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表小姐又争又抢

　　萧泓一语，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个巨石，顿时激起滔天的波浪来。

　　萧彦握紧了姜白芷的手，转头目光不善地盯着萧泓，眼底的戾气毫不遮掩，杀气凛然。

　　周围之人亦被萧泓的话惊得一愣，皆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他。

　　可萧泓此时被两人紧握的双手刺激得丧了智，哪里还管君子如玉、克己复礼那一套。

　　他情绪失控地指着萧彦，红着眼眶奔溃道：“阿芷，我们自小一块长大，即便算不上青梅竹马，可也两小无猜。为什么，为什么他才回府不久，你就喜欢他？那我呢，你可曾用心看过我，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当初萧鸿于秋晨亭中向姜白芷表明心意被拒，他已然伤心不已，如今不过才离府半月，便看见心心念念的姑娘喜欢上了别人，两相对比叫萧泓如何能接受？

　　况且这段日子他埋头苦读，满心期盼着来日能秋闱高中，带着功名和诚意让姜白芷回心转意，可如今看来，这些不过是他的妄念罢了，如空中楼阁、水中捞月，空余一场笑话。

　　少年情事还未开始便已终结，如此悲痛，如此热烈，直叫萧泓心如刀绞、伤怀万千。

　　姜白芷不欲伤害萧鸿，她站了出来想与他好好解释一番，萧彦却伸手挡住了姜白芷，将她拦在身后。

　　萧彦朝她道：“让我来。”

　　姜白芷仰头看向萧彦，见他目光笃定，便未加阻拦，只轻轻道：“你好好与他说。”

　　萧彦几步便站到了萧泓的面前，他比萧泓大三岁，身量要高上半个头，身板也要宽厚许多，若说萧泓是温润俊逸的书生形象，那么萧彦身上则是成熟的刚毅与洒脱，如剑客一般。

　　“萧泓，看着我。”萧彦沉声。

　　萧泓握拳抬眼看向萧彦，心中的思绪错综复杂、百转千回，一方面萧彦是自己的兄长，自己本该敬重他，可另一方面萧彦又抢走了自己的心爱之人，所以敬重不成反添了一抹怨恨，怨恨之上又覆着求而不得的痛苦。

　　如此之下，萧鸿的面容变得难看至极，往日的温润如玉一去不复返。

　　萧彦辨出了萧泓眼底的愤恨，不甚在意道：“萧泓，你唤我一声长兄，我应下了。然，我并未承认我是萧家的子嗣，这萧家的财产我亦不会动上半分，不日我便会离开这里远走他处，不复不归。”

　　这话明着是说给萧泓听的，实则是说给萧老爷听的。

　　萧老爷见萧彦始终不愿意留在萧家，不原谅自己，腹中的痛意更甚。

　　萧彦话未说完，他回头看了一眼姜白芷，沉沉的目光中多了一抹暖色，他继续道：“我孑然一身，外物于我不过粪土，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不会与你争，可是唯独阿芷不行。我喜欢她，与她两情相悦、心意相通，我们注定会在一起，也终将会在一起。你心中如何思量，口中是否同意都与我们不相干，我们之间没有你的位置，你可明白？”

　　萧彦字句铿锵，坚实而有力，他说完退回姜白芷的身边，重新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萧泓被兄长的话砸得软了身，绝望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感情一事最是复杂难料，竹马青梅终是抵不过缘分天降。

　　姜白芷见萧泓这般，于心不忍，仍欲上前劝解。

　　萧彦不给她机会，牵着她的手将她带离了前院。

　　秋风卷起姑娘翩跹的裙摆，女子翠色的发带与男子藏蓝的长袍相互映衬缠绕，在如水的月光之下好不相配。

　　萧夫人和萧玉荷忙上前安慰伤心不已的萧泓，萧老爷撑着桌案，望着萧彦决绝离去的背影，腹中的痛意蔓上心口，惹得心口也隐隐发疼。

　　离了前院，萧彦并没有直接送姜白芷回屋休息，而是施展轻功，带着她跳上了西院外的高大枫树上。

　　姜白芷不会武功，只能紧紧地抱住萧彦的腰，以防自己掉下去，待坐稳在粗壮的树干上，她才不解问道：“来树上做什么？”

