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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寺（三）
这馊主意听得江知婳睨了他一眼：“那你可就罪上加罪了，我可不能不仁不。更何况，现在可没有坦白从宽、抗拒成严的说法。”
虽说她猜不到裴珩的身份，但也能大概知晓他的身份在朝廷内应是不小，否则怎会引来李王赵相的追捕。
所以无论她推不推责，都会被押入大牢，更坏的结果就是结束这短暂的异世游，也不知她死后能不能回到现实世界。
裴珩又被她逗得低声笑了，温润的小声从喉间溢出。
无声对峙半盏茶后，周恽抬手一挥，一声令下：“来人，将裴珩拿下！”
“是！”
按着腰刀的知府衙役严阵以待，却未见周恽发布指令，只好问道：“周大人，怎么办？”
陈烩蹙眉，在他领着这小队衙役来时，他也曾问过李天明，若是李王的人强势要将裴珩拿下，他该如何行事，然而李天明支吾，只是让他看机行事。
裴珩这人与中京那几方势力纠缠不清、错综复杂，李天明不愿主动蹚这浑水也情有可原，所以他也摸不清要不要上前护住裴珩。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纷踏而来，生生在人群中撕开一道口子，马背上的人双腿狠夹马腹，马匹的前踢高高抬起，发出一阵嘶鸣。
“住手！”
江知婳暗下判断：是第三方势力。
这一波势力统一身着皂色号衣，腰间束着暗红色织锦革带，左侧挂着一把短刀，而短褂下方绣着“獬豸角”符号，边缘处缝着显眼的红布条。
周围汇集的人群大多为普通平民百姓，并不知道这来的人是谁，只是暗自被这群人周身肃穆啸杀的气质唬得静默了声。
“秦廷史。”陈烩的周恽同时作揖出声。
来者是中京朝廷御史台的廷尉史，比他们的品阶高。
秦邴志翻身下马，目光扫视了一圈后定在被围在中心的二人身上，匆匆上前，附身作揖：“裴中丞。”
裴珩颔首：“辛苦秦廷史。”
秦邴志转身朝向众人，将怀中的骆驼形扭的印信及赵相的玉制符节取出示人，“周恽，此物你可认得？”
周恽抬头眯了眯眼，瞧请是何物后：“认得。”
“科举监察御史裴珩，接御史台密令，暗自前往琅城暗访运河情况，故于并州迟到。现赵相已知晓此事，虽御史台恐有瞒报之疑，但乡试在即，御史裴珩继续行监察乡试之责，事后回京再行问审。”
“裴珩的案件，由廷尉府负责。周恽、陈烩，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
周恽一行人很快离开，陈烩带着剩下的知府衙役疏散围聚的人群，秦邴志一行人与裴珩二人寻了一出偏僻的圆亭。
“姑娘，朝廷秘事，请这边等待。”
这种大官之间聊的国家大事，确实不是她这平民百姓能听的，而她的好奇心也没那么重，穿越者警惕法则其一就是：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江知婳表示非常的理解，“行，我就在旁边，结束了来找我。”
裴珩：“别离开太远，我很快回来。”
“好。”
二人在亭内落座，“裴中丞，这是陈公给的信。”
裴珩接过，问道：“中京城现今如何了？”
“还好，昨日早朝散后，陈公与赵相在景仁殿待了一个半时辰后，陈公带着赵相的符节寻我，让我来并州护你，确保乡试的顺利进行。”
二人大致向对方打听了中京朝廷内和并州乡试的情况后，秦邴志便带着一行人离去了，只剩下两名官卒，裴珩吩咐了些什么，后道：“离得远些。”
“是。”
离圆亭不远处便是一处人工堆砌的假山池沼，小山峰与池中的水冲刷出“哗啦”的声音，江知婳循着水声一路走去，也不知是不是路上的碎石太多，偶尔会有几块小石头打在她的脚上。
走到后，她在一旁未被打湿的石头处坐下，手深入池中来回晃动。
“没想到这能见到府邸院落里才出现的人工景观。”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搅动，江知婳试探着往下伸手，摸索到一个又扁又圆的金属。
江知婳左手提灯，右手将那枚金属从水中捞起，终于看清了模样，“是铜钱啊。”她将那枚铜钱掷回池中，提着灯往池面仔细地照了照，果不其然瞧见不少的铜钱纹银沉在池水中。
“许愿池。”江知婳将灯放在地上，正想从腰封出取出腰包，便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双鞋子，一股熟悉的淡淡药草味飘了过来。
她惊喜抬头，“你回来啦，和那位秦大人商议好事情啦？”
“嗯。”裴珩顺着江知婳牵着他的力道坐在石头上，鲤鱼灯在他们脚下的中间闪着暖光。“你要许愿吗？”
