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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三)
沈逐抱着胳膊屈起右腿,往石柱上一靠下,凉丝丝道:“你在找什么?”
这人一路走来,举止颇为奇怪,在魁城,先是装作没有灵力的普通凡人,可是在得知福来客栈闹鬼之后,却又选择暴露修士身份。就连来望月谷的途中,在他行差踏错之际又提醒他。
像是个好人,只不过他好像一直都表现得无所事事,将自己淡于众人视线。
可要说想埋于众人,不引人注意,一人独行更为方便,偏生这人又不近不远地跟在他们身旁。
一路上,薛重大都一副淡淡的模样,就连在听到望月谷有仙人飞升时,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对了,仙人飞升,灵官庙,他突然想起,薛重第一次在听到望月族长说到那位灵官时,便主动问询可有对方画像,甚至去参拜了一番,只是当时他并未细想。
“老疯子来得那晚,你其实原本打算去灵官庙的对吗?”
见被猜了去,薛重“嗯”了一声。
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瞥了一眼沈逐身后,沈逐当即明白,眼下不是说话的地方,转身一动便卡着那两个绿衣弟子的视角,悄摸溜出了石柱旁边的那个房间,薛重紧随其后。
因为怕惊动张家其他人,一路上沈逐动作极轻,就连屋内的蜡烛也没点,不过好在这间屋子和沈逐住得那间布局很是相似,期间并未碰到什么不改碰的东西。
沈逐挑了个不容易被看到的地方,随后往床和柜子中间的空处一靠,抬了抬下巴冲薛重道:“说吧。”
“说了你可能不信。”薛重像是无奈般笑了下,他声音不高,带着些闲散像是和人聊天逗趣,手指有意无意地搭在桌上,缓慢而有节奏地在桌上一下又一下地敲着,过了会悠悠开口:“画像上的那个人我曾见过。”
沈逐:“……”扯谎还能扯得再像点么,三千多前的人,你一个看上去二十三几的人见过?
薛重见沈逐一脸“你听听你这不是扯淡”,有些好笑,但还是解释道:“我少时家中清贫,家里人常让我去山里放牛,具体是哪年哪月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是个天朗月清的好日子,彼时我正在山中躲懒,盖着帽檐睡觉,突然,有个人敲了下我的草帽,说是要向我问路。”
“是那个面具人?”沈逐挑了挑眉。
薛重点了点头,表情十分自然,答道:“对。”
“他问我知不知道魁城怎么走。”
沈逐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对方问的竟然是去魁城的路,魁城属人间,在当时算是个好地方,水运极其发达,也是盛极一时,十分富庶。
“你给他指路了?”沈逐问。
薛重侧头看了他一眼,赫然颔首,一脸高深莫测道:“嗯,那当然,不过我指的是相反的方向,那时去城里的官路还没通好,山路得走好一阵子。”
沈逐:“………”
不过一会儿,薛重就补充了他这么做的原因:“谁让那会儿我刚睡着,他就一棍子将我敲醒。”
好吧,扰人清梦,不过看着薛重如今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倒是想不出他少时竟是个记仇的。
“之后呢?”沈逐将薛重有些歪掉的话题重新拉回。
薛重摇了摇头,将茶杯反扣在桌上,道:“自然是没之后了,不过时隔多年,我并不确定那日我见到那个人就是画像上的那个面具人。”
沈逐愣了一下,下意识吐口而出:“那你还去个屁的灵官庙。”
薛重“啧”了一声,手往上抬了下,却在抬上来的瞬间落在桌上,将之前倒扣的茶杯重新放好。
“虽是实话,好歹给我留个面子。”薛重装模作样道,见沈逐没有打断他的意思,继续说了下去:“虽不确定,但有件事我印象很是深刻。”
沈逐:“什么?”
他话刚落,就见薛重又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就在他以为对方又要耍之前的招数时,薛重一脸疑虑微微蹙眉看向他,道:“当年那人走在官道之时,我曾遥遥见到对方腰间坠着一抹红,与那画上之人腰间的那枚红玉颇为相似。”
沈逐默然片刻,过了会才问:“所以那晚你是想确认灵官画像上的玉佩与你当年所见是否为同一枚?”
薛重点头,未置一词。
突然,沈逐想起什么,问道:“那是同一枚么?”
薛重敲击桌子的手顿了一下,转瞬又落了下去,随即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地说:“我白日里又去过一趟,大抵庙中的画像也是望月谷族人依据昔年记忆所画,那红玉的模样并不清晰,加上这画画得有些年头了,更是难以分辨了。”
沈逐“嗯”了一声,以作回答。
“那你呢,如何?”薛重转过头来,看向他,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什么如何?”