　　萧彦看着腰上紧搂的手，以及怀中毛茸茸的脑袋，笑了一下，“这里赏月安静些。”

　　姜白芷闻言，想抬头往外看，可第一次上这么高的树她还是有些害怕，因此动作很是别扭小心。

　　萧彦察觉到她的情绪，贴心地揽着她的肩，给予她力量，“不怕，有我在。”

　　萧彦肌肉结实，手臂有劲，姜白芷慢慢地不再害怕，开始认真眺望皎洁的圆月。

　　与在地面上赏月不同，临空站在高处，明月大得仿若触手可及，柔柔的月光洒在身上，叫人不由地摒弃杂念，回归宁静。

　　萧彦借着月光去看她柔美的脸，想说些什么又欲言又止，只握着她的手心，捏了捏，因为有些心不在焉，所以捏得大力了些，惹得姜白芷小声呼疼。

　　萧彦连忙放开她，致歉道：“对不起，我太大力了。”

　　“你不看月亮在想些什么？”姜白芷以为他仍在为前院的事而烦忧。

　　萧彦却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富有感情道：“我只是未曾料到你会突然在长辈们面前承认你我的关系，我以为······”

　　以为你只是浅薄地喜欢一下我，当然这句话萧彦并未说出口。

　　其实两人认识不过数月，心意相通亦才半月而已，加之萧彦身世曲折、性情淡薄，所以对于感情之事只敢珍惜当下，不敢妄想以后。

　　可是今日姜白芷的行径，分明是在告诉他，她是真心实意地对待这份感情，甚至能不顾礼法公然在众人面前承认喜欢他。

　　姜白芷外表沉静柔美，待人处事仿若清风般和煦温暖，可她的性情却比旁人要坚韧大胆许多。

　　这样美好的姑娘，叫萧彦怎能不感动？

　　萧彦搂着姜白芷肩头的手越来越紧，恨不得将人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姜白芷被箍得有些难受，她觉得萧彦今晚太奇怪了，于是问道：“以为什么？”

　　萧彦松了些力气，但还是稳稳地搂住她，以防她掉到树下去，还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发顶，扯了扯唇角，回道：“没什么，我只是太开心了，阿芷，我真的很开心。”

　　这话说得有些不着头脑，又有些傻里傻气，与萧彦往日里冷厉的气质完全不同，但姜白芷还是能听出他声音里的愉悦，便也跟着笑了。

　　姜白芷埋首在萧彦的怀里，微微侧脸，继续遥望美丽的月色，徐徐道：“萧彦，我是大夫，平日里研读医书已经够头疼了，所以对待感情只希望能简单些，喜欢便是喜欢了，我不想藏着掖着。”

　　萧彦与她望着同一片月色，一阵秋风吹来，他将怀中之人搂得更紧，“阿芷，待时机合适，我带你去见我的师傅如何？”

　　“好。”姜白芷应声，心思如明月般洁净。

　　然，萧彦百转千回，他暗下决心道：阿芷，待我速速杀了督察院那老儿，便离开萧府好好陪你归家。

　　月光似水，照着树干上互相依偎却各怀心事的两人，静静流淌。

　　******
　　前院的人早就散了，萧老爷身体不愉，被侍从扶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萧夫人安抚好萧泓后，返回屋里，看到丈夫脸色发青，难受地歪在床上，急忙询问：“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叫阿芷过来看看？”

　　说罢，萧夫人便要命丫鬟去喊人，萧老爷撑着床起来，阻止道：“夜深，别麻烦芷丫头了，我这是喝多了冷酒寒了胃，方才已经喝了解酒汤，不妨事的，睡一觉明早儿就好了。”

