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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车之鉴(新)
利口酒站在病房里面,难得的,只有两个人在场的时候,香槟没有再想之前那样表现出来极度的抗拒,这种久违的平静像是一股自欺欺人地窗户纸,又或者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第一次见到香槟的时候,祂也不过六岁。
不同于其他实验体,对着研究人员肆意辱骂也好,祈求死亡也罢,香槟至始至终表现得很安静,安静的不像是个正常六岁的孩子。
配上祂那双背后苍白的羽翼和姣好的脸庞,就像是遗落在凡间的天使。
“……你叫什么名字?”
香槟不回答。
于是她便去看扣在祂手腕上的标签:
香槟,suki-403726,6岁,亚人种塞壬混血……
还是个有代号的。
“——你们从哪里搞来的塞壬?”
利口酒再清楚不过,国际上公认的塞壬已经在四五百年前的大航海时代就已经宣布灭绝了。
“也不算完全的塞壬吧?”
“送货的”将手伸进铁笼子里,扭住香槟的脸,将祂扯过来,面朝着利口酒,像是在牲口市场上,展示自家小牛犊牙口的卖家。
小孩的耳羽,不安的抖抖,挠一挠他的手心。
男人带着口罩和头套,在刺眼的顶灯下看不清楚表情。
像是一张惨白的纸。
“塞壬哪有男的?说不定是养在猪圈里面的漏网之鱼,生下的小杂种也说不定呢?”
反正这种传说中的女妖,能在M7实验室工作的人都多多少少有所耳闻:美艳妩媚、不会自然衰老死亡的皮囊。
“就抓到这一个,还可惜是个男的——用过了就没了,所以上面的意思是,珍惜着点用。”
香槟很清楚,话是这么说。
但是再怎么珍惜,也不过是个实验耗材,一针药剂下去,一样听天由命上帝保佑的份。
“不过还是要注意着点,这孩子看着不声不响的,下手狠着呢,听说前两天刚带回来的时候,本来是直接送到上面去的,结果您猜怎么着?”
利口酒心里隐隐约约也能预感到,这个看起来我见犹怜,比同龄人类幼崽还要小上一圈的孩子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代号成员即使犯了大错,除非是背叛或者卧底,不然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被“发配”到实验组的。
代号成员是组织的珍贵财产,没有原则性错误,归处最多是审讯室或者禁闭室。
“……祂干什么了?”
对于他这种只能从事苦力工作的底层人员,能碰见利口酒这样的代号酒,当然要极尽阿谀之能。
男人压低了声音,好像他讲的是什么了不起的独家机密:“据说是送到朗姆大人那里去了,结果这不通人性的小畜生,把朗姆大人的眼珠子给……”
利口酒知道这件事——朗姆肯定是想瞒的,关键是当时他嚎得几乎要把天花板要给掀掉了,进进出出又有那么多医护人员,出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一只眼睛……
就算是瞒得住外围和底层,也瞒不住她这种地位的代号成员啊。
更别提利口酒还是实验组的负责人。
只要想象一下这个场景,就有些身上发毛:“……据说是整个被抠出来了,医生进去的时候,还在地上滚呢——天知道祂是怎么得手的?”
利口酒不想再浪费时间,听自己早就知道的“秘密”,把嘴碎的男人打发走后,企图先把香槟从那个狭小的笼子里面弄出来。
这时候才发现:一根有她手腕粗的秘银镣铐,紧紧的扣在祂尾巴和尾鳍的连接处,另一端锁在笼子的铁棍上,让他没有办法变成双腿活动。
被秘银死死扣住的生灵即使之前再强大,也没有办法调动一分一毫的魔力,所以利口酒不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我先把你弄出来好吗?你配合一下,别对我的眼睛下手行不行?”
直到这个时候,小孩才真正跟她有了视线交流。
明艳圆润的鸳鸯眼看着她那双绿色的眼睛,吐出一句磕磕巴巴的英文。
——他不会讲日语。
“你怀孕了吗?”
利口酒一怔:“……是啊。”
于是香槟又不说话了,歪歪头看着她。
看起来乖巧又温顺,和之前的所有实验体都不一样。
在经过祂同意之后,利口酒将祂抱起来放在手术台上,将镣铐转扣在旁边的栏杆。
“我现在先给你抽一点血,别动好吗?”
