚的精铁巨门，在“雷火子”恐怖的威力下，如同被巨锤砸中的龟甲，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门与山崖的接缝处，被硬生生炸开一个巨大的豁口！扭曲变形的铁门向内凹陷，露出了一个足够数人同时通过的破洞！

　　浓烟、碎石、刺鼻的硝烟味瞬间从破洞中喷涌而出！

　　“杀进去——！”墨鸦嘶哑的咆哮声压过了爆炸的余音！他第一个从地上弹起，不顾口中溢出的鲜血，仅凭一条右臂挥舞着鬼头刀，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一头撞进了浓烟弥漫的破洞！仅存的几名“影鳞”成员和漕帮亡命徒紧随其后，红着眼睛杀了进去！

　　洞窟内！
　　顾凛之的压力陡然一轻！围攻他的鳌帮精锐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和入口处的爆炸声浪震得心神剧颤，攻势出现了瞬间的迟滞！

　　就是这电光火石般的间隙！

　　顾凛之眼中寒芒暴涨！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长刀如同毒龙出洞！刀光瞬间暴涨！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气势！

　　“噗噗噗噗！”
　　刀锋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划过四个因惊骇而动作稍缓的鳌帮汉子咽喉！四道血箭同时喷涌！

　　他身形毫不停顿，借着这血腥开出的短暂通道，脚下猛地一蹬地面！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木台的方向猛扑而去！目标——那还在翻滚哀嚎的周世宏！

　　“拦住他！”鳌帮人群中响起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吼！几条悍不畏死的黑影试图拦截！

　　“挡我者死！”墨鸦的咆哮如同惊雷般在洞窟入口处炸响！他浑身浴血，如同疯虎般冲入战团！鬼头刀带着千钧之力，毫无花哨地横扫！瞬间将两名试图拦截顾凛之的鳌帮汉子拦腰斩断！肠肚流了一地！他用自己的身体和疯狂的杀戮，硬生生为顾凛之撕开了一条血路！

　　顾凛之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扑至木台之下！他看也不看台上那些依旧沸腾翻滚的毒液铁桶和盘踞的毒蛇，长刀脱手掷出！如同贯日的白虹！

　　“嗖——！”
　　长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贯穿了周世宏那只挥舞着短匕、试图挣扎爬起的右臂！将他死死钉在了滚烫的木台之上！

　　“啊——！！！”周世宏发出更加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剧痛让他彻底崩溃！

　　顾凛之已借力跃上木台！他看也不看被钉死挣扎的周世宏，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了木台角落一个被铁链锁住的、尺半见方的……樟木箱！那箱子式样古朴，箱角处，一个清晰的编号烙印在昏黄火光下刺痛了他的眼睛——“柒”！

　　第七口樟木箱！终于现身！

　　他一步跨到樟木箱前，无视了旁边毒蛇昂首吐信的威胁，右手并指如刀，狠狠劈在锁住箱子的粗大铁链连接处！

　　“铛！”火星四溅！那看似粗壮的铁链环扣，竟被这灌注了内劲的掌刀硬生生劈断！

　　顾凛之猛地掀开箱盖！

　　没有预想中的金银珠宝，没有北狄密信！箱内，只有一卷用明黄绸缎包裹、边缘隐隐渗出血褐色痕迹的卷轴！以及一枚婴儿拳头大小、非金非玉、通体墨黑、雕琢着狰狞狼首的沉重印玺！

　　顾凛之瞳孔骤然收缩！他一把抓起那卷明黄卷轴！入手沉重，触感冰凉！那明黄的颜色……是御用之物！他毫不犹豫地扯开系带，猛地展开！

　　卷轴之上，是淋漓的墨迹！字迹狂放不羁，力透纸背，带着一股冲天的悲愤和绝望！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那字里行间，竟有点点滴滴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臣，靖北军统帅顾忠，泣血顿首！北狄大军压境，兵锋直指狼山！粮道断绝已逾十日！将士饥寒交迫，以草根树皮充饥，以雪水解渴！军械短缺，箭矢殆尽！而江南粮秣军械，堆积如山，却因转运使周康、盐枭周世宏等人层层盘剥、勾结北狄，故意拖延扣压，迟迟不至！臣屡次八百里加急求援，皆石沉大海！今狼山防线已岌岌可危！臣率靖北军上下，决意死战殉国！然，此非战之罪，实乃人祸！乃江南蠹虫通敌卖国、断我粮道之祸！臣死不瞑目！唯以此残躯血书，控诉奸佞！若天佑大雍，望后来者持此血诏，清君侧！诛国贼！以慰我靖北十万忠魂——！！！”

　　落款处，是一个用鲜血写就、力透纸背的名字——顾忠！旁边，盖着一个同样被鲜血浸透的、模糊却依旧能辨认的印鉴——靖北军统帅印！

　　血诏！
　　先帝北伐时，靖北军统帅顾忠，在狼山防线粮尽援绝、全军覆没前，留下的泣血控诉！控诉的，正是江南转运使周康、盐枭周世宏等人通敌卖国、故意断绝前线粮道军械的滔天罪行！

　　顾凛之握着血诏的手，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指关节捏得发白！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爆发出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父亲……父亲顾忠！靖北军十万将士！不是战死沙场！是被这些吸食国脉的蠹虫！被这盘踞江南的毒瘤！活活坑杀！饿死！冻死！战至最后一滴血而亡！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箱中那枚墨黑色的狼首印玺！一把抓起！

