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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飞鹰
等到一切东西都添置齐全后,杂女带着母亲到前院书房外,等候通传。
小丫头将人引进书房后,奉上茶水,便退下了。
杂女起身,跪拜道:“杂女,谢夫人大恩!愿为夫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她母亲见她如此,也坐立难安,想要随同女儿一起下跪,叩谢恩人。
一匹匹好料子流水般送进小院,另外还有两个粗使、两个贴身并一个嬷嬷照顾她们母女二人;五十两纹银放在了正院方桌上,她惊得话都说不出,她女儿只有一身好力气,便能得主家这样的青眼吗?
“不必如此。起来吧。不知该如何称呼?”沈辞抬手示意杂女起身。
“妾身夫家姓陈。”
“你呢?”
她一时愣在原处,杂女起身接下话:“民女母亲姓万。”
“万娘子,你有个好女儿。”沈辞毫不吝啬称赞,“我有事要安排她去做。需要离开凉州一段时间。杂女这个名字不好,她该有个正经名字才是。”
万母一时间不晓得该如何答话。她的女儿不能姓陈,可是她的夫家却又姓陈。
“夫人给我起个名字吧。”
“你和你母亲相依为命多年,随你母亲姓万吧?”
“再好不过了!”
“万,”沈辞看向她,“万飞鹰。就叫这个名字。你这样的女娘,应该做天空里驰骋翱翔的老鹰才对。如何?”
“她,她怎么能跟我姓呢?”万母嗓音嘶哑,她极想让杂女随陈姓,可陈家不会认她的。想着,眼泪就先流下了,是她不好,害了女儿一生。
“你生了她,又养大了她,其中艰难唯有你自己晓得。她跟你姓才对啊。”沈辞说得极随意,仿佛本应如此,“总不能叫她出去办事,也顶着杂女这么个不像样的名字吧?”
万母的泪水像是决堤一般,她晓得自己不该在主家面前这样失态,只是那份艰难,终于熬过去了。
“是,是,夫人说得是。是我没见识。”万母泪中带笑。她的女儿,叫飞鹰,多好。
万飞鹰,她在心中默默念着,终于,十六年了,她终于有了姓、有了名。她终于脱离了那个带有侮辱之意的诨名。
“夫人,要飞鹰去做什么?”暖意充斥胸腔,她恨不得此刻就要报答这份恩情!
沈辞笑笑,“不急,你先跟我将百家姓、千字文学好。时间紧迫。从明早就到我的书房来报道。”
“飞鹰明白。”
“对了,每月我会让人送四十两银子去小院。平日里,一切开销都是王府承担。四时八节都有份例,照顾你们的嬷嬷会料理好的。”这是沈辞暂定下的数目。
“飞鹰多谢夫人。”
“这会子还早,我叫雨竹带着你们母女二人在府里逛逛?熟悉熟悉?”
万飞鹰点头,母亲困在无口巷的小屋子里三四年了,鲜少与外人说话,人也越发沉默了,她总觉得这不是个好事,若能在府上有个能说话的老嬷嬷也是很好。夫人厚待她,那府上人也不会轻视她们。
自今日后,万飞鹰每日一早就在书房外候着,沈辞发现她不是一个字都不认识。
问她从前学过?她笑笑说给人搬货时,每家都有自己的旗子,时间久了,就认得了。
万飞鹰像海绵一样吸收着知识,沈辞有时候真觉得,老天真是公平的,给了她困苦的出身,也给了她一飞冲天的脑子和身体。
那么就要开始下一步。
沈辞在书房斟酌许久,终于落笔,她与萧衍不过几面之缘,却冥冥中觉得他会帮忙。这份说不清,在往后的日子里愈演愈烈。
萧将军亲启:自乌孙围城一战后,某思虑良久。麟、凉两州与乌孙皆有接壤,但凉州卫却不及麟州卫十中之一,某思及当日,仍觉后怕。
某有一人,想请萧将军留在麟州卫中,指点一二,若能得习得麟州卫一分,某便心满意足。
此人乃是我大乾女子被乌孙强占后所育,自出生起便随母长在凉州,绝无勾连乌孙嫌疑。仇视乌孙,欲杀之而后快。
某愿酬谢。将军可提,若能办到,某绝不推脱。
快马加鞭,送到麟州天策上将府时,萧衍正与梅道里、终策等人围坐在书房中,头疼军饷以及军粮一事。
就听见近侍来报,有将军的信件。从凉州城而来。
“拿来。”
萧衍接过信,反转一看,工整的小楷。撕开信件,居然是崔氏。
对上终策好奇的眼神,萧衍轻咳一声,“是宁安太妃崔氏,请我收下她手下一人,放在麟州卫中提点一二。”
“这也没什么。”终策一捋美须,这事不算过分。他也是不好明说,凉州卫是该好好操练操练了,乌孙两千骑兵就能吓得屁滚尿流。若有一日乌孙大军侵犯,麟州卫岂不是还要分心帮他们?