　　萧夫人见他坚持，无法只得依他。

　　“鸿儿情况如何了？在院里哭得那样伤心，明日还要去书院，可别耽误了念书。”萧老爷身体难受仍不忘关心起小儿子来。

　　萧夫人在床边坐下，无奈道：“我早知鸿儿喜欢阿芷，之前见鸿儿羞怯不敢表明心意，还劝他只管大胆些，毕竟两人青梅竹马，要是成了也是亲上加亲。只我没想到，阿芷不仅拒绝了鸿儿，如今还突然和···和彦儿在一起了。唉，这算怎么回事呢？最近府上事情杂乱，我真是忙昏了头，忽略了小辈们，才闹成了这样。”

　　想到萧泓伤心奔溃的模样，萧夫人不免心疼，可感情之事唯有自渡，她作为娘亲只能从旁劝解安抚，别无他法。

　　毕竟萧夫人只是姜白芷的姨母，姜白芷从小又是极有主意的，萧夫人不可能去干涉姜白芷的任何决定与选择。

　　“唉。”萧老爷亦想到了这层，何况他比萧夫人还要多上一层愁绪，一方面他疼爱萧泓，见不得萧泓伤心悲痛；可另一方面他又愧对萧彦，想要修复与萧彦的父子关系。

　　如此这般，萧老爷竟不能替任何一个儿子说话，否则就会厚此薄彼，成了偏袒一方。

　　真真是作茧自缚，自成囚徒了。

　　萧老爷闭眼哀叹，腹中的疼痛似乎更甚，他忍着道：“罢了罢了，由他们去吧，儿孙自有儿孙福，为人父母岂可面面俱到、事事躬亲。”

　　萧夫人见他满面愁容，神色难看，便赶忙止了话头，“老爷也不必多想了，早些休息罢。”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萧夫人发现萧老爷浑身滚烫，起了高热，忙派人去唤表小姐过来。

　　姜白芷本欲照例替萧老太太针疗，听到丫鬟的禀报后，立即拎着药箱改道赶了过来。

　　仔细替萧老爷把脉探查过后，姜白芷得出结论。

　　萧老爷这是因为谶言一事，郁结于心、懊悔非常，所以连日酗酒忧思、辗转于眠，加之昨夜腹痛未治，苦熬一夜后，便硬生生地熬出大病来。

　　俗话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萧老爷快五旬的人了，顿时病得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

　　姜白芷替他开了退热止疼的药，后又施了针，如此萧老爷才好受些。

　　萧夫人在一旁低泣垂泪，满目关心。

　　萧老爷担心生病之事会影响萧泓，便嘱咐道：“我高热之事不必告诉鸿儿，秋闱在即，他今日还要去书院，不该为我分心。他若要来告辞，就告诉他我早早出门，去打理郊外的庄子了，叫他好好念书、早去书院。”

　　萧夫人吩咐下去，下人们道了声是。

　　恰在这时，外边有人传信，说是知府大人派人送来请帖，叫老爷亲启。

　　知府大人身居高位，从不轻易向他们这些商户送请帖，萧老爷连忙叫人呈上来，打开后，只见上面寥寥几语，写着给督察院许大人举办送行宴的时辰和地点。

　　萧老爷正高热难受，阖上请帖后两眼发晕，难受地咳嗽了几声，姜白芷便在他的穴位上又扎了几针。

　　萧夫人见他神情沉重，问道：“知府大人所为何事？”

　　政事不便倾听，姜白芷正要退场，萧老爷却也不避讳她，说道：“小事，督察院的大人们要离开应天府，知府大人邀请城内众商户老爷、大人们送他一程，宴饮喝酒罢了。”

　　表面是如此不错，可送行只是个由头，不过是为的变着法子索敛财银罢了。萧老爷不想把此等腌脏之事说出来惹人烦忧，所以只假意轻松笑谈。

　　然，萧老爷还病者，怎能去赴宴饮酒？

　　只见他转头对姜白芷道：“芷丫头，我后日需饮酒，你可有什么法子将我快快医好？”

