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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章青着急忙慌找来大夫,为裴逐意诊脉后断为忧思郁结,再加上旧伤未愈,气血不畅,故而吐血。
大夫给裴逐意开了些药,叮嘱他睡前服用。可这药只能暂缓不适,忧思郁结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
送走大夫,章青回来时瞧见坐在床上一言不发的裴逐意,无需细想也知道自家兄长忧思郁结的源头在那云寒山的玄女观中。然而颜小姐不想再见他,这桩心病,怕是难以医治。
章青欲言又止好几回,始终不知该如何去宽慰兄长。但凡一句话没说好,怕是会让兄长更加烦忧,想着再看看,兴许大夫开的药能起到作用,能让兄长睡个好觉。
然而大夫开的药一连几日的喝下去,裴逐意的情况却不见好。裴逐意依旧在做噩梦,梦里的情形一遍一遍上演,他被折磨的越发厉害,已经连饭都吃不下。
正在章青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往常睡上两三个时辰就会惊醒的裴逐意突然睡到四个时辰且尚未醒来。他以为是大夫的药终于起到一点作用,可实际上却是在多次药效下,让裴逐意坠入了更深一层的梦境。
梦里的画面越来越真实,他向颜夕照射出一箭的那一夜的场景逐渐变得清晰,一幕幕出现在他眼前。
他看见自己召集人马带领众人去往皇宫厮杀,他看到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看见血流满地,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
他甚至还看见自己杀了皇帝!
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裴逐意震惊,忽的从梦中惊醒。许是自己杀皇帝一事实在是让人不可置信,他还出了身冷汗。
之后又一个夜里,那个梦越发清晰。除去之前已经看见的场景,他又回到了在镇北侯府的时候,看见自己手持弓箭要向颜夕照射箭时的画面。他惊慌无措时,视线转移,随后看见了用剑挟持颜夕照的人,竟是太子!
而他射出的那一箭,刺中了颜夕照与太子。
裴逐意有些接受无能,所见之景令人错愕震惊。在同一个晚上,他亲手杀了自己所爱之人,杀了他裴家世代效忠的皇帝,血洗宫城,还杀了太子!!
怎么可能呢?就算是梦,也太过古怪!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他疯了吗!!
裴逐意再次从梦里惊醒。他望着熟悉的房梁,知道自己是在房中,轻轻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梦。
然而这个梦却一直在纠缠着他。先前因杖责而受的伤已痊愈,可他的精神却越来越差,哪怕看似每日睡了三四个时辰,可他的状态却迟迟不见好转。
章青感觉到不对,于是赶紧将兄长夜里还是睡不好、且大夫说他有心病一事如实告知父亲母亲,请他们拿主意。
侯夫人先去找裴逐意谈心,可裴逐意无法将自己做的梦告诉他人,即便只是说出口,那也是大逆不道。他不能让父母为自己的梦担责。而对颜夕照一事,他更是闭口不谈。
一说起颜夕照,他就会想到自己射向她的那一箭。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这个梦反反复复做了几十遍,他始终想不通。
他每次看到梦里的自己向颜夕照射箭时,他都恨不得冲过去掐死他。他分明舍不得颜夕照受半分委屈,可梦里的自己为何如此残忍无情?到底是为何偏偏要伤害颜夕照!
可惜在那个梦里,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眼看谈心不起效,镇北侯裴庆英思索一番:“既如此,便让他暂时离开上京,去别处办点事吧。一直待在这里容易回想起之前不愉快之事,也许办事途中欣赏到美景、遇见新的人,他心情会有改善。”
侯夫人赞同他的提议。
第二日,裴庆英找到裴逐意,让他去安州处理到处作乱的山匪。裴逐意领命,但在出发去安州之前,他独自策马出了城,去往云寒山。
一路疾行,终至云寒山的玄女观前。可到了地方,裴逐意却踌躇不前,在玄女观前来回踱步,似是在思索要以何种理由去见颜夕照。
先前颜夕照不想再见的话说的极其直白,如今他突然再来,她会不会不高兴?
裴逐意眉头紧锁,嘴唇抿成直线,面色凝重,忧愁而郁闷。
玄女观的道姑看见有人在门前徘徊,以为是遇到了麻烦,于是出去询问。裴逐意却犹如受惊之马,慌张着走出十几步开外,在一棵树下站着,一副还没准备好的表情。
道姑不解,但也没有多问,只是开始清扫观门前的落叶。
约摸一盏茶功夫后,裴逐意勉勉强强稳住心绪,再度朝玄女观大门走去。扫地的道姑抬起头,面带微笑看向他:“公子可是有事?”