“那人是乌孙和大乾女子生下的。”萧君谋补充了一句,“我怕是乌孙的探子。”
“咱们派人去查查?摸摸底细。”廖岩对宁安王府印象不错,或者说对那位年轻太妃的印象不错。毕竟那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确实发到了兵卒手上。
他们刀口舔血挣前程,沙场数十载,为功名利禄、为子孙后代。
“终究麟州凉州唇齿相依,这次援兵,朝廷发回的奏折,也并无嘉奖之意,若是皇上撤了便宜之权。那么,下一次,凉州便是自身难保了。”
终策又道:“将军,咱们派人摸一摸底。太妃有自救之意,也是好事。”
萧君谋点点头,至于崔氏所承诺的酬劳,他一时半会还未想到。
李应和刘拜因抵御乌孙有功,皇上赏了黄金百两,又赏了他们夫人诰命,却独独给李应加封了昭武副尉,风头隐有盖过刘拜之意。
但刘家却并未在朝堂上力争,只上表不妥,被驳回后,也就堰旗鼓息了。
新年才过,朝廷面上一派祥和,只是荧惑守心的刀,悬在江、宁两家上空,都是同平章事,一样的位列三师,到底谁要接下这把刀呢?
杨康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几乎要撸起袖子打架的朝臣,露出一丝笑意,这样热闹的场面,还真是第一回。
从前江、宁两家一团和气,如今看来,这情谊也不是那般坚若磐石嘛。
陈顺一甩拂尘,伴随着一声,“退朝。”
杨康就这样甩下了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朝臣们,回了延英殿。回绝了宁承昌和江咏怀的求见,转头却召见了崔广明和刘贤远。
再出延英殿时,两人都红了眼眶,回府后,皇上的赏赐也随后就到了。
崔广明在时隔三年后,再一次写下了一封信,送到了凉州宁安王府。沈辞冷笑地看着眼前的两份信。
神都崔氏、江南崔氏。
她想收的信,没来;不想看到的东西,却挨个出现在面前,晦气。信已经送出去五日了,答应还是回绝,总该来了消息吧?
至于崔氏,若是真有心,人早该到了,一封轻飘飘的信,就想让她任人驱使?通篇梦话,沈辞随手就将信点燃,丢在了炭盆中,看着跳跃地火光将其一点点燃尽。
而萧君谋拿着茶馆东家牛文的密报,也有些头疼。
确实同乌孙无关,但这是个女娘;她自己为了养家,也曾主动应召入伍,看身形长相确实看不出是个女娘,但到了验身时就瞒不住了,后来就在凉州城中卖力气。
主子,此人虽为女子,但天赋极高,属下派了两个刚入赤云楼,还未出师的探子假作流氓拦路,试探身手。俱不是此女对手。
若是主子能将此女收归赤云楼所用,将来不可估量。
这一番极高的评价倒是勾起了萧君谋的好奇,崔氏女一眼相中,他收下的密探也满口称赞。看来确实是个人才了。既是个人才,惜才之心人皆有之。
至于崔氏女所言的酬劳么,就叫她先欠着吧。等她真正掌握凉州城时,他再讨要也不迟。
这个念头让他提笔的手一顿,为何在他心中会相信崔氏女能执掌凉州?他的野心不可宣之于口,只能在日复一日的沉默中更加隐秘。
这封信,在午后由专人送出,太阳落山后就到了沈辞的手上。
迫不及待地拆开,虽有小小波折但是他同意了!沈辞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抹笑意浮现脸颊。
雨竹有些好奇,“是何人的信?娘娘如此高兴?”
沈辞将信放下,“飞鹰的去处定下了。”
而后就是雨竹小声的欢呼,“真的吗?”
“真的。”沈辞也高兴,“明日就给她收拾行李,准备妥当,看看能不能后日就出发。”
“飞鹰心里也惦记着这事呢,如今尘埃落定,她也能松口气了。”雨竹看着时辰,道:“可要将飞鹰请来?”
“去请她来吧,左右时间还早,她早点知道也早做准备。”
雨竹出门就招了个丫头,命她去小院将万姑娘请来。
那头小院中,万飞鹰正陪着万母用晚膳,听到夫人召见,倒是一愣。
“可问是什么事?”夫人还从未在这个时间点召见过她,今天是怎么了?
万母不待那个丫头说话,便抢先道:“夫人叫你去就去,啰嗦什么?”
她在小院的日子是极舒心的,没了左邻右舍时不时的指桑骂槐,心里头的郁气疏散了不知多少。
她女儿得看重,又为她请了大夫,开了几贴安神药用着。如今,她终于又过上了人过得日子。
她针线活一般,但也做了几双鞋袜孝敬给夫人。如今又重新保养起手,准备制一身衣裳送与夫人,以表谢意。
万飞鹰见母亲如此说,便放下筷子,“那娘你先吃,我先去夫人那边。”
“去吧,别叫夫人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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