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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方向
“你要我做什么?”云省强压下心底的钝痛,眼神有些空茫。
原来他身上一贯的沉静自持竟如此破碎,轻易就被几份文件揭开最原始的病态和不堪。
“还记得云齐吗,你名义上的祖父,也就是我和云故归的父亲。”云之还微微皱眉,手指无规律地敲着沙发。
“云齐?”
云省尚存几分理性,他顺着时间回溯,找到了脑海中关于这个名字的所有记忆。
云省8岁生日三个月前,云故归找到了自己的生父云齐,答应云齐的邀请带妻子和孩子回老家,也就是他被丢弃在孤儿院之前生活的地方看看。
可没等到那一天,云故归和陈禾凝就因九瑕案的紧急任务离开了人世。
没有其他在世的亲属,云省被送去云之还家里暂住,而云齐却称病不见他。
直到后来为了企业发展,云之还带着云齐举家迁去美国,将云省孤身丢在福利院,也是这位祖父默许的。
这么多年来,他们对云省不闻不问,弃之不顾。
云省只知道这位祖父的姓名,而他的相貌、品性、为人,云省都没有机会去了解认识。
为什么突然提起他?
云之还牵动嘴角十分勉强地笑了笑。
“几个月前云齐查出绝症,医生说老爷子最多还剩下四五年光景。”
他脸上的笑意更甚,仿佛在聊什么有意思的笑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搭错了哪根神经,他突然想让我带你这唯一的孙子去美国陪他安度晚年。并且承诺他死后,公司里属于他的股份会尽数赠予你。如果你不答应,他会委托律师把股份直接过户给孤儿院,毕竟你和你的父亲,都曾在这种机构里待过很长时间。听起来,他老人家是不是很慈爱长情?”
云省冷然地看着他,不置一词。
“说起来也好笑,我在身边陪伴照顾了老爷子这么多年,最后到死,他竟然也不愿意多听一听我的意见。”
云之还顿了顿继续说:“你想帮你的父母,而我想拿到那些股份。我需要你答应云齐的要求去美国陪他到死,得到那些股份后再转让给我。我会把这些年搜集到的关于你父母案子的证据交给警方,当然,对你少不了大额经济补偿。这笔交易,怎么样?”
他递过来一份合同,云省没有接。
“我不能离开这里,除了这个,我什么都可以答应。”
“除了这个,我什么也不需要你做。我知道你不在乎什么股份,我确实也想不出你有什么义务和责任去照顾云齐。但是,想想你的父母呢,你甘愿看着他们牺牲所有却永远背着最令人不齿最令人不屑一顾的罪名饮恨而终吗?”
“我真的不能离开……”
云省松了力气,手中沾血的文件就这样擦着他的指腹砸在地面。
云省根本来不及握住它,就像多年前来不及握住父母衣角一样的无力,也像现在这样没办法揪住自己命运一样的无可奈何。
云之还猛地摁住他颤抖的手臂,轻笑道:“怎么,舍不得许引习和你的小男朋友?还是你觉得,你自己有办法还是你父亲的师母有办法……也对,她确实能陪你奔波,巡着年陈久远的案子搜证,只为那渺茫到看不清的希望。”
“可是,你愿意吗?九瑕案过去那么多年收集证据的难度极大,尚且不用说找到的证据都有用,如果其中缺少任何一条证据链,都能让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努力白费,还可能因此丢了命。你不会愿意麻烦许引习,你也不会愿意看许引习辛苦劳累,你更不希望他们一家都跟着你沉浸旧案的悲痛,在希望与绝望的无限轮回中消耗余生。”
“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今天我能站在这里用这个条件和你交易,就不怕警方强制要求我交出证据。”
这番话反而让云省慢慢归于理智,他回绝道:“我不会离开这里。”
云之还穿上大衣,恼怒而嘲弄地嗤了一声:“别急着拒绝,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嗯?”