裴逐意开口:“观中有位颜小姐,我想见她一面,还请您帮忙传个话。”
道姑问:“敢问公子贵姓?”
裴逐意犹豫了下:“免贵,姓裴。”
道姑入观寻颜夕照,说是一位姓裴的公子在观外等候、想要见她。颜夕照第一反应就猜到是裴逐意。
她只认识一位姓裴的公子,也只有裴逐意会来这里找她。然而,她觉得先前她已与他说的很清楚,她不懂他为何还要来。
故而,她不想去见,也没有去见。
道姑折返回玄女观门前,将颜夕照的话告知:“裴公子,颜小姐说,她不想见,请您回去。”
看见道姑出来时,裴逐意眼中燃起的一点希望瞬间被那句话浇灭。他垂下眼,愣愣的点了下头,转身朝外走了几步。
可他并没有就此离开,依旧在观门前站着。他在等颜夕照改主意,他希望颜夕照能有一点点的心软,来这儿见一见他。
片刻就行,片刻就好。
裴逐意一等就是一日。至暮色时分,他想见的人依旧没有出来。但他仍然没走。
先前清扫落叶的道姑看见裴逐意还在门前,有些意外,过去问他为何还不离开,他说想见的人还没见到。
眼看天黑,下山之路艰险,道姑心生不忍,再次找到颜夕照告知裴逐意尚未离开之事。
颜夕照握住茶杯的手忽一顿,但只有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她淡然饮下一口茶:“不必在意,随他去吧。”
道姑不解:“颜小姐,你当真不见?他已在外等你一日。”
颜夕照应声:“嗯,不见。”
道姑摇了摇头,叹着气离开。
蓉儿看了看自家小姐的脸色,犹豫了会儿,悄悄地去玄女观门前。天色已暗沉下来,裴逐意仍未离去,一副不见到颜夕照就不会离开的模样。
见他坚毅痴情的模样,蓉儿轻轻叹了口气。裴逐意听觉敏锐,很快察觉到有人在身后,他迅速转身,发现了站在观门内的蓉儿。
他一瞬惊喜,以为是颜夕照让蓉儿过来的。
可等他快步走过去的时候,却听见蓉儿说:“裴世子,您回去吧,小姐是不会见您的。”
“为何?”裴逐意蹙眉,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尽可能保持平静:“她可是还在生我的气?之前是我连累她,是我不对,就让我当面跟她赔礼道歉,好吗?”
蓉儿有心无力:“裴世子,我只是个奴婢,没办法做决定的。小姐不想见您,那就是不会见的。”
裴逐意:“……”
“世子,时辰已晚,您回去吧。”说完这句话,蓉儿转身进入玄女观,跑着离去。
裴逐意愣愣的站在原地。
片刻后,道姑出来关门,见他依旧还在,很是诧异。道姑看着他,问:“裴公子既想见颜小姐,为何不直接进去找她呢?”
她暗暗提醒:“我们玄女观是允许男子进去参拜玄女像的,若是初次来此,不小心迷路去到院中,也情有可原。”
裴逐意却是摇头:“如果她不想见我,我进去了也没有意义。她愿意见我,我才有机会与她说话,否则见到的也不过是一扇关闭的门。”
道姑愣了愣,继而摇头。时辰到了,玄女观大门要关闭。
裴逐意向道姑对提醒之言道谢,往后退了几步,没有阻碍人家做事。他看着面前玄女观的大门合上,愣神一会儿后,朝前过去,在门前石阶上坐着。
颜夕照房中,蓉儿为她铺好床。
犹豫了下,蓉儿鼓起勇气开口:“小姐,您真的不见裴世子吗?我方才去取水时,听道姑说,他还在观门前呢。”
颜夕照坐在桌前,借烛光看着书。她神色淡然:“你想为他说话?”
“不是不是,”蓉儿赶紧摆了摆手:“我只是好奇,小姐为何这么不喜欢裴世子?他似乎没做什么惹您不高兴的事情……”
颜夕照将手中书翻了一页:“喜欢才需要理由。”
“而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蓉儿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那裴世子他……”
“随他吧,”颜夕照看着书:“他见不到人,自然会离去,他不可能一直在山上待着。”
他早晚会离开的,不必在意。颜夕照在心中这般告诉自己。
时至深夜,颜夕照房中烛火被吹灭,人已歇下。而玄女观外,裴逐意悄然坐在夜色中,渐渐与黑夜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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