薛重无奈地看了眼沈逐,这人真是从小到大的小动作半分不改,小的时候偷摸跑下山被他发现,回来问话也是这般一脸冷淡自若,却总忍不住说话的时候避开人视线,一股劲地盯着别的地方,似要盯穿,就好比这会正盯着他身后的白墙。
太久没见,薛重心里难得生出一股新奇劲,本想抓着人不放,但转念一想还是放了这人一马,翘了翘嘴角道:“怎么这般不讲理,你一问我,我可全都交代了。”
沈逐瞧了他一眼,薛重立马故作叹气。
“……”
“张家确有我的一块神魂碎片,但具体在哪儿尚不可知。”沈逐今夜出门一半是想感应自己的神魂碎片在哪,一半顺带瞧瞧张灵月为什么不让半夜出门。
薛重想了想,道:“应该不止吧。”
沈逐抿了下嘴唇,盯了薛重几秒,安静下来,他知道对方想说的是他不止一块神魂碎片落在这。那日老疯子牵红线,散得七零八落,但那些红线无一不是从望月谷其他各个地方穿来,因为当时实在多得离谱,沈逐便只挑了个跟前的红线顺着看了过去,他看到那根红线顺着山坳沿着河流虚虚地穿进了一户人家,然后落入地下。
如果那些红线代表的是他神魂所在处,那么此刻,他的一片神魂应该正在张家的哪块地下被埋着。
但一切尚是猜测,所以他今夜出来还有一层原因,找到他的神魂碎片,然后逼老疯子再施展一次那劳什子红线术,把其他的碎片也找齐。
虽说他有秘法可以让自己不被他人夺舍,但是神魂破碎的感觉,沈逐实在不喜。
疼就算了,重点是他总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缺了什么,忘了什么。可是他在脑中将过往搜刮了个干净,一切都有始有终,有来有回。
“走吧。”薛重淡淡道。
沈逐:“做什么?”
“某人不是魂丢了,找魂呗,多个人搭把手。”说完,薛重就拢了拢袖子,起身就要往外走。
沈逐犹豫了下,最终没反驳,只是在他快出门的那一刻,将薛重喊住:“有发现喊我一声,还有,别闹太大动静。”
薛重静静地看着他,似是等待他做出解释。
沈逐:“陆白羽的药,还没到手。”
说完,他就见薛重瞥了他一眼,似是有些惊讶,但没说什么,应该是同意了。
张家的位置极好,入了夜,周围显得极静,除却四周鸟树虫鱼再无别的动静。
巡逻弟子一个个围着张家绕着圈,裹得严严实实。
张家的宅邸很是大,错落有致,白日里沈逐得了领路弟子带路,将周围一圈的方位记了下来,因此一路躲避得并不是很困难。
他细细地穿过每一条廊道,小径,感受识海里的动静,忽然,在快要经过一棵树旁,识海里像是有东西突然跳了下。
沈逐眸光一动,停了下来,转过身折了回去。
“……”
有病吧,他的神魂为什么会在一个歪脖子树上。
总不至于上辈子树成精这辈子成人了。
沈逐不信邪,又仔细感受了下,嗯,还好,只是沾染了一些气息。
他掠过那棵歪脖子树,环顾四周一圈,发现这附近实在荒芜,全是些废弃的空屋,只有不远处有座亮着火光的房子。
沈逐有些意外,这里一看便是张家不受待见之地,地上到处是落了成堆的枯叶,石子铺成的路因为太久没人打扫,长满了坑坑洼洼的野草,只留下些模糊的边界。
他凑到近处一看,发现檐上挂着高高的两个大字,斜风筑。
与他先前被张家安排的那间屋子相比,这间小院里的弟子要多上许多,但却安安静静,没有交头接耳,十分安分。屋子里亮着光,不过因为窗户并未关严实,那烛火晃荡得十分不稳,像是随时要灭的模样。
沈逐绕了一圈,除了就是灵气少点,也没发现什么有不对,但他确信就在这里,因为他又感觉到识海里发出的死动静了。
就在他想要不要冒险进去的时候,腰间一动,什么东西就轻轻地敲了一下他的腰,幅度很小,并不引人注意。
沈逐低头,那是一把雪白的扇子,漆黑的扇骨此刻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动着。
这是临走前,薛重留给他的“信号”说是有发现就会被递消息。
老实说沈逐之前一直觉得这扇子就是薛重用来装模作样的道具,结果是用上百颗传音石打造成的只能传音的传音扇,和脱裤子放屁没差。
那纸扇似乎见一直没人搭理它,又轻轻地在他掌心敲了下,像是和人打招呼。
沈逐撇了下嘴,将那纸扇打开,下一瞬,他耳侧就响起了薛重的声音。
“回头。”
守在那间院子的弟子们仍旧面无表情地围在各个角落,没有丝毫反应,就好像沈逐刚听到那句话从未有人说过。
他眯了一下眼睛,又低头瞧了眼手中的扇子,挑了下眉,看来和普通的传音石还是有些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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