　　姜白芷摇了摇头，“姨父此番生病来得凶险，需好好卧床休息、静养身心才是，怎么能劳累饮酒呢？”

　　萧老爷强撑道：“无妨，知府相邀不得不去，你便照着最重的药给我开吧。”

　　姜白芷看了眼萧夫人，萧夫人虽然不忍，但也知道官场上的大人们得罪不起，于是朝着姜白芷点了点头，姜白芷无法，只给萧老爷开了最重的药。

　　萧老爷吃了药，稍稍歇息一下，便叫侍从们打开库房，从里挑东西赠与许大人。

　　可库房内的东西怎么选都不满意，萧老爷又派人满城去寻，并嘱咐侍从们挑最贵的选，无需省银钱。

　　姜白芷从萧老爷的院里出来之后，又直奔萧老太太的屋子，替她诊疗一番已至巳时，在返回岁安居时，遇见了等在门口的萧泓。

　　他身着象牙白锦袍，站在岁安居门口，听到脚步声后转过身来。

　　一夜过去，他的身形似乎变得更加萧索，眼下一片青色，看起来睡得并不好，或者说一夜未睡。

　　姜白芷把药箱交给银瓶，银瓶背着药箱退了下去。

　　“表兄怎么不进去坐坐？”姜白芷往前走了几步，语气一如往常，未见疏离。

　　周围种着翠竹，秋阳从树叶间的缝隙穿过，斑驳地照在姜白芷姣好柔美的脸上，构图仿若画中仙子一般，叫人移不开眼睛。

　　萧泓不舍地看着面前的姑娘，道：“不必坐了，我说几句话就走。”

　　他的眼神太过悲伤，姜白芷似有预感，怕他执着于感情之事固自伤心，便想着安慰他道：“表兄······我，我们······”

　　可她亦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感情一事最是没有道理，况且她早已同他说明了心意，她待他只有表兄之敬，并无男女之情。

　　萧泓敛起眼底复杂的心绪，假装释然道：“阿芷，我昨夜想过了，爹娘从小劝我好好读书，将来入仕，做个为民请命、造福一方的清流好官。是我狭隘，不该为了追求功名而读书，更不该为了得到你而读书。我今日来是想同你告别，也同你致歉，昨夜是我冲动惹了是非，还望表妹海涵，不要脑我。”

　　萧泓朝着姜白芷躬身作揖，姜白芷忙屈腿还礼，声音清亮道：“表兄不必放在心上，我并未着脑，秋闱将近，表兄高中之日别忘了请我吃酒才是。”

　　萧泓浅笑，爽快地应了声：“好。”

　　秋日暖和，凉风徐徐，悲伤的阴霾在沙沙的竹叶声中消散了几分，纵使心中有千般疼痛、万般失意，但对萧泓来说，至少与姜白芷的兄妹之情还未失去。

　　萧泓辞别姜白芷，去拜见萧老太太。

　　******
　　与此同时，城外一处破败的庙宇内，乌鸦嘎嘎嘎地乱叫着。

　　萧彦掀开佛像头顶上的残片，拿出放在其间的一张字条，然后迅速离开破庙，寻了处无人之地读了起来。

　　字条上写着八个字：速速动手，不可拖延。

　　这字迹萧彦十分熟悉，乃出自他师傅之手，只是笔迹力道甚重，透着明显的催促之意。

　　萧彦眉头微沉，内力积于手心将纸条震碎，洒到地上后用土掩埋，随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原地。

　　他当初离开师门时答应过师傅，会在中秋之前完成刺杀计划，可如今中秋已过，他的任务还未完成，如今师傅来信催促，看来刺杀之事不得不加快速度了。

　　萧彦一路沉思，步行回府，因心中谋划着刺杀督察院许大人之事，未曾想，恰好在萧府门前碰上了即将去书院的萧泓。

　　萧泓见到萧彦后上马车的动作一顿，下人们则纷纷朝萧彦行礼，“见过大公子。”

　　萧彦听到声音回过神来，抬头前望，正好与萧泓四目相对。

　　一时间，火光迸发，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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