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海

　　二姑妈的事，我在那天下午断断续续跟俞思宁说过一些。知道是一回事，但能在这种时刻语速飞快、用词精准地反击是另一回事。某些人之所以嚣张泼野，无非是吃准了对方在被激怒时很难条理清晰地反驳，于是更加肆无忌惮。俞思宁不恼也不气，一番话砸得二姑妈措手不及。

　　“思宁……？”我小声地念出她的名字，她猫一般敏锐地转头，对我轻轻地绽开一个安抚的笑容。

　　二姑妈怒上心头，压低声音喝道：“你又来坏我事！”

　　俞思宁回过头，直视她，表情淡淡的：“我没听清，您大声说一遍？”

　　这话当然不能给外人听见，二姑妈气鼓鼓地噤声，俞思宁缓缓站直，立在她跟前：“您说当年帮过时雨，如果这是真的，我们都很感激。我相信正常人并不会以此作为筹码逼亲侄女把父母留下的最后一点活命钱掏出来。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您到底是何居心，大家都能判断。”

　　看不出来，思宁也挺会给人戴高帽。果然，不少人纷纷附和：“是啊！”“这有啥看不出？”“两口子没安好心！”

　　二姑妈慌了一瞬，眼看着就又要往前一扑，俞思宁及时地扶住她，稍微用了点力，带着二姑妈站了起来。

　　跪太久，她忍不住揉自己的膝盖。俞思宁便一个闪身走到我面前，对着全神贯注看着她的俞媛轻柔地笑了笑，俞媛傻乎乎地跟着她笑。

　　打过招呼，俞思宁这才牵起我的手，对着二姑妈二姑父说：“这钱，我们绝对不会给。并非因为她冷漠，而是我们要对她负责，对她父母的在天之灵负责。这钱是她的学费和生活费，谁都不能动。如果您家里真的困难到需要靠逼一个孤儿才能渡过难关，那我们可以帮您联系社区和街道办事处，直接要求借钱，不行。”

　　“您二位商量一下吧，要我帮忙联系吗？”她说。

　　“……”二姑妈欲言又止，二姑父眼神很暗，一语不发。

　　少许时间后，俞思宁道：“我明白了，那这件事到此为止。”

　　她示意我和俞媛：“我们走。”

　　说完，她拉着我的手快步走，我和俞媛被她带着直接冲出人堆，步子越迈越大，后来我们三个简直是在跑。

　　俞媛跟着我和俞思宁跑了一阵才想起来问：“这是要去哪啊？！”

　　把我想问的问了，俞思宁脚步不停，回头卖了个关子：“到了再说。”

　　跑到街口，我们在一辆崭新漂亮的白色轿车前停下。俞思宁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语气轻快：“快上来！”

　　我匆忙之间回望了一眼，见几十米开外，二姑妈愤恨地大步朝我们追来，二姑父跟在她后面赶，赶紧拉俞媛坐到后座。

　　俞思宁系好安全带，打火、踩油门，十几秒后我们离开了这条街，最后回看一眼，留给我的是原地跺脚的二姑妈和面色阴沉的二姑父，围观的人看好戏结束，开始大片大片地散去。

　　俞思宁带着我们开到了大路，俞媛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呼——，天呐时雨你这什么极品亲戚，刚刚真的吓到我了，还好这个、你……”

　　她一紧张又把俞思宁名字忘了，俞思宁手搭在方向盘上，熟练地转弯：“俞思宁。”

　　“还好思宁你厉害！”俞媛立刻续上话，“把他们说的一句话都反驳不了！看以后还敢不敢找时雨麻烦！”

　　后视镜里能看到俞思宁笑了笑，她没说话，我也没有。

　　这绝不会是最后一次骚扰，煽动他人不成，难保他们会找别的什么更加偏激的法子。

　　“所以这是要去哪？”在主街上绕了几圈，俞媛摸不透俞思宁的意图，更看不明白我和她之间那种微妙的氛围，忍不住再次发问。

　　“再绕几圈。”俞思宁解释，“还不能回时雨家，不确定她的姑父姑妈会不会在小区楼里堵我们。”

　　“哦——”俞媛若有所悟，“原来是这样，好聪明。”她扭头看我，好奇：“时雨你怎么不惊讶？你也是这个意思？”

　　我颔首。俞思宁绕第一圈时我就懂了。

　　俞媛在我和她之间来回看了半天，瞠目结舌，她小声嘀咕：“你俩怎么默契成这样……早背着我谈上了？”

　　“！”我差点被呛到，危险地朝她眯眼睛，俞思宁也像是被这话激得不轻，不知该作何反应地笑了一声。

　　俞媛：“啧啧啧。”

　　上车之后我一直没怎么说话，心里憋了许多问题，可俞媛大大咧咧坐在旁边，实在不好开口，只好拘谨地坐了半晌，逼自己看街景。

　　被俞媛一句话轰炸后，我本能地望向镜子里强装镇定的俞思宁，也不好再装哑巴了。

　　“那个，俞……”

　　俞媛：“嗯？”

　　俞思宁：“怎么了？”

　　“……”“……”

　　随即俞媛恍然大悟地一把捂住嘴，俞思宁愈发窘迫。

　　我此刻恨不得跳车，想说的话忘的一干二净，噎了一会，道：

　　“思宁？”

　　“……嗯。”

　　“你这车是、是哪租的？”啊我在问什么鬼问题。

　　俞媛看着紧绷到不行的我，递过去一个鄙夷的眼神。

　　“……”俞思宁默然几秒，“不是租的。”

　　“这是我的车。”

　　“哦哦，”我点头，“原来这是你……啊？你的车？！”

　　俞媛也惊了：“这车是你、你……”

　　“我从家开过来的。”俞思宁镇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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