江知婳点头，从腰包中取出两枚铜板，其中一枚给了裴珩，“嗯，都说越是香火盛的寺庙，里面的许愿池就越是……”
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词，只好憋出个“红火”。
又是一道清浅的笑声溢出，江知婳不理，只是双手合十，默念几秒后，一枚铜板抛入池面，平静的池面一下泛起阵阵涟漪。
片刻后，又一枚铜板被抛入水中，翻滚着落入池底。
“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一只不知哪来的水蜘蛛呲溜地划过水面，留下细长的水纹，将倒映在池面上的月亮搅得乱糟糟的。
许久，江知婳温声道：“平安吧。”
有这一插曲，来寒山寺参加活动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了他们二人的身份，所以曲水流觞那便不好去凑热闹了。
二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江知婳时不时地注意到身后刻意与他们保持距离的官卒，在拐过一处路口时，接着烛光看清了他们的服饰。
皂色号衣融入夜色，但短褂边缘处的红布条尤为显眼。
一开始以为他们并无恶意，但她偶尔尝试加快脚步或放缓脚步，他们似乎都紧张极了，亦步亦趋地跟着。
“我们身后有人跟着，好像是秦大人那批人，你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吗？”又拐过一个路口，江知婳侧眼看了下紧跟过来的官卒。“怎么感觉像是在监视。”
“被你说中了。”
“嗯？”怎么回事，不久前他们不还保下了裴珩吗？
“我现在还算是代罪之身，不过是乡试在即，才拖缓了我回京的时间，那么在这期间，他们就得记录我的异常之处，好在会中京之后，有相关佐证材料呈上朝。”
江知婳点头，“他们应该不会限制你的行动吧。”
“不会。”
“那若是他们跟丢，也与你无关吧？”
裴珩疑惑垂眸，在点头应答后，她突然探手抓住他的腕间，在又一个拐角处，他被江知婳拉着跑了起来，左拐右拐地走了许多岔路口。
半晌，他们的脚步慢了下来，旁边能听见她有些累地喘息，却掩不住她的愉悦。
“嘿嘿，甩开他们了。”
语气愉悦得仿佛打了一场胜战。
“嗯，漂亮。”
江知婳看向裴珩，原先手中提着的鲤鱼灯在刚刚逃跑的过程中被她吹灭了，但不知为何，她能清楚地看到他，而他地眼中，也清楚地倒映着她。
都怪今晚的月亮太亮了。
“逃离升天”的二人默契地笑出了声。
少年少女的心此刻爽朗极了，笑声小声地在月下树影处蔓延。
一路漫步，拐入了一小道，偌大的老槐树下站着三三两两的人，此时正值流觞曲水时间，绝大多数人都去瞧了瞧汇聚各路文人学子的风采。
晚风拂过，江知婳被眼前的一幕惊诧到，一大片挂在树枝上的红绸带被吹得纷飞，给这棵古老肃穆的老槐树添了几分红尘气。
“二位施主，可是要红绸带？”老槐树树下有一桌摊，一位老态龙钟的僧人朝他们喊道。
江知婳点头。
“来，拿着，写好后用自己最大的能力挂上枝头便可。”
江知婳结果僧人递给她的红绸带，抬眸感谢，才发现僧人的眼睛清澈有神，若是只看眼睛，根本猜不出他的具体年龄。
他们来到一旁专门书写的桌子，江知婳将蘸好墨汁的毛笔递到裴珩的手上，自己另取一支毛笔蘸墨，笔尾时不时地戳着下巴，看着桌上摆好地红绸带有些一筹莫展。
“你想写什么？”
裴珩思考了会儿，摇头：“我也不知。”
今晚她们是偏殿求签，又是河边放灯，还是桃花树下埋签，更是许愿池掷铜板，净是许愿了。
愿望许太多，心就不诚了，也就不灵了。
“那我们将自己的名字写上去吧，若是真有好运降临，也不会让降福的天人找不到我们了。”
裴珩：“好。”
江知婳三下五除二地写好了自己名字，拿起红绸带轻轻甩着风干墨渍，看见裴珩也停笔了，定睛一看，“槿安？”
裴珩又一次不出意外地准确地将毛笔放在一旁地笔托上， “嗯，”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的小字。”
“好听。”是哦，古代人大多都有个小字，“槿安二字，是包含了什么意思呢？”
意思吗？裴珩垂眸，思绪渐渐飘向十几年前的回忆，那时，老师陈太傅在课上说，每个人的小字都包含着独一无二的意义，他从文华殿下学后，便一路小跑到芙蓉宫，缠着母后讲“槿安”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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