香槟点点头。
冰冷的针头扎进青色的血管里,导出鲜红色的血液。
这是正常现象,塞壬可以在水下闭气超过两个小时,所以血含氧量高是正常现象,血含氧量高对应血红蛋白就会高,血液的颜色就会越鲜红。
利口酒小心地观察着手里的注射器。
宣布灭绝五百年之久的塞壬,是不可多得的研究材料,利口酒坚信:它们“长生不死,青春永驻”的特征足够为APTX系列补足最重要的一块拼图。
祂还太小了,也不太健康,不能抽太多血,血液检验也用不了太多,利口酒只抽了20cc就拔出针头,给香槟做了止血处理,将鲜红色的血液密封送去化验。
在她扭过身来,准备继续安抚香槟情绪,以便进行下一项的时候,才发现小孩哭了。
塞壬连哭起来都是与众不同的:
不像是其他人所做的单纯的为了情绪宣泄,整张脸都皱成一朵菊花,长着血盆大口,挤出眼纹,发出足以招人注意的声音。
香槟哭起来的时候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抿着嘴,吧嗒吧嗒得掉眼泪,泪水越过被泪意逼红的眼尾,一颗一颗无声地砸在纯白的上衣上,留下明显的水渍。
哭起来可怜到,旁人光是看看心就要碎了:“……怎么啦?”
小孩将耳羽折过去,擦擦眼泪,不肯开口。
利口酒用手指将祂的眼泪轻轻拭去,捧着祂的脸温声安抚。
被送进实验室前再怎么凶,也不过是个6岁的孩子而已,被哄一哄,就睁着圆润的,含着泪的眼睛,小声地抱怨:
“……好疼。”
睫毛被泪水打湿,像是一把挺翘的羽扇,忽闪忽闪的。
刚刚扎过针的血管已经青了起来,盘桓在白皙的手臂上,像一条狰狞的蛇。
小孩子肉嫩是这样的。
之前经营过一家小诊所,“降伏”过天天爱和别人打架的小金毛,自己家里还养了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的利口酒很懂怎么和小孩相处。
女人握住祂冰凉的手,揉祂的后脑勺:
“好疼吗?”
“疼……疼得要死掉了。”
好吧。
正好口袋里有给明美吃剩下的糖果。
利口酒将漂亮的糖纸剥开,将粉红色的糖球喂进祂的嘴里。
——目前还没有安排药物摄入,所以暂时还不用控制饮食。
塞壬的牙口好的出奇:三两下就将坚硬的草莓硬糖嚼烂咬碎,吞进肚子里,然后又眼巴巴地看着她。
……没有了。
“要是你听话的话,下次再给你带糖果好不好?”
“喜欢什么味道的?”
即使没有嘶喊,刚刚哭过的声音还是有点低哑:“……都可以。”
“那就橘子口味的好不好?”
前几天一起给明美买过,她不太喜欢,应该还有剩余。
香槟点点头,就算是同意了,接下来的检查一直乖乖地被抱着,不哭不闹,很配合。
祂很怕生的样子,平等的在路过每一个人的时候往她怀里躲。
“……为什么要做这些检查?”
“为了保证你身体健康。”
“我没生病。”
“未雨绸缪嘛。”
小孩环住她的脖子,默默地看着另一个被几个安保联合制伏的,和自己穿一样衣服的男人在歇斯底里的尖叫咒骂。
往利口酒怀里缩了缩。
“……祂也要做检查吗?”
“是呀,每个人都要做的。”
似是被男人吓到了,一直到走了很远,拐过拐角,祂才趴在利口酒的怀里,闷闷地开口:“……他看起来很不健康。”
利口酒安抚似的揉了揉祂的后脑勺:“不健康就更要做检查了。”
香槟乖乖地窝在她怀里,听着女人平稳有力的心跳声,和因为说话胸腔震动的声音。
很久没有开口,久到要不是一直在进行不间断的采样,利口酒几乎都要以为祂是不是要睡着了。
“你不做吗?”
声音又轻又小,利口酒几乎没有听见:“什么?”
“你为什么不做检查呢?你不需要健康吗?”
这个问题让她有点回答不上来。
“……不,我不用。”
香槟点点头,不知道听懂没听懂。
祂似乎对“胎儿”很感兴趣,检查结束的时候,静静地靠在利口酒的肚皮上,听她的心跳。
“妹妹?”
“也有可能是弟弟——要等他长得大一点才能知道。不过我们也没打算去查,顺其自然准备迎接惊喜。”
但是也许这种长句子对他来说有点难以理解,香槟又是点点头。
“是妹妹。”
也不知道祂是怎么确定的,但是利口酒知道,和小孩争执这种问题没有意义:“那就借你的吉言啦。”
“妹妹也要检查吗?”
利口酒几乎要怀疑,如若不是香槟实在怕生,不愿意和别人讲话,祂几乎能对所有人问一遍这个问题。
塞壬在这种地方展现出来了自己超乎寻常的执拗。
“妹妹也不用做——只有穿短袖衣服的人才要做。”
那凭什么我要做呢?
于是香槟歪着头看她,像是窗边啄食炒米时候,突然发现有人在观察自己的胆大的鸟。
“什么时候生妹妹呢?”
那个时候,沉浸在工作顺利,家中即将迎来一位新成员的利口酒没能意识到自己向恶魔抵押了灵魂:
“大概五六个月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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