说完,他推门离开。
云省嘴唇颤了颤,大量信息碎片在脑海中翻涌,各种或沉痛或茫然或压抑的情绪充斥了整个胸腔。
直到十点的闹钟响起,他才稍微安定下来,慢慢梳理现在的情况。
文书里提到警方并没有结案,说明他们没有彻底放弃追查。
可是,这件案子年陈久远一直没有进展,可能早已经被搁置。如果不尽快找到办法,后面再想介入难度就会更大。
云省不知道自己能否联系到父母从前的同事和战友,找到其他可行的办法帮助他们。
无论一个人的力量多脆弱渺小,他都应该试试再考虑一些迫不得已的办法。
同时,他也要排除一切危险因素后再开始行动,至少,要保证不能让辛与和许引习他们受牵连。
而自己要做的这些事,从始至终都不能让辛与和许引习知道。
想通了这些,云省终于如释重负般卸下紧绷的肩膀,脚步微微虚浮地走出这里。
他很清醒,但那些事情总是悬在心里,时而渐远变成黑暗角落里的小影子,时而扩散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时而凝聚束成锋利坚硬的冰锥……
心绪不安……
下了出租车,云省几乎要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他在一栋栋相似的住宅前徘徊,将近十分钟。
又一次,云省看清眼前陌生的房子,无奈而有些泄气地转过身。
他抬起头,辛与在他正前方十米远的地方慢慢走过来。
湛蓝的天空下,温煦的阳光全部汇聚到那个眉眼轻弯的少年身上,眼前的空间突然变得明朗起来。
“小与……”云省霎时顿住身体,全部的思绪都变成委屈难过。
他闭了闭眼,把眼眶里的泪水压下去,大步走过去倾身拥住了辛与。
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和肌肤,云省才像是终于找回了些许真实感。
“星星……”他把头埋在辛与的颈窝,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哑,“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辛与用力回抱,承接住他沉重的身体。
“不怕阿省,我会带你回家的,无论多少次。”辛与忍住眼泪,一下一下轻拍着云省的后背。
吴医生走后,辛与就坐在窗边,看见云省出现在不远处时几乎是立刻打开窗子想要喊他。
可是,他却察觉到云省的眼里盛着十足的茫然和不安,就像是迷路般,在偌大的区域里转来转去,一次次孤独而挫败地摇头发呆。
到底怎么了?
云省沉默地靠在他身上,呼吸冷冽。
辛与和他这样拥抱着待了很久,小声问:“阿省,发生了什么?”
云省闭着眼睛,不假思索道:“我知道了一些我父母的事情,不是很重要,但让我有些伤心……”
辛与点了点头,他知道父母的死一直是云省心里难解的结。
“会好的。”之后的生活会好的。
“阿省,我们回家。”
现在这样的情况不适合多问,辛与揉了揉他的头发,牵着云省的手把他领回了家。
打开门,糖霜像往常一样寸步不离地绕着他们转,狸花则高贵冷艳,保持距离远远盯着他们。
辛与解下云省的毛衫,捏了捏他微凉的指尖。
“哥哥,去洗个热水澡暖暖身体,好吗?”
“好。”云省垂下眼睑,低头轻轻在他额上碰了一下,拿着衣服进了浴室。
辛与之前叫了菌菇鸡汤和两人爱吃的菜,这时候刚送到。
他把餐盒拿进来放在桌上,给两只宠物喂了罐头和零食。
做完这些,辛与等不及地去了二楼,云省房间里的水声已经停了。
房间门开着,他看见云省微微蹙眉,闭眼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碎发下的皮肤苍白到几乎透明。
“哥哥?”
云省眯了眯眼睛,嘴里发出无意识的低喃,让人听不真切。
辛与把手贴在他裸露的脖颈上,一片冰冷。
他心跳快了一瞬,走进浴室,里面没有一点淋过热水的迹象,反而一靠近就隐隐有凉气扑面。
阿省,为什么又用冷水洗澡?
辛与不安地调高了房间里的暖气,把云省搭在外面的手臂放进被子里。
他凑近云省的脸颊问:“阿省,不舒服吗?”
云省慢半拍地摇了摇头:“没有……”
“我点的饭刚送到,要不要吃一些再睡?”
云省徒劳地张了张口,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不要了……你还在生病,不要管我。”
辛与掐了掐自己的手腕,脱去外面的家居服,只剩下一件单薄的纯棉背心,钻进了云省的被子。
热烘烘的身体依偎过来,云省几乎是本能地想把他拥在怀里,却忽然意识到什么,睁开眼睛用手抵住了辛与的肩膀。
“太冷了,你出去。”
辛与未着衣物的肩膀猝不及防接触到他的体温,被冻得眨了眨眼睛,他咬了一口舌尖,下一秒便像树袋熊似的环在云省身上。
“我不要,我想待在这里。”
云省被他捆住,全身上下只有脑袋可以自由活动。
他把下颌放在辛与的发顶,蹭了蹭:“听话,你还想多吃几天的药?”
“我要把感冒传染给你,你陪我一起吃。”
辛与胡乱摇头,往他怀里拱了拱。
云省还想说什么,一发出声音,辛与就挺动身体往前拱。
也不知道是学谁。
这样几次下来,两人呼吸相闻,身体近得不能再近。
云省只好无奈地住嘴,所幸身体渐渐暖和,他小声叹了口气,圈住辛与安然地阖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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