　　入手冰冷沉重！印玺底部，赫然是几个扭曲狰狞、充满蛮荒气息的北狄文字！旁边，还有一行细小的、同样用北狄文镌刻的铭文！

　　无需翻译！顾凛之认得！那铭文的意思是——“天可汗钦赐，南院大王印”！

　　北狄南院大王印！这是北狄王庭册封给统管南境（与大雍接壤区域）事务的最高王爵的印信！是调动南境兵马、签署重要文书的最高信物！它出现在周世宏的樟木箱里，与顾忠的血诏放在一起！

　　铁证如山！这就是周世宏、云泽会、乃至背后那条北狄毒藤，通敌卖国、坑杀靖北军的如山铁证！

　　“哈哈哈哈！看到了？！顾凛之！你看到了？！”（其实我感觉他是疯了，角色个人行为，不上升作者）被钉在木台上、浑身被毒液灼烧得不成人形的周世宏，此刻却发出了癫狂而怨毒的大笑，声音如同夜枭啼哭，“是你爹！是你爹不识抬举！是他非要死守那破狼山！断了多少人的财路？！他不死，北狄的商路怎么开？！精铁盐引怎么运？！这泼天的富贵，谁不想要？！皇帝？你以为皇帝不知道？！没有他的默许，没有曹无伤那条阉狗在盛京替他擦屁股，这生意能做这么大？！顾凛之！你查啊！你继续查啊！看看这大雍的龙椅上，坐着的到底是真龙天子，还是……吸食民脂民膏、通敌卖国的……最大的蠹虫——！！！”

　　周世宏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毒液的腥臭！他疯狂地挣扎着，被长刀钉住的右臂伤口撕裂，鲜血汩汩涌出，与身上的毒液混在一起，惨不忍睹。

　　顾凛之缓缓转过身。他左手握着顾忠泣血写就的明黄血诏，右手紧攥着那枚冰冷的北狄南院大王印。玄色的衣袍已被鲜血浸透，脸颊上那道伤痕在火光映照下如同泣血的铭文。他深邃的眼眸中，那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已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冻结灵魂的、深不见底的冰冷与……死寂。

　　他没有看状若疯魔的周世宏，目光缓缓扫过洞窟。

　　墨鸦仅凭一条右臂，浑身浴血，如同地狱修罗，仍在与残存的鳌帮精锐殊死搏杀，每一次挥刀都带起一蓬血雨，脚下已倒伏了十数具尸体。潘七也挥舞着一柄抢来的弯刀，独眼中闪烁着贪婪和凶戾，在混乱中抢掠着散落的财物，偶尔砍翻一两个落单的敌人。整个“丙字仓”洞窟，已彻底化为血腥的修罗场。

　　顾凛之的目光最终落回周世宏那张因剧痛和疯狂而扭曲的脸上。
　　“周世宏，”他的声音平静得如同万载玄冰，却带着一种宣判般的沉重力量，“你的话，本相……听到了。”

　　他抬起脚，一步步走向被钉在木台上的周世宏。靴子踏过粘稠的血泊和滚烫的毒液，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周世宏眼中疯狂的笑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恐惧！他看着顾凛之手中那枚冰冷的北狄王印，看着那双毫无感情的、如同深渊般的眼睛，一股灭顶的寒意瞬间将他吞噬！
　　“你……你要干什么？！顾凛之！你不能杀我！我知道更多！我知道皇帝的秘密！我知道曹无伤的把柄！我知道……”

　　他的嘶吼戛然而止。

　　顾凛之已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他缓缓抬起右手，那枚沉重的、雕刻着狰狞狼首的北狄南院大王印，在火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用北狄的印，”顾凛之的声音低沉，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送你上路。”

　　话音落，手臂挥！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

　　那枚沉重的北狄王印，带着顾凛之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仇恨、所有的冰冷杀意，狠狠砸在了周世宏的天灵盖上！

　　头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红的、白的……瞬间迸溅开来！
　　周世宏那疯狂的嘶吼、怨毒的诅咒、求饶的哀嚎……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砸之下，彻底归于死寂！他那双因恐惧而暴突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如同两颗蒙尘的玻璃珠子，空洞地瞪着洞窟狰狞的顶壁。身体猛地一挺，随即如同泄了气的皮囊，软软地瘫了下去，只剩下被长刀钉住的右臂，还诡异地抽搐了两下。

　　江南盐枭魁首，云泽会的真正掌控者，周世宏——毙命！毙命于他通敌叛国、换取富贵的北狄王印之下！

　　洞窟内，残存的厮杀似乎都因这石破天惊的一击而停顿了一瞬。所有人都骇然地看着木台上那具头颅塌陷、死状凄惨的尸体，以及那道手持染血王印、如同魔神般屹立的玄色身影！

　　顾凛之缓缓直起身。他看也没看周世宏的尸体，只是将那枚沾满红白之物的北狄王印在周世宏的锦袍上随意擦了擦，重新握在手中。他左手展开那卷血迹斑斑的明黄血诏，右手举起那枚冰冷的北狄王印。

　　火光跳跃，映照着血诏上力透纸背的控诉，映照着王印上狰狞的狼首，也映照着顾凛之沉静如渊、却蕴含着毁天灭地风暴的脸庞。

　　“墨鸦。”
　　“属下在！”墨鸦一刀劈翻最后一个顽抗的鳌帮汉子，拄着鬼头刀，单膝跪倒在血泊之中，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清点此处。”顾凛之的声音在死寂的洞窟中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威严，“盐、铁、硝石、硫磺……所有违禁之物，登记造册！周世宏尸身，连同此印此诏，一并封存！”

　　他的目光穿透洞窟弥漫的血雾和硝烟，仿佛望穿了千里江山，望向了那座金碧辉煌、却又暗流汹涌的盛京皇城。
　　“明日，启程。”
　　“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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